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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拐子案(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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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将城内拐子一网打尽,李柏生虽气急败坏,却没有忘了给慈音买几身合适的衣衫,自己走不开,就差喜子马不停蹄的去买。
“公子,买回来了。”
喜子拎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笑着放在桌子上。他可是一大早就跑遍了城里的裁缝铺,花了大价钱买了这些衣裳。
“我让喜子买了好几件,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李柏生扒拉着衣服,“粉的、鹅黄的、翠绿的、还有白色红边的,小秃子,你看你穿哪个和我出去?小秃子?”
慈音有些错愕,家里变故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对自己好了,就连净慧师傅和慈虹师姐也没有这样无休止的对自己好。李瘸子虽然会捉弄自己,可他作为一个陌生人,非但没有伤害自己,还给自己好吃好喝好衣服的,让她这个心里空虚、强烈需要关爱的人,如何不感动?
“不是吧小秃子,几件衣服而已,你就感动的要以身相许了?”
李柏生见她半晌不语,又见她眼泪滑落,连忙跑过去并下意识的将她拉进怀里轻轻安抚。
她怎么就哭了呢?自己明明没有欺负她了。
“小秃子,你是不是哪里疼?是刚才吃撑了胃不舒服吗?”
“不是。”
“那你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挑衣服呢,怎么又哭了?”
李柏生的胸膛并不宽广,甚至因为瘦弱有些硌得慌,可这一刻,慈音却感觉到久别的心安,耳畔传来他强有力的心跳,慈音说着冷情的谎话。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先替自己哭两嗓子,免得死了连眼泪都没人给我流。”
“你这个小妮子,真是……”
“李瘸子,你不瘸了?你装的是吗?”
“刚一着急就忘了。”挠挠头,李柏生尴尬道,“本来是想告诉你的,这不没机会……不过,小秃子,你到底为什么哭啊?”
“想哭就哭咯。”
倔强的离开他的怀抱,慈音擦了擦眼泪,长呼一口气,捞起包袱里面那件青绿色的衣服对着自己的身材比了比,然后对着喜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谢谢喜子哥。”
“他花的可是我的钱!”
“喜子哥不去买,钱会自己变成衣服吗?”
用白眼算作道谢,慈音拎着衣服跑进内室,关门之际恶狠狠的威胁李柏生,若他敢中途进来就挖了他的眼睛。李柏生配合的喊着怕死了、怕死了,引得慈音终于展露了欢乐的笑颜。
欢愉的氛围,喜子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温馨,他不讨厌慈音,可却更喜欢太傅的孙女刘茹葶。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家族势力,刘茹葶才是公子的良配。而慈音,即便公子是真心喜欢,毫无背景又来历不明的她,充其量入府为妾。不,她给公子做妾都是高攀。
“吱。”
卧房的门打开,慈音微颔首朝着李柏生走来,她的脊背挺的很直,双手自然的在身前交叠,步子细碎却稳健,翠绿色的裙摆随着她的步子划出轻微弧度。
这是世家小姐们的姿态,虽然她顶着光亮的秃头,可衣衫一换,难掩周身高贵。
李柏生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的方向走来,白皙的脸颊泛着微红,显得她更加娇俏。忽然间,他好像看到了那个在石头上酣睡的女子,那个自己冒险跑出皇宫只偷偷见了一面的张松风。
“走吧李瘸子。”
思绪随着她的声音重新拉回现实,李柏生看着她盛满欢喜的眸子,会心一笑。
慈音始终没有问他的名字、身份,也没有问这间豪华的宅子是哪里,直到他们说笑间在石桥上撞见了正要去给李柏生请安的县令陈涛。
“王爷要出去?小臣正要去给您请安呢。”
不着痕迹的昵了一眼慈音,想着堂堂王爷怎么会带个姑子在身边之时,陈涛已经恭敬的跪在地上。
“小臣参见瑞亲王,王爷福寿安康。”
瑞王爷?
慈音下见穿官服、自称臣下的男人恭敬的跪在地上,又看李瘸子习惯性的挥手让其起身,她的脑袋突然如五雷轰顶一般炸裂。
瑞王爷?
瑞王爷!
当朝皇十六子十二岁封王,封号正是瑞。而皇十六子,是李柏生,自己本应嫁给的丈夫。
老天爷还真是会捉弄人,自己刚觉得他是好人,就给自己来这么一出戏。
他是李柏生!皇帝的儿子。
自己的仇人,张家的仇人……
“小音,发什么呆呢?”
外人面前,李柏生不想提醒别人她的光头,虽然自己不在乎,但难保小秃子在乎,便自顾自的给她取了个顺口的名字。
“小音?”
“您是王爷?”
一个您字,疏远了两人本就稀薄的感情。眼神闪过一丝落寞,李柏生恨死突然出现的陈涛,若不是他,小秃子还会把自己当李瘸子,与自己坦诚相待,如今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怕是会生分了。
“我是,但我不希望你当我是。”
“对不起,既然您是王爷,那我不能与您做朋友。”
“为什么?”
话音未落,慈音已经拂开了他的手,原本盛满笑意的眸子里此刻仅剩冰冷与若隐若现的恨意。
“皇室高贵,慈音一介贱民,高攀不起。”
“这是怎么了?刚才我们还好好的,有说有笑。再说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我是王爷,我生来就是!我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可这又不是我的错。”
“生的高贵,怎么会是错呢。”
话语中夹带着讽刺,李柏生不在乎,可她眼中的决绝却深深刺痛了自己的心,那是燃烧着熊熊烈火的仇恨。不会错的,她恨!可她狠的是自己,还是自己的身份?
