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江山予你各分平 ...
-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臣？”皇椅上的男子微不可测地皱了皱眉，“君为何，臣又为何？”
跪在地上的男子微怔，用指尖紧了紧沉色镶金袖口，言道:“臣不敢妄议——”
“乐正卿！你明知道我对你——”
“陛下！微臣乃一介宦官，无权揣度天威。”
宦官……当这两个字儿飘进耳中时，长意不由得心中一阵揪痛，心下暗自想:他果然还是介意了是么？呵，长意呀长意，轻狂一时的气话，没想到自个儿听来竟句句诛心……
他只想给予他心爱的人与他平等的地位，他不需要他如此卑躬屈膝，跪地称臣。在他长意眼里，从没介意过他为宦官出身，也从没将自己当作天之骄子，迫其为己俯首伏地。
“你口口声声奉我为君，我却不想你俯首称臣！”
像是压抑了许久的委屈，此刻终于爆发了出来。
“乐卿乃前朝余孽，的确不配与陛下行君臣之礼。”
尽管知道只是违心之言，可乐正卿每说一句，心中就多一分刀绞之痛，满心的愧疚也更甚一分。
身为前朝东厂督主乐正卿，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和他心心念念的长意在一起，且不说身份地位悬殊在上，就打自家这宦臣出身，就足够朝廷上上下下议论一通，到时候还免不了要牵连于长意。
都是从朝廷的天罗地网里走出来的人，流言蜚语有多重，他还是掂量得清的。长意好不容易才攻下的江山，他还想帮他扶稳，而不是让他为了自家一个阉人，坏了祖上的规矩。
他知道长意的脾性，纵是满朝文武都激烈反对，他也绝不会退让半分。与其让长意到时难堪，还不如自己主动退出，于里于外都好。
“所以呢？”皇椅上的男人似自嘲般嗤笑一声，“想让我赐你死罪吗？”
是，两全其美之法便是处死自己，以立天威，前朝余孽不仅断了个干净，皇权威严也因此树立得稳重如山。没错，自打入朝的这一刻，乐正卿便没有想过活着回去。
“乐卿恳请——”
“够了！”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一个玲珑剔透的龙形方玉重重跌落在台阶上，顿时碎成两半。
“陛下息怒！”
霎时，满朝文武齐齐跪下，行了一个“五体投地”之礼，头膝碰地，屏气凝息。
万俟熠目光沉沉地盯着台阶下身着一袭暗紫华服的男人，眼角猩红，似有狠厉之色。
“乐正卿，你就这么一心求死、盼着摆脱我吗！”
万俟熠用近乎喑哑的声音嘶声大笑，眼角更甚的猩红让他英气文雅的外表平添了一丝狠戾。
胸口剧烈跌宕起伏，若有若无的恨意、埋怨瞬间充斥了万俟熠整个胸膛。
良久，他试着平复心绪，压抑着因过度愠怒而微颤的嗓音，沉声问道:
“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地上的人儿闷不作声。
“乐正卿啊乐正卿，原来终有一天我也会被算进你的计划里，这是多大的荣幸啊哈哈哈——”
于万般失态的嘶笑间，万俟熠神思恍惚，一时没站稳，踉跄了两步，似要跌了下去。
乐正卿不由自主地微抬起右膝，想要一个箭步迎上前去，深怕眼前的人儿有什么闪失。
好在踉跄两步之后，万俟熠自个儿稳住了重心，才让乐正卿暗暗舒了口气。欲将起身的动作也轻微得紧，在宽大锦袍的掩盖下，未曾引人察觉。
“陛下，龙体要紧，不必为了一个前朝余孽而大动肝火。”
此时，一个两鬓斑白的大臣不怕死地站了出来，怒斥乐正卿为“前朝余孽”。
乐正卿此刻一心都挂在他的长意身上，倒也不太在意外人对自己是何看法——换句话讲，乐正卿挺庆幸那个大臣叫的自己“前朝余孽”，而不是什么“腌臜之臣”。
“闭嘴！”万俟熠眼底盛满戾气，“但凡谁再敢乱嚼舌根子，朕亲手拔了他的舌头，缠起来饲狼！”
哪知前一秒还在言语上对乐正卿多有不敬的大臣，后一秒却打了个寒噤般瑟缩在华毯上，不敢出一言以复。
“乐正卿——”
万俟熠嘴里喃喃念叨着他的名字，秀气的眉毛似落了锁般挂在一双丹凤眼上，微微上翘的眼角却泛着一丝猩红，一步一个台阶慢慢走了下来。
见他向自己靠近，乐正卿不自觉地把头低得更甚，谁知随后，耳边便传来了温热的吞吐之声——
“厂督今日好雅兴，不过黄泉路那一遭，只能我陪着你走，妄图一人弃我如蝼蚁，我便只好锁汝如玉雀，厂督意下如何？”
虽是耳语之声，可放在如此静谧的朝堂之上，不禁令乐正卿磨红了耳根。
“不说话？那便是答应了。”
万俟熠一个漂亮的转身，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
乐正卿正暗自惊叹为何长意的情绪转变如此之快，颇无一点自己即将被算计在内的意识。
