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音小师太》地江

57、青松柏生（2）

　　五匹马、一辆马车，疾驰在枯叶纷繁的山间小路。
　　呼啸的风在耳畔吹过，快如闪电的坐骑飞速的穿梭在树林间，为了甩开父皇追踪的士兵，李柏生带人直接扎进了山里。他顺着桃花说的路线、沿着孙强留下的记号，一路赶往邯郸。
　　昨晚在秘牢中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他害怕慈音会在三日之约后直接离开，让两人连相见的机会都没有。
　　从宋青的口中的得知桃花就是张灵歌，李柏生临行前突然决定带着她、许祈年和慈虹一起离开，因为害怕父亲会在自己离开京师的这段时间将三人带走。与其让他们等待无妄的灾祸降临，还不如遭些罪跟在自己身边。
　　“爷，咱们休息片刻吧，许祈年腿疼的厉害，桃花姑娘也需要休息一下。”
　　宋青驱马赶到一马当先的李柏生身边，视线中，主子的脸上满是焦灼。他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可他并不能理解主子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女人隐忍这般，舍弃这般。
　　天下女人千千万，爷有模样、有腰条、有个头、有涵养、有权势，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也太死心眼了。
　　“休息一刻吧，我去看看桃花。”
　　漆黑的靴子落在泥泞的地上，将马鞭别在腰带间，李柏生快步向后走，而后直接跳了上去。
　　“王爷。”
　　“不必多礼，这里没有王爷。”扶起慈虹，李柏生轻柔的凑到桃花身边，轻声道，“觉得怎么样？山路有些颠簸，咱们行进的又快了些，你还撑得住吗？若撑不住，我等下趁天黑找个山庄先把你放下……”
　　“我想去找小姐，王爷，我没事的，只要能见到小姐，多难受桃花都熬得住。”
　　脸色苍白，双唇无色，桃花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倔强的摇了摇头。姑姑还在邯郸等着，自己不能爽约，天下之大，自己好不容易和亲人相聚，可不能再走散了。
　　“好，我带着你。许祈年，你呢？腿怎么样了？是谁把你扔河边的还有印象吗？”
　　“只记得一棒子打在头上，就晕了。”指了指头上的伤，许祈年笑了笑，“大概是平日里嘴巴太损了，不知道得罪了哪位大神，夜黑风高给了我一闷棍，还顺带帮王爷打断了我的腿。”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说笑。止痛丸药吃了吗？”
　　“吃了，我可是怕疼的很，有止痛药，又没毒，必须毫不犹豫的咽下去。”
　　勉强扯出一抹笑，李柏生担心慈音此刻是否也会遭遇什么意外，如果她不能等到自己赶过去的话该怎么办？茫茫人海，一个张灵歌算是标准的人质吗？如果她认准自己了会善待灵歌，故意躲起来呢？
　　“你们好生休息吧，等下咱们就出发了。”
　　李柏生等人在山路疾驰之时，东宫中的李延生自回去就已绝食抗议，可他终究只是一个太子，斗不过在为多年的父亲，没出两日，就被几个小太监按着灌下了两碗老母鸡汤。
　　呆呆的躺在地上，嘴角还流淌着鸡汤的油渍，李延生绝望的盯着绝美的雕梁画栋，嘴角一撇，嚎啕大哭。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锦雁了！
　　再也见不到了！
　　“太子怎么样？”
　　“喝了两大碗鸡汤，已经休息了。”
　　小太监没敢说实话，李隆烽听说太子已经进食，只顾欢喜，也不在乎他们用的何种手段。
　　“瑞王爷那边呢？”
　　“回陛下，瑞王爷在去往邯郸的路上，要截住吗？”索朗低声道，“孙强还没有传消息回来，大概率是叛逃了。”
　　孙强是李隆烽在禁军中一眼相中的小东西，按他的话来说，这个小东西若不是出身太差，长大后定可以成为禁军首领，统摄京畿禁军，开拓一番自己的事业，只是可惜，他无依无靠，不能戳在那样的大任上。
　　“既然孙强不守信用，就先处理他那边吧。”
　　揭开茶盏盖子，李隆烽昵着杯子里面绿中泛黄的茶叶，有一丝不悦。自己培养出来的狗，居然偷偷跟别人走了，真是可恨！
　　“慈音不除，终归是祸害，在柏生赶到邯郸前，一并处理了吧。”
　　茶盏的盖子甩在手边，李隆烽深深吸了一口气，今晨才平反了张谦旧案、将刘太傅全族流放岭南烟瘴之地，并通过中枢台面向去全国下发了百余字的罪己诏，这一番操作下来，他的心里本就憋着一口气，此刻又听到孙强反水的消息，心里的火气更盛。
　　索朗看了一眼主子，见他没有反悔的意思，只好躬身领旨。伴君如伴虎，政局之中，不配深情，索朗与慈音并不相熟，但他和金燕子私下交好，他真切的为这类女子感到不值。
