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大桥垮下来》酒舞流漆

7、7

　　一伙人大呼小叫地冲进急诊室的时候，祁牧还在闭目养神，首先听见的便是那个叫Jasmine还不Lily的女生焦急的声音：“于洋呢？他怎么样了？”
　　“左腿骨折了，其他的还在检查。”祁牧睁开了眼睛。

　　“祁牧你没事吧？”郭芃走了过来，“听泽然说的时候吓了一跳，怎么就突然出车祸了？”
　　“他人呢？”祁牧问了一句。
　　“停车去了。”郭芃在他身边坐下了，“让你们跟着一起去唱歌吧，得，这下好了，上医院了。”
　　“想唱你们接着回去唱，”祁牧没什么表情的说，“也没让你们来。”
　　“那怎么可能，又不是什么小事，”郭芃压低了声音凑到祁牧耳边，“而且Lily一听说出事儿了着急的不行……哥们儿问你，你那个朋友和Lily什么关系啊？”
　　“你待会儿自己去问他。”祁牧把脑袋移开了点。

　　“祁牧，你眼睛怎么这么红？”林菲皱着眉头看祁牧，“你要不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们看着。”
　　“我在这就行了，”罗莉莉赶紧跟着说了一句，“我和于洋住对门，等会儿叫辆车一起回去了。”
　　“我陪你一起等，”郭芃说，“怎么可能放一个小姑娘在这。”
　　“你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还客气什么啊，”严倩挽着罗莉莉的胳膊，和她一块儿坐在了椅子上，“赶明儿你给我介绍几个帅哥就行了，听说学艺术的长得都贼帅，不像我们理工科的，这长相，啧啧，一点儿非分之想都起不来啊。”

　　“哎你说谁呢！怎么还带拉踩的啊！”郭芃瞪着她，“学艺术的都是gay你不知道啊！”
　　“我说你了么你急什么，”严倩斜着眼瞅他，“人祁牧一根堂堂系草都没急呢。”
　　“他当然不着急，都有女朋友了么不是，”郭芃的注意力转到了祁牧那边，“诶话说你对象是不是说圣诞节过来玩啊？想好了吗去哪玩？到时候一起去啊。”
　　“你行了，”林菲笑着说，“上赶着给人当电灯泡呢。”

　　郭芃还想说些什么，祁牧就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

　　“你去哪？”林菲叫了一声。
　　“抽烟。”祁牧脚步不停，直直地走出了急诊室。
　　“诶，祁牧。”林菲快步追了出来，祁牧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
　　“饿不饿？”林菲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祁牧的时候脸上有点发红，“最后一炉蛋挞，给。”
　　祁牧顿了顿，说：“谢谢，你吃吧。”
　　林菲的手指有些用力地攥紧了盒子，半响才把蛋挞收了回去：“好吧，等会儿你朋友出来了给你发信。”
　　祁牧点点头，继续往大门走去。

　　郭芃是他叔叔的朋友家的儿子，去年开学前就是在他家借住了几天。他们家和叔叔的关系很好，老爸和叔叔的关系也很铁，于是亲上加亲，三家人自然而然地觉得郭芃和他的关系应该迅速发展成好友。
　　显然郭芃也是这么认为的，认识的第一天就非常自来熟地勾着祁牧的脖子和他说话了，让祁牧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之后又介绍了严倩林菲几个同样是经济系的人一块儿玩。他倒不是对郭芃有什么意见，只是看到太过热情的人会下意识地有些抗拒，相反，对于那些看起来内敛害羞的人 ，他会更乐于靠近。
　　比如陆泽然，比如于洋。

　　祁牧从初中开始就来英国上学了，偌大的一个私立学校里没几个亚洲人，中国人更是屈指可数，和他一届的只有陆泽然一个中国人。
　　但两个小孩儿恰恰又都是慢热类型的，一开始并没有凑到一起，只是后来发现其他的同学也抱团，英国人只和英国人玩，欧洲人凑一团，韩国人拼一桌，胆儿大开放的高年级女生见两个中国小男孩落了单，常常你推我搡地过去调戏他俩，把祁牧惊吓的不轻，于是两人就像两个小动物一般渐渐靠近，成了朋友。

