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浮尸案(7) ...
-
在张玉宝的引荐下,李柏生等人见到了许三子,与他沟通一番,许三子提供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去年冬月,有一天晚上钱齐姜去而复返,形色匆匆,还背了个麻袋。
为了不打草惊蛇,查清到底对钱齐姜的怀疑有无根据,大家商量过后,决定由慈音和慈虹扮作游行的尼姑,去固安城附近的钱家村打听一下情况。
李柏生最开始不肯让慈音涉险,毕竟如果钱齐姜真的是凶手,要是狗急跳墙,她就危险了。可慈音坚持不肯让步,李柏生又劝不动她,急的当即就要剃了头当和尚。
“你信不信我真的剃!”
说罢,就掏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寒光映着烛火,利刃的两面分别映着慈音和李柏生的脸。
“李瘸子,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如此孩子气?”
慈音哭笑不得,又不想顺了他的意,索性坐在榻上别过脸不理他。李柏生见她不理自己,便握着匕首屁颠颠坐到她对面,逼她不得不面对自己。
“小秃子,你选吧。”
“选什么?”
“英俊潇洒的我,和危险重重的钱家村,你选一个。”
“我选钱家村。”
“小秃子,这么多人呢,你给我点面子好不好?”李柏生收了匕首,凑到她耳边轻声恳求道,“就算我求你,让喜子或者谁扮成商人什么的去,你别去,好不好?算我求求你。”
“李瘸子,也算我求你了,就让我去吧。有师姐陪着我,不会有什么事的。喜子和你带来的这些人,都太扎眼了,再说钱齐姜见过他们,很容易就露馅。”
“钱齐姜也见过你啊。”
“可,哎,等一下。”
慈音轻轻扯着他的耳朵,忽然看到他耳朵里有一块耳屎,非要伸出手指替他抠出来,李柏生一边配合她,一边表达对她拒不让步的不满。
经过一番争论,虽然还是由慈音和慈虹去钱家村,可李柏生和喜子作为护卫也一并过去。两组人拉开距离,假装不相识。再由孙强去水库衙门拖住今日下夜的钱齐姜,双管齐下,以确保万无一失。
可他们还是棋差一招,忘了钱齐姜的弟弟钱齐闵最近休假。但是好在他没有近距离见过慈音等人,虽然听大哥说城里来了个王爷,可自己根本没有见过王爷,只能参照城里的贵公子模样去想像,完全料不到一个王爷能穿落满补丁的粗布麻衣,头发乱糟糟像个鸡窝,还往脸上抹了泥巴,跟逃荒过来的难民没什么两样。
李柏生和喜子始终与慈音和慈虹保持二十米左右的距离,他一边拎着破碗要饭,一边盯着慈音周围的人,随时准备与未知的危险战斗。
反观慈音和慈虹就极为自然,两人毕竟都是真正的尼姑,慈虹也确实经常跟着师傅下山化缘苦修,有她带路,两人一路化缘,一路为有需要的人家念经讼福,进展颇为顺利。
“听说了吗?翠微河发现了一具尸体。”
“什么时候的事?你在哪里听说的?”
“就……嗨!你别问我,我也记不得是哪里听来的,不过你说会不会是……嗯?”
两个正在街边纳鞋底的妇人交头接耳的讨论着浮尸案,她们低声浅语,好像已经知道了尸体和凶手分别是谁。只是当她们看到慈音和慈虹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闭嘴。
“阿弥陀佛,叨扰施主了,贫尼是否方便索要两块您的碎布?”慈虹指了指她箩筐中的破布,“我师姐妹二人想为师傅缝制一件百布衣,聊表敬意和孝心,不知可否……”
“可以可以,自然是可以的。”
两人分别从自己的筐里挑出两块稍好一些的布递给慈虹,还不忘顺口闲聊几句。
“你们是哪个庵的师太?是白云庵吗?”
