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音小师太》地江

4、拐子案（3）

　　离开白云庵，慈音无处可去才来到固安城，可到了固安城即便没有拐子出现，她也不知道去哪里。既然天意弄人，被卖给了李瘸子，她也只好勉为其难的留下来养精蓄锐。
　　害怕李瘸子会轻薄，慈音飞速的洗了个澡，然后拖沓的穿上浴桶旁边那套青绿色的衣服，可衣服太大太宽，她的手和脚都被衣服裹着狼狈极了。
　　“过来，我给你剪剪。”
　　藤椅上的李瘸子笑着放下手里的汤婆子，接过喜子递来的剪刀，手脚麻利的将衣袖和衣身分别剪到合适的位置。虽然衣服还是很宽大，慈音穿起来很晃，可却别有一番美感。
　　“小秃子，这可是我最好的一件衣服，如今剪了给你，你可又欠我一笔不菲的银钱。”
　　李瘸子没有说谎，慈音身上的这一件衣服是用苏州最好的幻云锦制的，单是这料子就值十两黄金一米，还要头一年预定第二年冬天才能取到。
　　“公子莫要吓唬她，等下都被您吓傻了。”
　　慈音气鼓鼓的瞪了一眼李瘸子，心里默默道，就目前来看，喜子虽然不敢反抗李瘸子，但偶尔能替自己说句话，还不算和他一丘之貉。
　　“小秃子，别傻站着，去给我倒杯水。”
　　“小秃子，给我擦擦脸。”
　　“小秃子，你给我捏捏肩膀。”
　　“小秃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慈音再一次感受到了这句话得真谛。从洗完澡到现在，天还没黑，李瘸子已经使唤她不下一百遍。他哪里是买了个媳妇，这简直是买了头骡子。
　　晚霞再次挂在天边，慈音已经累的连晚饭都不想吃了，她的屁股刚坐下，耳边又响起了李瘸子那讨厌的声音。
　　“小秃子，来扶我。”
　　“没买我之前你怎么过的？”慈音吐着牢骚，“你好胳膊好腿的，干嘛老使唤我？我也会累的好不好？”
　　“我腿哪里好？我是瘸的！”
　　“你是挺缺德。”
　　慈音走到床边，见他瞪着自己，连忙扯出一抹笑容，友好的抓住他的手臂想要拽他起来，可却没想李瘸子突然使坏，使得她一个趔趄整个人栽到了床上，还好巧不巧的趴在了罪魁祸首的身上。
　　鼻尖突然萦绕着一丝陌生的男性味道，那是汗水的味道，还有一丝丝檀木的香味。慈音仔细的闻着，她正想问李瘸子枕头里是不是装了茶叶，就看到他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
　　“你……你看什么？”
　　“你说我看什么？”
　　慈音的脸微红，李瘸子忽然发现这个小秃子长的还挺好看的，抬起手捏住她的脸颊，红润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邪魅的笑容。
　　“在看我那愚蠢又投怀送抱的媳妇呗。”
　　“谁投怀送抱了！李瘸子，你可真不要脸！”
　　“你敢说你不是我三两银子买来的媳妇？”
　　匆忙起身，慈音刚刚站稳，却一脚踩上了同时站起的李瘸子脚面。她连忙挪开脚想要离开，却被一只手紧紧抓住手腕动弹不得。
　　“完了，小秃子，你把我好的这只脚也踩坏了。”李瘸子忽然哀嚎一声，“小秃子，你要对我负责。”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听到声音，喜子拎着铲子快步跑了进来，正要上前检查他的伤势，就被李瘸子一个冷眼瞪的低头快步跑回灶台。
　　“小秃子，你说你要怎么对我负责？”
　　慈音见过无耻的人，比如慈洺。也见过下流的人，比如净敏。可像李瘸子这样又无耻又下流的，她还是第一次见，一时间词穷，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瞪着他。
　　“现在我的这只脚也坏了，彻底走不了路了。小秃子，你背我。”
　　说罢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直接爬上了慈音的背，李瘸子在她耳边哼哼唧唧的喊着疼。
　　“好女不与狗斗！背就背！”
　　慈音咬了咬牙，心一横，拖着李瘸子就往屋外走。这李瘸子看起来精瘦，没想到这么重！还没走几步，她的额上已经滚落好几颗汗珠。
　　“呀，媳妇你流汗了。看来你平日缺乏锻炼啊。这可不行，你得有一个好身体，日后才能给我生一个白白胖胖、像我一样俊美又善良的大胖小子。”
　　李瘸子在她的耳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慈音忽然想，如果他不是李瘸子，而是李哑巴就好了，自己至少还能落个耳根清净。
　　好不容易把他背到饭桌前，慈音看着桌子上的四菜一汤，再看看这个毫不起眼的村房，又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忽然觉得这个李瘸子好像大有来头。
　　“小秃子，你这么瘦，吃块肉补一补。”
　　慈音自然知道李瘸子是故意的，他明知道自己是姑子还给自己夹肉，显然是试探。这若是从前，自己是绝对不会吃肉的，可如今自己连鱼都杀了、鱼肉也吃了，又何须假惺惺的放过这块都送到嘴边的猪肉呢！
　　“谢谢李瘸子！”
　　夹起猪肉塞进嘴里，慈音故意不去看喜子和李瘸子的诧异，享受的咀嚼着，而后索性把那盘猪肉搬到自己面前，一口又一口的大快朵颐。
　　“媳妇，你不是姑子么？”
　　喜子听公子真的唤这个姑子媳妇，刚吃到嘴里的饭立马随着咳嗽而被吐了出来。公子若真的看上了这个姑子，就坏事了！京师里那位已经下了婚书待嫁的姑奶奶一定会气的七窍生烟。