　　陆泽然也可以说是祁牧唯一的朋友，他们在寄宿学校里一起念到了高中，然后又一起考了同一所大学念了同一个专业，对于彼此都很了解。

　　见到于洋的时候，那个在机场茫然四顾又略微有些紧张的神情一下子让祁牧想到了自己刚来英国的模样，于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多照顾他一点。
　　没想到这一照顾，反而照顾到医院来了。
　　祁牧心里挺内疚的。

　　“祁牧。”陆泽然从远处小跑着过来，跑近了把手里的钥匙一抛，祁牧伸手接住了。
　　“怎么到外面来了？于洋呢？”陆泽然问。
　　“还在做检查呢，”祁牧弹了弹烟灰，“里面太闷，出来透透气儿。”
　　陆泽然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和蔚妍又吵架了？”
　　祁牧没吭声，抽了一口烟。

　　陆泽然掏出手机，点到朋友圈的页面给祁牧看：“这分手宣言都宣了八百次了吧，这回是真的了？”
　　“大概吧。”祁牧看了一眼，苦笑了一声，“这由得了我吗？”
　　陆泽然叹了口气，拍了拍祁牧的肩膀。
　　“陆泽然，其实我真的挺羡慕你的，”祁牧垂着眼睛，“既没有人塞给你一个女生让你立马结婚，也没有人指着鼻子命令你该读哪个专业，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
　　“这话说的，”陆泽然笑了笑，“就好像我的目标有多清晰似的。我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啊，选专业的时候还不是抓阄抓的。”

　　“起码你阄上写的都是不讨厌的专业啊，”祁牧抬起头，“那谁不是说了吗，自由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而是想不干嘛就能不干嘛。”
　　“那谁说的？”陆泽然偏头看着他。
　　“一个人说的，”祁牧踩灭烟头，“很有道理，不是么。”
　　“那你是想清楚不想念经济了？”陆泽然问。
　　“我是想清楚了不想和蔚妍谈恋爱，”祁牧一偏头，示意陆泽然跟着他回去，“我可能就不适合谈恋爱，太费劲，自己的人生还没整明白呢哪来的咸鸭蛋心去谈情说爱。”

　　“别这么说，”陆泽然笑着走在他旁边，“这缘分来了可谁都挡不住。”
　　“怎么，陆大仙给算一卦？”祁牧笑了。
　　“休生伤杜景死惊开，”陆泽然装模作样地掐着手指，“你这恋爱的生门啊，就在东南方。”
　　“东南方？直接说左右行么。”祁牧忍着笑。
　　“右！”陆泽然斜着眼瞅他，“一看就是外行。”
　　“是，您多内呢，就会那八个字立马就敢上街支个摊骗人了。”祁牧笑着抬头看了眼急诊室的标志，跟着往右转去。
　　刚过转角，边上的电梯就响了一声，祁牧转头一看，于洋坐着轮椅被护士推了出来。

　　“于洋？”祁牧愣了愣，目光转到了打着石膏的白花花的坐腿上，立马走了过去，“做完检查了？怎么样？”
　　“左腿骨折，医生说不太严重，不用打钢钉，两个月过来复查看能不能拆石膏。”于洋对着祁牧笑了笑，“其他的都是轻微碰伤，没有大碍。”
　　“那就好。”祁牧松了口气。

　　“运气挺好的，”陆泽然说，“估计摩托车的劲儿都被车门卸掉了，加上速度也不快。”
　　“麻烦你们了。”于洋有些歉意地说，“大半夜的还这么兴师动众。”
　　“那你待会儿可有的道谢了。”陆泽然笑着推开了急诊室的门，里面的n双眼睛立刻齐刷刷的射了过来。