“既然你口口声声称自己为臣，那就应该懂得臣子的本分，君要——”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乐正卿麻木地重复着那句话。
“非也，”万俟熠紧拧的眉头难得舒展开来，嘴角竟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君要臣嫁，臣不得不嫁！”
“什、什……”
“你若抗旨不遵，那便是藐视皇恩，杀头不要紧，朕陪你一起！”
乐正卿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只听得“嗡”的一声，似有万千只蜜蜂在脑中炸开。
仿佛是料定了那人会是此种表情，万俟熠竟难得会意一笑，连眉梢也跟着抖了起来。
看着乐正卿吃惊的表情，万俟熠只觉得自己又赢了一把，因想着: 哼，跟我斗，你还嫩了点，活该你聪明反被聪明误。
正在乐正卿斟酌如何回答之时，文武百官却不干了，齐齐上奏——
“陛下万万不可啊！”
“自古哪儿有男人为妃的道理啊！何况、何况还是个……”
“何况什么？”万俟熠眉眼一挑，为数不多的好心情被这群老家伙赶走不少。
许是察觉到了他们陛下冰冷至极的语气，四下顿时无人吱声。
“不说了是么？”万俟熠冷哼一声，“好，那朕来说，第一，朕不是要封他为妃……”
满朝文武顿时长长舒出一口气。
“朕是要册封乐正卿为皇后。”
刚刚那口气还没吐完的大臣们差点就地背过气去。
“第二，今时不同往惜，别拿以前的规矩来妄图压住朕，朕的国家，自有朕钦定的国法！”
“第三，朕一向脾气不好，不要妄图挑衅朕及朕身边的人。”
陛下的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句“身边人”指的就是那位凤樑国即将继位的皇后千岁。
“陛下，封后一事并非儿戏，臣斗胆——”
“爱卿说得对，封后一事事关重大，朕应当谨慎安排。”万俟熠若无其事地打断了那位老臣的话，余光中瞥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兀自一笑，“萧琅钧，封后大典一事即日起由你来操办，三书六礼、四聘五金，该有的一样都不能少，朕要给皇后全天下最好的聘礼！”
“臣遵旨！”
应着，一个头戴银冠的纤瘦人影随即站了出来，好巧不巧，在乐正卿旁边躬身行礼之时，使了个眼色，眉眼一挑便对上了乐正卿的那双满目惊讶的眼睛。
许是接收到了萧琅钧的信号，乐正卿心译那个眼神应该名为“恭喜”。
“朕乏了，众爱卿要是没有什么意见的话就退朝吧。”
万俟熠坐在皇椅上打了个哈欠，装作一副劳累过度的样子，甚是疲乏。
“陛下，微臣觉得此事——”
“退朝！”
万俟熠霸气甩袖一挥，丝毫不给那帮老臣任何插嘴反对的机会，留下一个英姿飒爽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珠帘之中。
殿外的小太监也跟着应和道:
“退朝——”
尖利的嗓音漂浮在朝堂上下每一寸角落，宣告这今天这场“会议”正式结束。
殿内的大臣们支支吾吾，开始嘈杂的讨论起来。
“看来这次陛下是铁了心了。”
“哼，封后一事岂由得儿戏！”
“真不知道他一个宦官是施了什么妖术让……”
“嘘，快走快走，别被听了去！”
身着红蓝官服的大臣们陆续叽叽喳喳地走出了大殿，转眼间，莫大的殿中只剩下萧琅钧和乐正卿两人。
“哟，乐正大人，还跪着呢，已经退朝啦！”
萧琅钧饶有趣味地看着乐正卿，似乎非常期待他的下一份表情。
“你们……串通好的？”
对上乐正卿满是质疑的眼神，萧琅钧显得浑身都不自在，只得僵硬地笑了笑。
“这算哪门子串通不串通啊，反正你想求死，看来是不可能咯！”
见乐正卿不理睬自己，萧琅钧赶紧弯下腰凑上前去，附在其耳旁，故意装作很神秘的样子压低声音说道:“就算你不为自己的命想想，也得为我们陛下想想吧？看陛下那样子，是打算和你一条道走到黑了，你忍心拉人家陪你一起去死？”
乐正卿闻言沉默了。
萧琅钧直腰起身，无意中瞥到珠帘后的一道身影，便故作尴尬地咳了咳，转过身欲朝门外走去，还顺势拍了拍乐正卿的肩膀，叹道:“痴情郎儿痴心郎……”
待萧琅钧走远后，一阵珠子碰撞的清脆声响起，唤回了乐正卿怔愣的思绪。
他抬眼一看，却见一个无比熟悉的人影站在台阶上，手里一面把玩着晶莹剔透的苍龙玉佩，一面用幽怨的目光紧盯着自己。
“长意……”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江山予你各分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