　　“是姑子，但被逐出师门了。”慈音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破戒了，对不对？”
　　“你说是就是呗。”
　　“你破的什么戒？酒肉？色戒？还是什么？”
　　“什么什么？”
　　慈音装傻的含糊了一句后就不再接话，她不想说白云庵的坏话，也不想和别人分享自己的悲惨遭遇。毕竟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感同身受，何况听众还是李瘸子这样的讨厌鬼。
　　吃过晚饭后，李瘸子又使唤慈音扶他出去看星星，夜色下的他单纯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般依靠着慈音纤弱的肩膀。也不管她爱不爱听，指着天上的星星就开始编故事。
　　也不知道风吹了多久，鱼儿跃出水面几次，慈音疲惫的在他枯燥故事中沉沉睡去。梦里净慧师傅仍旧跪坐在蒲团上指导自己诵经，她的脸上始终挂着自己日夜思念的祥和。
　　“师傅，净敏她欺负我……”
　　“公子，咱们……”
　　“嘘，她终于睡着了。”
　　李瘸子将慈音轻轻揽进怀里，看着那梦中紧蹙的眉头，轻轻点了她的睡穴。其实今天不停的使唤她感到疲累，带她出来看星星，都是为了让她在疲累中放松警惕早点睡下。
　　毕竟自己还有重要的事去做。
　　“把她送回去后咱们就走。你还记得那人的长相和住址吗？”
　　李瘸子利落的站起身，将熟睡的慈音抱进怀里，视线落在她眼角的泪痕，想着她的呓语，对慈音生出了一丝异样的关切。他想知道她为何被逐出师门、为何流落至此、又为何会破衣烂衫……到底是谁欺负了如此伶牙俐齿的她！
　　“公子，我记得。”
　　装瘸子，买媳妇，都是为了把城里的拐子团伙揪出来绳之以法，可当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自己竟然有一丝心慌意乱。
　　她明明那么害怕却傻傻的装作坚强，一双漂亮又惊恐的眸子里满满都是自己的倒影，那是自己第一次在一个人的眼中看到如此干净的自己，没有权力和荣华加身的自己。
　　“公子，等咱们抓住拐子，她怎么办？”
　　“小秃子是我买来的媳妇，自然是要跟着我的。”
　　“公子，您别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她无依无靠的，我把她扔荒山里喂狼吗？”李瘸子的声音轻轻的，好似生怕吵醒她一般，“何况她还很有意思，留在我身边做个伴，能消遣不少苦闷。”
　　“可是……”
　　“别说了，我的事，我有分寸。”
　　李瘸子看着慈音毫无防备的睡容，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小女孩的样子。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小女孩穿着粉色衣衫躺在池塘边的石头上，像个小伙子一样四仰八叉的睡着。
　　她叫张松风，是自己指腹为婚的妻子。
　　只是可惜，指这场婚事的人，也是毁了这场婚事的人。
　　子夜前后的夜空漆黑如瀑，李瘸子对着空气中吹了个口哨，片刻间，十余名袖口绣着红莲的黑衣人整齐的跪在他面前。
　　“奴才参见瑞王殿下。”
　　“都起来吧。”
　　李瘸子本名李柏生，是卫国当朝十六皇子，皇帝李隆烽最小的儿子。他的母亲是皇帝的宠妾徐贵妃，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十二岁赐封瑞王，十五岁及冠之年加封为瑞亲王，十六岁时与当朝太傅之孙女刘茹葶订下婚期。
　　他的两位胞兄一位是皇三子李延生，当今的协助皇帝处理政事的皇太子，另一位则是手握重兵的皇八子李荀生，十三岁驰骋疆场，战功赫赫，世称铁血襄亲王。
　　如今，十七岁的他，文武双全，生性淡泊，从不涉党争，深受父母与兄长的疼爱，是卫国最有根基和权势的亲王，也是京城里少女挤破头都想嫁之为妾的男人。
　　此番他来到固安城，是因为去年盛夏，一位八十岁的老妪冒死拦下皇帝祭天的轿辇，呕血状告固安城官员庇护拐子，大行拐卖之道，城内百姓苦不堪言。
　　李柏生为了替父亲分忧，也是为了躲避刁蛮任性的刘茹葶，才在半年前主动请缨来查案。
　　李隆烽想着稚子贪玩，便准了他的请求，却不曾想到底是小瞧了爱子，他到固安竟真的是认真查起了拐子案，而不是游山玩水。
　　而李柏生为了引出拐子，半年里在城里分散了二十五个诱饵，拐子一一上钩后，他又着人扮作百姓去告状，果然如老妪所言县衙根本不予理会。非但如此，若是逼得紧了，那个糊涂官还会着衙役抓人，给受害者扣上一个扰乱治安、散布谣言的罪名塞进牢里关上三五个月。
　　如今他借买媳妇的名义，已经摸到了拐子的最后一个藏身之处与合作伙伴，也在今晚等到了八哥里应外合的五千精兵，索性借着夜色，给可恨的拐子来个出其不意、一网打尽。
　　可李柏生到底是养尊处优长大的闲散王爷，读过再多书、想像过再多的人世卑劣，却始终被保护的太好，没有见过世俗中真正的诡道和阴暗。
　　他或许很懂政治，却还摸不透人的卑劣与诡计多端。
　　就在李荀生的精兵跨进城门的那一刻，与拐子里应外合的城内官员已经嗅到了硝烟的味道，他们连夜私自打开战备城门，紧急放走了几个拐子的头目，然后假装什么事都没有一般，把牢里告状的人以恩赦的名义赶走。
　　等李柏生突袭到拐子巢穴时，只抓到了几个留下当替罪羊的小贼，就连把慈音拐走的那间客栈也连夜关了门，人去楼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