　　邯郸城内，孙强将皇帝下发罪己诏、为张谦旧案平反一事告知了慈音，端坐在榻上的慈音听到这个消息时，除了片刻间的心跳加速外，反而比往日还要平静，没有想像中的眼泪纵横，也没有所谓的原地蹦跳、嚎叫……她只是看着满脸兴奋的孙强，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小姐好像并不觉得开心？”
　　“死后正名，是还了父兄的清白，可人死总归是无法复活的，迟来的道歉，不过是皇权对普通人的嘲讽而已。”
　　没有接他递过来的茶水，慈音看了一眼天边的晚霞，离开皇宫已经三天了，明日晚上如果还等不到灵歌和师姐，按约定自己就该启程继续南下了。
　　“姑娘，我把晚饭带进来了。”
　　“还没有师姐的消息吗？”
　　跨进门槛的黑狗子摇了摇头，将晚饭放在桌子上，他看着慈音悲伤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桃花和许祈年也一直没有消息，是死是活尚且不知，如果明天他们还不能如期赶来汇合，那自己很难不往坏的方面猜想。
　　“或许有什么事情缠住了吧，黑狗子，孙强，你们先吃，我还不饿，晚些吃。”
　　“多少吃一些。”
　　“那姑娘晚些吃，我们先吃了。”
　　拉着孙强走到帘外，黑狗子没有说多余的话，他能理解慈音现在的心情，吃不下是正常的，一个人吃不下的时候，如果强逼她进食，是会适得其反的。
　　黄昏的晚霞，比往日要美丽许多，慈音虽没有大起大落的欢喜，但也觉得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父兄的旧案被平反，他们在九泉之下会开心的吧。
　　依照父亲的倔脾气怕是不会觉得欢喜，大哥的话，或许会拉着二哥小酌两杯排解心中郁思。母亲呢？母亲听到这个消息会如何？会笑着布置晚宴还是会去放河灯？抑或是拉着大嫂给祖宗进香？
　　慈音幻想着一家人团聚的场景，嘴角浮起了一丝笑容。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慈音只是安静的坐在窗边，她望着窗外的天空，又好像没有真的在看天，黑狗子和孙强都严阵以待的守在帘外，随时提防刺客的出现。
　　“孙强，你沿途给柏生留记号了吧？”
　　“什么？您说的话，孙强听不懂。”
　　“你说谎的时候，眼睛总是会乱瞟。”笑着打趣，慈音轻声道，“为什么他也不来呢？”
　　期待他能来，又不希望他真的出现，想好好跟他道个别，又怕见了面就走不了了，慈音的心里非常纠结。
　　“罢了，我喝口水吧。”
　　“我给姑娘倒……”
　　“谁！”
　　长剑出鞘，孙强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慈音身边，猛的将她从窗边拽到自己身后，只是还没等他再追问一句什么，一支从暗夜中射来的箭已经贯穿了他眉心。
　　在倒下的瞬间，孙强几乎是下意识的将窗户推上，只是可惜他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力道也小了许多，只是略微将窗子合上了些许。
　　“爷……”
　　爷，真是抱歉，这么多年孙强都被迫给陛下传了很多您的信息，这次孙强真的想要割断和陛下的关系，把慈音小姐给您追回来的，可您也看到……不，或许您看不到，但孙强确实不能再为您做事了。
　　爷，别怪陛下，他久居高位，所作的一切都是从利益出发的，孙强不能确定他的决定是否都正确，但孙强知道，他对您的疼爱，是发自肺腑的。
　　“孙强！”
　　快速将半关的窗子紧紧关上，而后连忙拉着孙强的尸体蹲靠在墙边，慈音对要追出去一探究竟的黑狗子低吼。
　　“不要追！”
　　该来的总归是来了，所有人都知道陛下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但却没想到会真的这么快，而且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自己下榻的地方。
　　看来，在绝对的权威面前，任何的小心谨慎都没有意义。
　　“姑娘，这个给你，防身用！”
　　将一把匕首塞进她的手里，黑狗子半蹲着身子凑过去摸了摸孙强的脖颈，摇了摇头。一丝气息都没有了，来者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竟然能在黑夜以暗打亮且一招毙命。
　　“黑狗子，你走吧，他们要杀的只有我。”
　　“我不能走，我走了你怎么办！”黑狗子直接拒绝，“你救过我的命，今天就是明知要死，我也得留下保护你！”
　　摇摇头，慈音感激他的慷慨和仁慈，可说到底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交情，他能够在京中帮住自己收集证据的恩惠，早已让自己无以为报，如今，又怎么能让他陪着自己送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