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大桥垮下来》酒舞流漆

6、6

　　于洋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脑袋还嗡嗡响，心想这都是什么韩剧的狗血剧情，接下来自己是不是就该失忆了啊？然后一醒来就茫然地看到祁牧眼含热泪的望着自己，自己再一次对他一见钟情，两个人不负众望地历经重重阻碍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却猛然得知两人竟是如假包换的真兄弟。
　　而且说起来，真兄弟也不是不可能啊，于洋沉思着，毕竟他从小就被领养，亲生父母姓甚名谁长得是高是圆一概不知。
　　不过就算是亲兄弟好像也没事？毕竟没有生殖的烦恼，幸好家里也没有皇位需要继承……

　　“头放直，不要动。”医生严肃地和他说道，于洋猛地从狗血剧情中拉扯回来，又立即投入到了另一个担忧之中——语气这么严肃，看来真的是伤到脑子了。
　　靠，不会瘫痪了吧？
　　于洋又幻想出了自己瘫着身体一辈子坐在轮椅上的样子，顿时万念俱灰，觉得如果真是那样那不如死了算了。

　　下一秒钟，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左腿处传来，程度之剧烈让他不由自主地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哪里痛？”祁牧跟着钻上了救护车，焦急万分扶着担架的扶手，低头俯视于洋，鼻尖冒出来了一点细汗。

　　“左腿……”
　　明明前一秒还什么都感觉不到，这一刻疼痛却排山倒海似的袭来，于洋的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

　　“医生，他说左腿痛！你能现在检查一下吗？会不会有生命危险？”祁牧转过头一连串地问道。

　　“应该是骨折了。”医生查看了一下，翻了翻于洋的眼皮，又掀起衣服目测了一下，“躯干没有大碍，摩托车应该没有撞到要害，倒地时可能撞到了头部，具体的要回医院做检查。”

　　“那麻烦开快一点。”祁牧说完，又把目光转向了于洋，两条眉毛拧在了一起，“感觉怎么样？晕不晕？想不想睡觉？千万不能睡着啊！”

　　于洋正疼的厉害，听到这句话却突然有点想笑，咧了咧嘴。

　　“想说什么？”祁牧弯下了腰，紧张地靠近了一点，又突然坐直了身体，“别说！我不听！以后再和我说！”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戳中了他的笑点，于洋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又被疼的龇牙咧嘴。

　　祁牧神色复杂地端详了他半响，说：“完了，脑子果然被撞坏了。”
　　他竖起三个手指：“这是几？”

　　“二。”于洋吐出了一个字，表情介于想笑和痛苦之间。

　　“没错，你是够二的。”祁牧收回手指，皱着眉头看他：“你他妈有病啊！跑什么跑！大马路上下车你嫌命太长了啊！真喝他妈假酒了吧你。”

　　“我也没想到大半夜的还有摩托啊……”于洋艰难地说。

　　“废什么几把话，”祁牧压低嗓门吼他，“我半条命都要被你吓没了！”

　　“一二三，回。”于洋说。

　　祁牧：“？”

　　“半条命回来了没？”于洋笑了笑，“祖传招魂大法，保证管用。”

　　祁牧彻底无语了，像看一个弱智儿童一般看着他，看了半天伸手轻轻地把他额头上的汗擦掉了。

　　于洋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的车呢？扔路上了？”

　　“都这样了还操心呢？你甭管了。”祁牧说。
　　“别被拖走啊！拖车费很贵的！你快下去。”于洋有些着急。
　　“你又知道很贵了？我停路边了，叫陆泽然过来帮我开走了。”祁牧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姥姥都没你能操心。”

　　于洋松了口气，没过两秒又紧张起来：“事故责任怎么划分的？那人伤的严不严重？是不是得赔钱？赔多少？我付。”
　　“有保险。”祁牧瞪着他，“那人戴着头盔护膝，没事儿，当场就站起来了。”
　　“那你的车门……”
　　“我说了，有！保！险！”祁牧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句，“你就给我安心躺着，天塌不下来。”

　　“哦。”于洋笑了笑，祁牧气呼呼的样子看着莫名有些可爱，像竖起耳朵的德牧一样，让人想撸撸脑袋。

　　救护车一路呼啸着到达了医院，医护人员将于洋抬进急诊之后递给了他一份表格，嘱咐他填完然后等医生过来。
　　“我来吧，谢谢。”祁牧接过了表格，在于洋边上坐下，“我问你答，坦白从宽。”
　　“好的，祁Sir。”于洋说。
　　“我看看……名字于洋，性别男，生日？”祁牧抬眼。
　　“1995年5月28号。”于洋回答。
　　“哟，双子座，怪不得脑回路异于常人。”祁牧刷刷写着，“地址我知道，GP注册了么？学校的？”
　　于洋应了一声，祁牧便接着问：“有对什么药物过敏吗？目前有没有正在服药？高血压，糖尿病，都有没有？最近做过手术不？”
　　于洋一路摇着脑袋。
　　“不错，小伙子身体很健康。”祁牧伸手想拍一下于洋的腿，蓦然想起他还骨着折呢，便倏然缩回了手，“腿感觉怎么样？”
　　“倒是没那么疼了，”于洋感受了一下，“现在变成胀痛了。”

