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最是无情帝王家 ...

  •   玄庸边境。

      夜幕降临,黑色的山风划过斑驳的树影,让隐逸在阴暗中的枯树露出张牙舞爪的扭曲面目。

      “咔嚓——”

      手起刀落,剑拔弩张,刀光剑影划破了惊悸的夜,寒剑上一抹赤色的红,像极了头顶那轮圆月投射下来的血影。

      藏匿在树丛中的人,用喑哑冰冷的声音漠然下了一道命令: “一个不留。”

      “嗖——” 霎时,隐没在黑暗的林中突地惊起一群栖鸟,张惶地逆风盘旋。

      与此同时,数十道黑影也跟随这群鸟儿鱼贯而出,夜行服的衬托使得他们完完全全在黑暗中销声匿迹,只有那锋利的刀刃不时泛着寒光,警示着一触即发的腥风血雨。

      “殿下快跑,快点!”

      一抹纤瘦的身影在荆棘丛生的乱石路上艰难前行,身着盔甲的羽林军在前方开路。

      虽有羽林军开道,但那轮身影似走得并不安稳,反而脚步虚浮、步履蹒跚,仿佛下一秒就要没劲儿晕了下去。

      “阿白,你们先走……别…管我……”长意用无比艰涩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殿下,您说什么胡话!”旁侧的侍女闻言,惊愕地回头,扶住了长意的手腕,却在触碰那抹刺骨的寒意时,心底吃了一惊。

      “殿、殿下……”

      “有…有人下毒,”长意眼看也瞒不住了,索性瘫坐了下来,双腿彻底没有力气,“我…我感觉…一点儿劲儿都没有……”

      “定是那个假皇子搞的鬼!”展白心头一颤,气得咬牙,“这事儿跟他们母子俩铁定脱不了干系!”

      长意闻言,却是了然的笑了笑,嘲讽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被他们算计于井中。

      “殿下,起来,我、我背您!”男儿扮相的侍女把袖子往上一撸,托起长意手臂就往自己背上靠去。

      长意浑身酥软无力,就连手臂也不听使唤,只觉得脚下很沉,有一股引力直把他往地上拉。

      “殿下,您千万不能放弃,陛下还等着您给他们报仇,”展白艰难地笑了笑,“若是我不幸遇难,殿下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们九人就算拼了命也会把殿下安稳护下来!”

      长意心中微悸,似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浮上来,可他现在却无力去思考,他想睡,可他不能睡,这一觉睡下去,恐怕就再没有睁眼的机会了。

      因想着,他用最后的意识,引导自己向右腕狠狠一口咬去,随着一声闷哼,血渍浸湿了单薄的衣衫,轻微的痛感似乎唤醒了一点他麻木的意识。

      “窸窸窣窣——”

      杀气腾飞的风从树梢两侧不怀好意地泄露了出来,几抹寒光闪入了展白的眼睛。

      “羽林军听令!”展白几乎立马下了决定,“你们六人留于此处,不要放进一只苍蝇,你们二人跟我来!”

      “得令!”

      展白加快了脚步,嘴里的喘息声也忽的重了些。

      未几,只听得身后发出一阵阵刀剑出鞘之声,林雀惊呼,寒光四起。听这声音,倒不似几个人,而是几十人,如此一来,尽管是武功再高的羽林禁军,也毫无胜算——至少不可能全身而退。

      而且幕后主使,派来的也绝非泛泛之辈。

      “哧唰——”

      伴随着利器划破血肉的声音和起此彼伏的惨叫声,长意的心揪得更紧了。

      “阿白……”他无力地唤了唤。

      “殿、殿下…有何事?”

      此时展白的声音也开始随着剧烈的喘息声而变得颤颤巍巍。

      “我们今天都会死在这儿对吗?”

      展白闻言先是心里一惊,随即否决道:“不会!殿下,至少不会让您死!”

      长意却是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再次清醒,却是在一片刀剑哗然中,被刺鼻的血腥味呛醒。朦胧之中,他只能借着昏红的月光看到许许多多风中窜动的凌乱黑影。

      “阿白,阿白……”他惊唤道。

      “殿下,我在。”展白吃力地回答着,一边提剑解决掉了最后一个人。

      转眼间,被尸体和血水笼罩着的林地,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暗光中,展白背着月光提剑走来,长意从她满身的血渍和满眼的杀气中看出,刚才必定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殿下,没事的,我扶您起来。”

      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长意的鼻腔,刺得他生疼。

      “你受伤了?他们呢?”

