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指南》可不可以种一棵绣球花树

16、第 16 章

　　宋言之回家的时候，礼一才走近就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
　　礼一嫌弃的把他推进洗手间里，让宋言之好好洗干净再出来。等他带着一身热气走出来的时候，礼一正在客厅里收拾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宋言之见着袋子里什么都有，吃的用的，零零散散摆放了一地。
　　宋言之问他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礼一说他爸妈给的，听说他终于找着男朋友了，兴奋的恨不得把整个超市都搬过来。
　　宋言之问他：“你告诉伯父伯母了？”
　　礼一垫着靠枕坐在地上收拾东西，点点头：“说了啊，这还能瞒着他们吗？”
　　宋言之：“伯父伯母怎么说的？他们，同意了？”
　　礼一看了他一眼。
　　“同意了，我都寡了十好几年了，好不容易有个伴还能给我搅黄了吗。”

　　礼一当年决定出国，这个选择在他父母看来其实不算突兀。
　　他们本身也有想把他送出去学艺术的想法，只是还没有一起商量过，再加上让礼一自己出国，他们总是有点不放心。
　　没想到那天回家，他主动提出要出国学习的想法。

　　礼一一向不太愿意让自己的书包太重，他的颈椎会痛，可就在那天礼一破天荒把所有的书全部都带了回来。
　　身后还跟着他的朋友们，徐旭和萧何。
　　“阿姨好！”
　　“阿姨好。”
　　两个人齐齐站在门口跟礼妈妈打着招呼，礼妈妈自然认识他们，她笑着让徐旭和萧何进来。
　　徐旭和萧何看上去兴致并不高的样子，帮着礼一把东西放进房间后离开了，没有多待。

　　“你的朋友们好像心情不太好呢。”礼妈妈把两个人送到门外后，敲了敲礼一没关的房门。
　　礼一点点头：“嗯，可能是考得不好吧。”
　　礼一家里一向不关注成绩，礼妈妈点点头没关注他的成绩，只说了句五点半吃饭。
　　饭桌上，礼一父母交谈着学校里的学生有多不让人省心，一个个论文写的，不如让自己重新写一篇。
　　“爸妈。”礼一突然开口打断两人交谈，他看着父母的眼睛，平静道：“我想出国。”
　　坐在对面的爸妈显然是没反应过来。
　　礼一继续说：“最好是这个假期就能走，这样我可以去那边提前适应一年。”
　　礼一爸爸“哦”了一声，相互对视一眼后问他决定好了吗。
　　他想了想，垂下眼没再抬头，只是点点头。

　　他现在没办法再轻松的面对自己父母，再轻易的说出些什么话，撒撒娇或者诉诉苦。
　　因为，他们不是自己的父母。

　　并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夫妻两人，秉持着一贯的原则，不强迫礼一开口，并且尊重他的任何选择。
　　礼一本来就足够优秀，一切都在下定决定后推进的特别迅速，迅速到他并没做好准备，但礼一什么也没说。
　　送他出国的时候，夫妻两个人叮嘱他，在外面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要跟爸爸妈妈说，钱不够了也要说。
　　礼一点点头，应了下来。
　　推着行李箱排队时他一直没回头，走进登机口前，礼一最后还是转身，冲着夫妻两个人喊了声。
　　“爸。”
　　“妈。”

　　他说：“再见。”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家庭是什么被别人拒绝的借口。
　　礼一如此敏感，他没有询问父母，父母两个一向粗线条，可房间里却有一个格格不入的保险箱，偏偏保险箱的密码如此简单。
　　他的生日。
　　一切都特别明了，根本不需要礼一刻意寻找。
　　发现真相的他除了不知如何面对这一切，心下竟有丝庆幸，他庆幸自己没有询问父母。
　　不然，他可能永远也没有可能再跟宋言之在一起了。
　　礼一觉得自己太伟大了，这种情形下想起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和宋言之的相关一切。
　　礼一想。
　　他知道吗。
　　如果他知道了呢。
　　如果自己一走了之，那时候他还会记得自己吗，如果还记得自己又该怎么办。

　　刚出国的时候，礼一对即将要面对一切都没做好准备，跌跌撞撞，慌里慌张。
　　意大利花销比起国内贵得多，礼一带来的钱只支撑了半个月，他没告诉父母，电话举到耳边又放下了。
　　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让他开不了口。
　　从那时开始，礼一在餐厅和超市一边打零工一边画画，父母打过来的生活费被他放到了另一张卡里，不取出来的话，或许礼妈妈的电话下一秒就会打过来，他不想让她担心。
　　第一学期马上结束的时候，礼妈妈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他说，过段时间吧，有个展览自己想要参加，东西不方便拿回国，麻烦。
　　礼一妈妈能明白搞创作时不想被打断，她说好，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的就打电话，照顾好自己，别委屈自己。
　　礼一笑着同意了。