　　“于洋！”罗莉莉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冲到了于洋面前，紧张地问，“怎么坐轮椅了？不会是伤到脊椎了吧？”
　　“还能不能盼点我好啊，”于洋笑着说，“别担心了，就是左腿骨折。”
　　他又看看其他人：“对不起啊，本来好好的一晚上被我搅黄了，改天请你们吃饭。”

　　“没事儿就好，”林菲看看于洋，又看看祁牧，“我们送你回去吧，这坐着轮椅也不好打车啊。”
　　“不用不用，”于洋连忙摆手，“我这有拐杖呢，刚刚医生都教过我了，走路还挺方便的。”
　　他说着就要拿起横在膝盖的拐杖站起来。
　　然后被祁牧一把摁了回去。

　　“走什么走，”祁牧低头看着他，“走路哪有坐着方便。”
　　“我推他吧。”罗莉莉站到于洋背后握着把手。
　　“我来我来。”郭芃也跟着往于洋身后挤过去。
　　祁牧站在一边思考着什么。

　　最后还是被郭芃抢到了把手，不由分说地将于洋一路推到了祁牧的车边。

　　于洋十分不好意思地连声道谢，在郭芃准备大力表现一番将他抱进车里的时候，他吓得唰一下站了起来，连拐杖都没顾得上用，抱着拐杖单腿蹦着进了车里。
　　“哥们儿，”郭芃一手撑在车顶，头探进去，低声问道，“问你一件事啊，你别见怪。”
　　“什么？”于洋看着他。
　　“你想追Lily不？”郭芃将声音又放低了些。
　　“……不想，”于洋有些哭笑不得，今晚是怎么了，都来问他这个问题，“我们刚认识，就是普通朋友。”
　　“那就行。”郭芃放下了心，头伸出去，在车顶拍了两下，“早日康复。”
　　“谢谢。”于洋点点头，从窗户口看了眼罗莉莉，感叹漂亮的女生就是命好，这才几天就有人追了。

　　“行了，你们回去吧。”祁牧说，“我和你们不顺路，就不送了。”
　　“Lily和于洋住一起啊，她和你们一起走呗。”严倩说了一句。
　　“于洋和我回去。”祁牧淡淡地说道，“他拆石膏之前就住我那。”

　　伸手准备关门的于洋听到这句话瞬间睁大了双眼，半张着嘴震惊地看着祁牧。

　　“哦——”严倩拖长了声音回答了一句，无所谓地耸耸肩，“也是，一个人住太不方便了。”
　　其他人也没什么反应，只有陆泽然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祁牧，但也没说什么。

　　“那行，那我们就先走了。”
　　郭芃勾着陆泽然的脖子朝后面挥了挥手，罗莉莉走到窗边和于洋嘱咐了几句，林菲也和祁牧说着什么，声音乱糟糟地响成一片，于洋发着懵好半天回不过神。

　　直到汽车发动的声音响起，他才大梦初醒一般，看着祁牧的侧脸，问：“你之前有说过么？”
　　“什么？”祁牧这会儿倒是开的很小心了，双眼直视前方，速度缓慢而平稳。
　　“就，住你那儿啊。”于洋说的很艰难。
　　“看到你那一大坨石膏之前没有具象的视觉冲击，”祁牧说，“看到了才发现，你这样的要怎么上学下学啊？总不能让你对门的小姑娘一直照顾你吧。”
　　“我……不需要照顾啊。”于洋说。
　　“屁，”祁牧说，“又不是骨折专业户，怎么就不需要照顾了啊。”
　　“可是……”于洋还是想挣扎地说句什么。

　　“说声谢谢就可以了。”祁牧在红灯前踩了刹车，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于洋。
　　“……谢谢。”于洋有些无奈，但同时也很感动，他没想到祁牧能做到这份上，“真的谢谢了，我……”

　　“不客气。”祁牧对着后视镜里的于洋笑了笑，“你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