      展白不语,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停下,仿佛多停留一刻,死亡就临他们更近一分。

      “八位精锐羽林军,无一临阵脱逃。”

      殿下,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俩了,展白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会誓死保全您。

      似乎是受到了浓烈血腥味的刺激,长意的头脑清醒了一点,但浑身仍是酸软无力。

      “阿白……”长意虚弱地启齿,像是临终的告别,“我没有长姐,一直把你当做我最亲的——”

      话音未落,寒光四起。

      展白惊呼:“不好!殿下扶稳了。”

      她竟是甩下几颗烟.雾.弹后,“唰”地腾跃而起,穿进隐逸的密林之中。隐隐中,长意听到了她牵动伤口后发出的“嘶”的闷哼声。

      “殿下,我放你下来可好?”

      他正想回答“好”,却忽地一愣,心里莫名蹿出来个极为不好的念头。

      “阿白,你不要做傻事!”

      “殿下,跑不掉的,这拨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如果没有人去引开他们,今天我们两个都要死在这儿!”

      仿佛是立下了决心,展白小心翼翼放下了长意,用沾满鲜血的手扶了扶腰上的佩剑。

      “殿下,您把您的衣服给我,然后换上这个。”

      说着,展白竟是从腰间拿出来了个包袱,一打开,却是一套浅蓝色的衣裙。

      “你要我……穿这个?”长意面露尴尬之色。

      展白突然单膝下跪,做出一个握拳行礼的姿势,道:“得罪了,殿下。”

      长意闻言却不动。

      “殿下?”展白试着轻唤了一声,“今日若是我们都死在这儿,便没有人再去为枉死的先皇先后报仇,岂不落得仇人潇洒自在?”

      见长意微微怔神,眼眶竟是泛起了一丝红色。

      “殿下,展白自幼习轻功,造诣高于旁人一层,他们奈何不了我。”

      说着,展白从怀里掏出一枚做工精致的血色玉佩,递交到长意手里,说着:“对了,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东西,师父说和我的身世有着莫大的联系,望殿下好生保管,来日帮我寻到原主,拜托殿下了。”

      寒风掠过树梢,刮得脸生疼。随着最后一抹明艳的黄色消失在树荫中,长意下意识地伸手抹了抹朦胧的眼角,竟是发现有点湿润,他伸出手指舔了一舔,淡淡的咸。

      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父皇母后走了,自己的至交好友走了,现在就连展白也走了。

      闭上眼,竟是有一种被全世界都抛弃的感觉。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稳了稳自己的心神,向前摸索着行进。

      因为手脚酥软无力的缘故,前行过程中的荆棘和树灌无疑成了他目前最大的阻碍,一脚一个踉跄,娇贵的双手也在参差不平的地上磨破了皮。

      但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他 : 他不能倒下,至少不是在这里!

      他要报仇,灭国之耻不能忘,叛逃之仇不能销!

      万俟舛这个小人,今时今日犯下的血债,定要他以命来偿!

      寂静的夜幕之上,高悬着一抹明丽却邪妄的红,与其覆盖之下的北方天空,也跟着泛起一片散开的红晕——这里面夹杂着血腥、杀戮、贪婪、欲望、背叛……

      尽管是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那股子血腥味却像是仍可以透过空气穿传过来似的,令负手站在窗前观摩的男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小林子,燃香。”

      “诺。”

      清幽的檀香一起,瞬间驱散了远方邪妄的红带来的腥意。

      乐正卿抬头凝望片刻,叹道:“血月当空,又是一场无妄之灾。”

      “祁望都,左司那边进行的如何?”

      “启禀干爹,大人正在围剿余贼。”

      “大人?”有意思。

      乐正卿挥挥手,一向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竟是起了一丝丝变化,周围的气场也是瞬间冷了几度。

      一个会反咬的狗也配称作“大人”?

      “你先下去吧。”

      “是,干爹。”

      闻声,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躬身出了屋,其腰间佩的玉牌上赫然林立着三个大字——锦衣卫。

      “左司大人,不好了!”

      一个影卫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大营。

      “何事如此惊慌?”

      被奉为“左司大人”的那个人端坐在虎毛椅上,手里执着一杯茶盏,在慢咽茶汤。

      “人、人跑了!”

      “什么?!”左司闻言,气急败坏的一手摔碎了那青瓷茶盏,瓷片和茶水飞溅一地,吓得那小小的影卫颤身一抖。

      “不是让你们倾巢出动去追捕他的么,连个已经中毒的人都追不到,你们的脑袋留着是干什么的!”

      “左、左司大人…饶命!”影卫一头磕在了地板上,“我们本是已经捉到他了,谁知一看是个女的!”

      左司突然沉默了,眉头皱的紧紧的,仿佛硬是要把几十年来的鱼尾纹尽数挤出来似的。

      “呵,金蝉脱壳之法,调虎离山之计?”左司随即下令道,“叫上一支精锐铁骑,随我去会会他!”

      说着,左司嘴里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 一个中毒受伤的人,能跑多远?