　　挂断电话后，餐厅老板走了进来，因为他没告诉自己就来后厨接电话要扣钱。他张嘴想要辩解什么，最后却一句话也没说。

　　在国外的第二年，温恩签下礼一，他的作品终于能让自己有些许收入。
　　在温恩家住的时候，他终于可以专注精力在创作上，跌跌撞撞用一张中国人的脸闯入了欧美艺术圈。
　　他们抨击他，试图逼他退出。
　　从来到异国的那一刻开始，礼一就做好了会被有色眼镜对待的准备。
　　“目中无人的华人艺术家”一度成为礼一名字的前缀。

　　温恩在与礼一相识之前，一直也是这样认为的。
　　两人的相识源于一场艺术家之间的聚会。
　　礼一那个时候不愿意与别人社交，对他来说没人关注自己反而更自在，这也是他都已经出道两年才第一次公开露面的原因。
　　可今天，自打他一进门开始就感觉到若有若无落的，在身上的目光和视线。礼一微微抿唇，就在他下意识想离开的时候，突然脑中闪过导师在自己出门前的叮嘱。
　　“社交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算了，礼一叹了一口气，为了不辜负导师弄来的邀请函，那自己就再待一会。

　　聚会上人很多，绝大部分都是艺术领域的人，有画家，有评论家，也有摄影师......
　　礼一和里面的人基本都不熟，本就是亚洲人，有时候显而易见的表面就是没办法跨越的隔阂。

　　而温恩终于在阳台上找到徐川野的时候，礼一看着手腕上已过半个小时的手表，正准备起身离开。
　　温恩连忙开口：“礼先生，请留步。”
　　礼一转过头，面前标准金发碧眼的男人自己并不认识。但他还是礼貌性的停下，问道：“您好，请问你是？”
　　“抱歉，允许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是温恩，霍尔德的经纪人。”温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徐川野，怎么说呢，这个人比他想象中看起来要容易沟通的多。
　　“霍尔德？”礼一皱了下眉头，表情里却不是因为厌烦，而是深深的迷茫。“霍尔德是谁？”

　　霍尔德那种歧视言论一出来，自己就与他解了约那也得半年后，于情于理他都觉得自己应该道个歉。
　　温恩是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为此担忧好几日的他，发现其实人家根本不记得这回事。
　　一时之间，温恩竟想不出来该做出什么表情了。
　　礼一还是挺有耐心，虽然眼前人看起来表情有些奇怪，他笑了笑：“请问您是有什么事情吗？”
　　如果没有事情，他现在真的很想走了。
　　温恩本来准备好的一肚子话，比如你要什么是合作还是资源我们都好说，只要别抓住此事不放......此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摇了摇头。
　　礼一也没再问什么，向他微微低头示意然后擦身而过。
　　就在这时，温恩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问道：“你一直是这样吗？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

　　“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礼一眼神中有温恩那时看不懂的坚定，“不，我在意。”
　　“只不过，在意的不是这些而已。”

　　出国的第四年，姜宇星成为了礼一的模特，偶尔来画室为他提供动作参考，没过多久，姜宇星出现的频率从偶尔变成了每天。
　　后来，礼一拒绝了他。
　　他问能不能送自己个纪念品，礼一笑了下，拒绝道：“算了，记忆本身就是种纪念了，光靠回忆有的人也能够爱一辈子。”
　　这一年他在国外举办了第一场个人展，在佛罗伦萨，他喜欢的城市。
　　画展举行后他回了趟家，除了父母，他没告诉任何人。

　　作为一直坚定走在这条道路上的无数画家之一，礼一这时已经在国外收获了不小的名气，比起大部分人来说已经太幸运。
　　艺术家有很多，其中不少难免都孤傲带着点小性子，温恩在签约他之前已经带过不少“特异独行”的艺术家。
　　礼一是第一个他主动提出延长合同的艺术家。
　　比起孤傲，温恩总说礼一“独立”的让他总感觉到自己没什么用。
　　从温恩家搬走后，他们平均一个月会见一面，这一面大部分是在礼一的工作室里，他们会说一说最近的展览再谈论一下最近的创作。
　　在国外合作的这些年里，温恩从没去过礼一的家里。
　　温恩说，他活得太独立，独的，不像是身处于现在这个充满联系世界里的人。
　　他不喜欢接受采访，也不露面，所以很多人都说礼一是故意玩神秘主义的画家，他也不在乎。
　　有才华，同性恋，华人，帅......这几个词在现在这个时代的艺术圈里就意味着流量和金钱。
　　温恩觉得要是他能松松口答应自己去上个采访，自己百分之百有把握能把礼一作品的价格再往上抬一个档次。
　　可惜，他不愿意，他不愿意让别人的关注点在这里。

　　他觉得没人能真正知道礼一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太平静，总是面面俱到又和你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有时候你觉得自己和他算得上是朋友，可他又总会温和礼貌的后退拉开一段距离。
　　好像在他身上，你就看不到什么情绪波动一样。
　　偏偏这样的人笔下画出来的作品，总是洋溢着令旁人毫不费力就能感受到的情感，大片大片的色彩浓烈醒目，让观者无一不是轻而易举的就能与他共情。

　　就像是心里藏着一片花海，只为一个人盛开，而他们都只是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