　　“医生怎么还不来？”祁牧起身四处张望了一下，刚刚从救护车上下来的医护人员全都消失地看不见人影了，他皱着眉头低声骂道，“妈的，怎么这么不靠谱！是等着人自己把骨头长好还是怎么地？于洋我和你说，之后还是买个私立医院的医疗保险，NHS的宗旨就是一片止痛药包治百病，相信你身体的免疫系统……”

　　“祁牧祁牧，”于洋见他脾气又上来了，生怕他要把医院给砸了，连忙开始分散他的注意力，“你过来一下。”
　　“怎么了？”祁牧转回头。
　　于洋稍微侧了侧身子，示意他看自己的裤兜。
　　“干嘛？别乱动！”祁牧想伸手按住他，又怕按到什么伤口，只好在空中做了一个往下压的手势。
　　“我裤兜，有国内的银行卡。”于洋说，“这里的卡还没下来，等会儿挂号缴费什么的你拿我的卡，钱应该差不多够……”
　　“刚我让你干什么来着？”祁牧打断了他，双眼怒瞪。

　　“什、什么……”于洋有些茫然。
　　“这么能操心要不要干脆去学个操心专业啊！”祁牧揉了揉太阳穴，“NHS这么废他们还好意思收钱？”
　　“你是说，不用花钱？”于洋瞬间有些激动。
　　“免费的。”祁牧点点头。
　　“全部？！”于洋的声音猛然拔高了，“包括叫救护车，做检查，打石膏？！”
　　“全部。”祁牧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有很多同学都在美国？”
　　“没有……”于洋乐了，感到有种身在梦中的不真切感，太好了，只要不花钱，一切都好说，卡里的钱只刚刚好支付学费，他之后还要想办法找兼职赚生活费。本来以为国外的医疗费用昂贵地吓死人，他已经做好了支付四位数的心理准备，没想到竟然是免费的！
　　Free！多么美妙的单词！

　　“表格填完了么？”一个护士走了过来，从祁牧手里接过表格，扫了一眼，指了指，“紧急联系人填一下，最后签个名。”

　　“哦，”祁牧自然而然地接了过来，拿着笔停在表格上。
　　等了半响却没等到于洋的回应，他抬眼叫了一声：“于洋？”

　　“这个，是必须填写的么？”前一面还很雀跃的心情瞬间沉入了低谷，他有些艰难地低声问道。
　　“是吧，”祁牧注视着于洋的表情，微微皱着眉头，“填国内家里人的就可以。”
　　于洋没有立刻说话，家里人，他还有家么？
　　连一大早出发去机场都是自己一个人悄悄地离开，走的时候把家里大门的钥匙放在了餐桌上，那个地方，还有人会管自己么？
　　只怕自己的房间都已经被打扫干净了吧，就像居住了十八年的旅馆，几天前已经正式办理了退房手续，从此再无瓜葛。

　　但是现在祁牧和护士还在等着他的回答，他清了一下嗓子，准备还是把老妈的号码填上去，回头发个微信解释一下好了。

　　不过他刚要开口，祁牧就已经动笔了：“填我的号码，就说咱俩是表兄弟。”
　　不等于洋说什么，他就已经飞快地写完了，然后把表格放在于洋的手下，塞给他一支笔，不由分说地命令道：“签名。”

　　于洋张了张嘴，看了一眼祁牧，最终什么也没说，捏着笔签下了名字。

　　“家属请在这边等候，病人做完检查会有人来通知的。”护士拿着表格，便推着于洋出了急诊室的大门。

　　身边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祁牧呼出了一口气，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掏烟，突然意识到医院禁烟，想要抽烟还得跑出去过条马路，他怕于洋等会儿有事找不到人，想了想还是算了，坐在椅子上摸出了手机。

　　手机之前已经被他调成静音了，现在一打开，果不其然无数条信息轰炸，蔚妍连续发了好几条过来，显然十分不满意之前祁牧不完整的道歉，最后一条上面写着三个字：分手吧。

　　祁牧的太阳穴突突的疼，在键盘上来回打字，临发送前又一字一字地删除了，最终发了一个：好。
　　对话框里跳出来一个红色的感叹号，蔚妍把他拉黑了。

　　祁牧的第一个反应不是难受愤怒，而是烦躁地想老爸知道消息后会来怎么说他。

　　“你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
　　“书不好好念，成天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肯来公司帮忙！游手好闲！不知进取！”
　　“蔚妍是李叔的女儿，我们两家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多好的一个小姑娘，你别不知好歹！”
　　“每年李家采购我们多少东西你心里有数么！让你谈恋爱结婚又不是杀头！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

　　手机在祁牧手指尖一上一下地翻转着，刺目的白炽灯在头顶照下来，他闭起眼睛，将头靠在了墙上。
　　阳光多灿烂，可我的自由行驶地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