      玄庸边境,睚眦谷。

      一个单薄的身影摇摇晃晃地穿梭在乱林杂生的道路中,跌倒了又爬起,爬起了又继续,丝毫不敢有片刻停歇。

      奔波了大半个晚上,毒素已经深深侵入体内,长意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迈出的步伐也更加虚浮。

      正当他坚持不住快要倒下时,身后却隐隐约约传来了马蹄声,惊起了一丛又一丛栖鸟,看来,这次的来者并不少。

      他咬紧牙关,硬是把本就蹒跚虚软的步伐又加快了。

      前方有抹天光,想来应是乱林的出口,铁骑走的应该是大路,自己从小路绕过去,应该可以避开,长意如是想着,脚步却一刻也不敢放慢。

      到了,就快到了,就差一点……

      尽头的天光每时每刻都吸引着长意,在他眼中,那便是唯一的生门,他渴求生命,他想要贪婪地抓住这份光。

      “嘶——”

      马的嘶鸣声在身后响起,铁骑踏破的声音极速迫近。

      他一刻也不敢停留,用尽全力奔跑着,只要跑出去,前方就是彧凌境内,玄庸之人再也不能干涉他。

      还差一点,他跑出了乱林,看到了地平线,看到了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空。正当他感觉快要拥抱到希望时,绝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先拥抱了他——光的尽头,是石崖,深不见底的石崖。

      力气耗尽的他心头猛地一震,终于坚持不住跌坐在冰凉的地上,寒冷瞬间侵袭了他的全身。

      怎么会这样……

      “啊哈哈哈——万俟熠,你倒是跑啊,怎么不跑了?”

      一阵锐利的男人的声音在身后突兀地响起,与此同时,马蹄声也循序渐进。

      长意闻声回头,兀地对上一双满是嘲讽意味的眼睛——这眼睛他再熟悉不过,万俟舛,那个反叛凤樑的小人!

      “果然是你。”长意冷冷地放下一句话。

      “怎么,不能是我?”万俟舛用手指抚了抚手上的剑刃,颇有意味地来了一句,“万俟熠,今晚的香好闻吗?”

      “你下了什么毒?”

      “只是一种慢.性.毒.药而已,用来迷乱人的神经正好。”似是想起什么,他又刻意补充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武功已经尽失了吧?哈哈哈——父皇瞧不起我是个外种,你现在却是个被人遗弃的废人!”

      万俟舛眼角猩红,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已无力反抗的长意,笑得愈发狂妄。

      “噢——对了,你的至交好友景大将军也是我动的手呢!”

      “你说什么?!”

      “我是说,难为我一个烂好人,帮人帮到底,即刻送你下去和你的景深、展白会面吧!”

      “你对展白下手了?卑鄙小人!”

      万俟舛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野兽般的笑容,狂妄道:“卑鄙?不卑鄙我现在已经是刀下魂了!我还不想死,所以只好麻烦你们代我去死了。”

      “万俟舛,你担得起‘万俟’这个氏吗?玄庸皇帝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安心沦为走狗!”

      “如你所说,诱人的好处自然是少不了,左司一职,还不够诱人吗?”说到这儿,万俟舛的眼里多了几分贪婪和欲望,“仅次于太师啊哈哈哈——玄庸陛下果真舍得,不像某些吝啬之辈,连个封地都不愿交予我!”

      “吝啬之辈?哼,若是父皇在天有灵,一定不会宽恕你,你草芥这么多条人命,魇鬼也一刻不会放过你!”

      万俟舛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风轻云淡道:“骂完了么?好歹是兄弟一场,皇兄准备亲手送你上路。”

      “哦?那我还得多谢皇兄?”

      “何不跪下来求我?兴许学个狗叫什么的,我还能勉强赏你死得体面。”万俟舛一脸欠踹的表情,谁看了谁想来上一拳。

      “呵,何必劳烦皇兄,你只需好好等着阴司索命便是,皇弟在此恭祝皇兄长眠不起!”

      “万俟熠!来人,给我抓住他!”

      万俟舛气得牙痒痒,几乎是咬牙切齿丢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长意咬紧下唇,满是血渍的手掌向下一撑,纵身越下了万丈深崖。

      万俟舛一时有点目瞪口呆,懊恼道:“倒是便宜了这小子!影卫军,回营!”

      “左司大人,不需要找到这余贼的尸首吗?”

      “找个屁啊!你当这睚眦谷是个什么好地方?万丈深渊,底下还有奇毒异兽,摔下去,肯定是尸骨无存。”

      兴许是在听了万俟熠的那句“长眠不起”,万俟舛现在一肚子都是气,也不再顾及大人风度,直接就在下属面前飚了脏话。

      那个影卫也是识抬举之人,见自家大人都这么气急败坏了,自然不敢再多言,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