“小音,我不在意你是姑子,不在意你的出身,你又何必在乎我爹娘是谁?”李柏生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我就是我,我是可以带你吃香喝辣的李瘸子呀!”
挣不过他的力气,索性不再挣扎,慈音安静的听着他的挽留,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很好听也很真诚,若自己是寻常人家的女子,非但不会拒绝还会更加珍惜他这个朋友。
可他的父亲灭了自己满门!
他虽然是李瘸子,却改变不了他爹是皇帝的事实。
“可你不是李瘸子,你是瑞王爷。”
“我是我,身份是身份。”
“以王爷的身份应该不缺朋友,只要王爷愿意,万千女子都随您挑选,您又何须执着于一个姑子?还是一个被逐出师门的姑子?”
慈音冷漠的瞥了他一眼,他深邃的眸子里盛满了焦急,或许里面有一丝是为了当下的自己,可又能如何呢?
灭门之仇,就被这点小恩小惠掩埋了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走,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的身份。可是小音,我要告诉你,你虽是我买来的媳妇,但我尊重你,我会娶你,会对你负责的!”
“王爷是对每个女子都这样说吗?”
故意说着讥讽的话,也是真诚的疑问,慈音自问长的不丑,却也没有美到倾国倾城让人一见倾心的地步,尤其这个人还是阅女无数的王爷。
“不是!除了在心里对张松风说过之外,我只对你一个说过!”
路过的人都在侧耳听,李柏生索性拉着她走到石桥下的凉亭里。清风拂过湖面,拨弄着他鬓间的碎发,也撩拨着他一颗真挚的心。
“张松风?又是哪个庵里的?”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确实诧异,一来自己从未见过他,二来张家被定为谋反罪臣,他身为王爷应该避之不及才对。
“她不是尼姑,她是左相张谦的小女儿,是我父亲曾经指给我的妻子。五年前,张家蒙冤,她……也死在了那场政局的厮杀中。”
说起张松风,李柏生的胸口就像堵着一块石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明明那般恳求父亲留下她,被父亲打了耳光他没有哭,在雨里跪了三天两夜高烧不退也没有怕,可等来了她已死的消息时,他直接哭晕了过去。
当朝中众臣上奏弹劾瑞王年少、行为乖张之时,父亲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柏生还小,子不教,父之过,自己愿意替儿子抗下一切责难。众臣见皇帝袒护之心坚定,无懈可击,只好放弃这样一个扳倒徐贵妃党的机会。
父亲虽没有责罚自己,却再也不许提张松风这个名字。可自己不听,父亲虽会训斥,却从没为难过自己。
“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她都没有见过我,我也是只偷偷见了她一面。”李柏生摇了摇头,“可我自从知道她将会是我妻子后,差人打听了很多她的事,包括她的喜好、性格、每个月作什么事最多。父亲说我妇仁之仁义,心无丘壑,但我想自己总归要娶她,多了解一些,多喜欢一些,日后日子自然过的也和乐美满一些。”
“我听完你单相思张松风的故事了,可以走了吗?”
五年来,李柏生是第一个提起张家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相信父亲是冤枉的人,更是唯一一个喜欢张松风的人。如果不是造化弄人,自己已经嫁于他为妻,就算做不到和乐美满总归可以相敬如宾。
“小秃子,如果你不喜欢京师,我暂时不回京。”
放下身段,李柏生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我不喜欢京师,也不喜欢你。”慈音倔强的扬起头,“我要走了,希望以后不会再见,谢谢你这几日的款待,但我没钱还你。”
说罢,慈音推开他阻拦的身子,越过喜子,快步朝着不远处的门口奔跑。她不能让李柏生看到自己的眼泪,她说不清。更不能让李柏生拦住自己,怕会忍不住贪恋这份安全,不愿再离开。
目送慈音的离开,李柏生知道自己拦不住她,却也不想就这样轻言放弃。
“喜子,差个人跟着她,别让人欺负。”
“公子,人各有志,要不就放她走吧。”
“我让你找人跟着她!”李柏生动怒了,“小秃子要是少一根手指头,提头来见!”
“是,是公子,我这就去办。”
冲出县衙的那一刻,慈音觉得沉重的双腿忽然像踩在了棉花上,虚软的不听使唤,只能凭着惯性向前飘动。
再一次成为漂泊无依的孤儿,慈音游走在热闹的街市,看着擦肩而过的人群,眼泪串串的滑落。
她想念父亲,想念母亲,想念大哥,想念桃花,想念杨伯……想念张家的一草一木。
“姑娘买个包子吗?刚出锅的包子热乎乎的,可好吃了!”
“不要,谢谢。”
摇摇头,慈音没有心思吃,也没有钱买,她迈着虚浮的步子向前走了几步后,眼前的光忽然暗了下去。她被迫抬起头,发现前路被一个彪形大汉挡住了。
慈音见对方没有让路的意思便打算绕过去,可她刚与壮汉擦肩,脖颈就被狠狠的击打了一下,失去了意识。
“看什么看,这是我疯了的媳妇,没看她发疯把自己头发都剃秃了吗?”壮汉对周围狐疑的人怒吼道,“要是不打晕,她发起疯来杀你全家,谁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