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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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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书丞左大人近日过的很不舒心,早早用过晚饭便带着小厮外出散步。
这大冷的天儿,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积雪在街上溜达着实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回去鞋底子都湿上一层。对面的酒楼里倒是坐了好些个风雅之士,喝着小酒吟着诗词。驻足,望而兴叹,前天在那儿遇见了探口风的张大夫,不可入;复行二十步至茶楼,昨日被候在这的李少府堵着了,亦不可入。罢了罢了,还是在街上转着,再过半个时辰家中那些来访的大人们也该都回去了。
新帝登基一个月,表面上看着平静,可谁都胆战心惊地提防着,深怕一个不谨慎,被底下的暗涌卷的没了尸骨。如今的永怀帝吕烨是最不讨先皇喜欢的一个皇子。不,应该说即使有人还记得这个庶出的皇子,也是出于他17岁那年幸得二皇子相求免遭流放的那件事儿。除此之外,没有人看过这位皇子在任何公开场合露过脸,甚至连皇帝本身也似乎从不记得有这么个儿子。
皇帝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大伙儿都顺好了袖子整好了衣襟等着跪下恭贺二皇子荣登大宝,谁想听见那么一纸惊的人不知所措的圣旨,无外乎二皇子的亲舅赵成勇将军不遵,右相假做了个请示的姿态,着廷尉将其以抗旨之名当庭杖杀。其麾下三万将士现随副官季林戍守北疆,暂无哗变,可向新皇表忠的折子却迟迟没有递上来。再过阵子,龙椅上坐的是哪位皇帝还是五五之数。
“老爷,您日日避着旁人,可是心里有了主意?”
雪又下上了,小厮赶紧伶俐地撑开伞。
“常贵啊,你自小跟着我,老爷今儿给你说实话,这事儿我是真拿不定主意。先帝在的时候除了右相,最待见的就是你家老爷我,可他老人家死前真是没给我提这事儿的半点征兆。我能坐到中丞,靠的就是察言观色处事圆滑的本事。可这回啊……哎哟……人家拿我当长年刮不倒的四季风,都盼着我给指条道,我自个儿倒是真想有人给个风向标了。”
“……”
左大人苦着脸在道上拖沓,突然抬头看见前方一个灰色的人影低着脑袋匆匆走过。
“常贵,你看那人是不是有些脸熟啊。”
“看着不过十七八的样子,是瞧着在哪儿见过。看他走那么急,该不是像老爷您这样儿出来散步的,哎哟……”
左大人敲了记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蠢奴才,捋了捋胡子。
“这个方向该是往宫里去的,啊……”
“怎么了,老爷?”
“走,常贵,咱们回去。”
“这还不到半个时辰呢,老爷,家里的大人们怕是还没散。”
“方才那少年郎是庆王爷的贴身小厮,这回老爷我就赌在他身上了。”
像往常一样,庆王爷派人送来了身体不适不能赴宴的信函。虽说是太后设的晚宴,信函的抬头却无一不是吕烨。
“放下吧。”
这种千篇一律的信函实在没有看的必要。吕烨一本本翻阅案上的奏章,直至最后一本也没看见副官季林的折子。永怀帝的表情无甚变化,只脸色白的愈加剔透了。
“回皇上,这次送信来的下人说要当面向您解释王爷的不得已。”
“下人?”
“是,这次送信来的不是之前的杂役,像是总在王爷身旁的那个小厮。”
“让他进来吧,你先下去。”
吕烨想到了日间在王府上饮的那杯花茶。
白日里皇上走后,庆王爷便吩咐汉卿再去写封推托的信件让人给送去宫里。平常负责送信的伙计看着外头下的鹅毛大雪,脸都苦成了一团,说是昨天晾的鞋子还没干,跑完这趟明天都别想有干爽鞋子穿了。说着还不停蹭了双脚,迟迟不愿伸手接那劳什子的信件。
汉卿笑了笑说要不我给送去吧,反正王爷用过晚膳也是独自在房里看书,没什么要用上人帮忙的,问起来只说你病了就好。汉卿平素待人就极好,伙计听了这话立马呵呵笑道好兄弟下回哥哥请喝酒。
加急步子到了宫里,书房的小太监接过信函正要往里递。不知怎地,突然叫住了他,半晌,“麻烦您给通报下,我想当面跟皇上解释解释。”
原本就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只是…… 那清冷如玉石般的手指总在脑中萦绕不去。
皇帝的书房积威甚重,暗色的桌几上堆着高高的折子,桌后坐着的君王穿了黑底描金的袍子,面前缭绕的龙涎香袅袅娜娜。
汉卿就那么直直站着看了眼前的帝王。
以为记不清了的事情原来从不曾忘记:比他高不了几许的少年用青青紫紫的手拭去他脸上的泪珠;冻至面色发白的少年饮着他偷偷带来的劣酒驱寒,弯起的眉眼却如同春日暖风……
“你泡的花茶很好喝。”皇帝搁下奏章,对于汉卿触犯天颜之举似是没注意到。片刻无声,殿上之人的声音复又缓缓淡出:“那年冬天的酒也很好喝。”
汉卿猛地抬头,原来记得的不只他一人。
“陛下!” 少年猝然跪下。
幼时的胆怯,往事的不堪。如果可以选择,他想陪伴这个人;如果不能选择,他只要这个人!!
“您可以信任我!”
少年挺直了脊梁,眼中的坚毅光彩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