“感谢施主,阿弥陀佛,我们正是从白云庵来。打算云游苦修。”
慈虹面色祥和温柔,很讨人喜欢,也很容易取得别人的信任,没聊几句,其中一个妇人就拉着她坐下,认真的聊起了超度之事。
听她所述,钱家村一直都很太平安稳,可是从半年前忽然有人说闹鬼,闹的还是红衣女鬼。村里的人刚开始都不信,说是哪个破落户嚼舌根的瞎话,可是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越来越多的人说见过女鬼,闹得人心惶惶的。
她是信佛的,也时常去白云庵进香,所以就提议不管有没有女鬼,都请师父来做一场法事,超度亡魂也好,积功累德也罢,总归图个心安。但是这个想法从年前就提出了,一直没有得到村里人的一致同意,如今见到了白云庵的姑子,她就又生出了这个念头。
“你说的女鬼,有具体人家的指向吗?还是说,她就在村里的每个地方游荡?”慈音问。
“好像……”
“别瞎说,当心那位爷。”
另一个妇女拍了她一下,扬了扬下颚,慈音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前方。只见钱齐闽正蹲在李柏生的面前,往他的碗里一枚一枚的扔铜钱。而他每扔进一枚,李柏生就配合的鞠一躬,并说上一句“谢谢大老爷恩赏”,弄得慈音鼻尖酸酸的,有些想哭。
看着她红红眼眶,慈虹轻轻握住了慈音的手,心中明白,她这是动了情。而这几日相处看来,那位王爷确实值得她动情。
钱齐闽离开后,两位妇人才又继续说着女鬼的事,她们俩,不,应该说村里很大一部人都怀疑那女鬼是阿玲,就是钱齐闽那个倒霉的媳妇。
钱齐闽今年二十岁,却已经死了六个媳妇了,除了第一任媳妇是难产死的,其他五个都是突发疾病暴毙而亡,村里人都说他克妻,十里八乡的村子里都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
他哥没办法,只能花钱买回来一个叫阿玲的女人,据说因为钱齐姜买的急,拐子狮子大口要了他十五两银子。
阿玲虽然是哑巴,但长的好看,如花似玉的美人,一颦一笑都引的村里的男人失神落魄。因为这个,钱齐闽总是打她,刚开始大家还能听到她的哭声去劝架,后来渐渐的就听不到了,只是她的脸上、身上经常能看到淤青。有几次还差点打出人命来,也是钱齐姜连夜去城里请的郎中。
“去年秋天,听说阿玲怀孕了,我们想都怀了娃,钱齐闽应该不会再打她了吧。就算不念着大人,也该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妇人将针穿进鞋垫,叹道,“可阿玲脸上的伤却越来越多,有一次她来我家借盐巴,我发现她的脖子、胸口、大腿,就连肚子上都是淤青,钱齐闽那个畜生,连孩子都不放过。使劲儿的踹她、扇大巴掌、还用香头在她身上一个个的印图案,要多损有多损。”
说到□□阿玲的时候,妇人咬牙切齿,手上的针狠狠扎进鞋垫上,好像这鞋垫就是钱齐闽,扎的越狠越能解气。
“可是钱齐闽是我们村的首富,他哥又有官职,谁能拿他们如何?再加上这是他们自己家的事,我们这些邻居也没法管。”
另一个人无奈的叹了几口气,“我家男人为阿玲出过一次头,钱齐闽那个无赖直接诬陷他和阿玲有一腿,还拉着我男人去报官,那个陈涛,也不是个好东西,问也不问就把我家男人打了二十大板。有了这么一出,谁还敢替阿玲出头?谁敢?”
妇人说到这里,委屈的流出了眼泪。慈虹握着她的手,轻轻安慰。
“后来阿玲就失踪了,钱齐闽说阿玲跑了,带着野汉子的孩子跑了。那阵子正好村东头钱二家的儿子外出务工,他就赖人家把阿玲拐走了,去钱二家大闹了一场,钱二本就有痨病,被他这么一闹,当场就吐血气死了。钱二的媳妇孤苦无依,又哭瞎了眼睛,现在天天在村东头要饭呢。”
“钱二的儿子后来回来了吗?”慈音递过帕子,见她摇头,轻声的问,“阿玲也没有着落吗?”
“两个人就像钱齐闽说的,私奔了。可我们都知道,谁敢抢他钱齐闽的媳妇?就是谁多看一眼都要被他骂个狗血淋头。”
两个老妇人的抱怨给浮尸案带来了突破性的进展,她又趁热打铁将那半块玛瑙玉佩递给她们看。她们也确认这就是阿玲的东西。面对他们的追问,慈音只是说这是自己在村子里捡到的,两人便也没有追问。
作为谢礼,慈虹送给两个人每人一枚护身符,两人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把护身符塞进怀里。
后来,慈音和慈虹又借着做法事,跟村里的其他人侧面打听了一下村里失踪的女人。大家都一致提到了阿玲和钱二的儿子。
从村西绕到村东,慈音特意找到了那个满头白发、双目失明瘫坐在破墙角的老夫人,她瘦弱的只剩皮包骨,听到有脚步声停在面前,习惯性的伸出手来要钱。
这不是慈音见过最狼狈的人,可确是最可怜的一个。从相亲的嘴里得知,她这辈子从没有做过坏事,就连被别人欺负也只是笑笑,从不回击。她质朴一生,作为一个连骂人都不会的女人,在中年同时遭遇了儿子丢失和丧夫的痛苦,从康乐之家的女主人,一夜之间成了无依无靠的女乞丐。怎么能让人不心疼呢!
将自己的二两银子和慈虹的三两全部放到她手里,又将化缘得来的几个馍馍放到她身边,慈音无奈的和慈虹离开了钱家村。她不知道这个女人今后会如何,就像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能走向哪里。
慈音忽然生出一丝悲哀,倒不是看不到未来的希望,而是觉得世间的可怜人太多了,作恶之人也不少,可是真正得到报应的恶人却好像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