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不起浪》阿DUCK

22、不速之客

　　那一天的打打闹闹过去了。
　　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生活还在继续。仅仅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小打小闹，凌晚风梦到了些不一般的东西，沐子泉去冥镇呆了整整一天。为了隐瞒沐子泉和阎王有来往的事，莫允一大早偷偷摸摸地在姚行月的监视下把沐子泉送回来了。
　　准确来说是沐子泉吃了一路的狗粮。
　　秀恩爱死得……啊不是，他们就是管生死的，虽然地狱也就是西界点的活人们都不知道。
　　只是凌晚风今天又被吓到了。
　　他因为担心沐子泉，又有点生沐风九过去的气，在客厅迷迷糊糊睡了一晚。这个可怜的孩子一脸懵逼地起沙发去开门，然后继续一脸懵逼。
　　沐子泉不是自己回来的。
　　但也不是和莫允过来的。
　　而是一个根本意想不到的人。
　　“林……林朝？！”
　　来者不是别人，是在凌晚风心里理应还活着的一个人——他的师弟，林朝。
　　“好久不见，师兄。”
　　“我们在路上碰到，他就送我回来了。”沐子泉很平静，似乎前面已经惊讶过了。
　　“……先进来吧。”
　　凌晚风微微侧过身子，让开一条口子。林朝微笑着推沐子泉进来了，走过去这么一会儿，在凌晚风回身前，沐子泉推了推林朝的，看起来想自己走。
　　但林朝无视了。
　　林朝看起来非常高兴，也不乐意松开轮椅的扶手。一直到凌晚风把水端来，一边奇怪地看着一动不动在沙发旁边的两人，一边招呼林朝坐下时，林朝这才松开了手。
　　“你……怎么死了？”凌晚风犹豫着开口，在他心里，除了想象中的未来老婆沐风九以外，师父和林朝就是他唯二的家人。他替林朝感到难过，因为死的滋味不好受。
　　但林朝看起来一点都不怜惜自己的命，又兴许是死后发现还能“活着”，他表现得很无所谓。
　　“渊季时一不小心重度感染，自杀死的。”林朝看了一眼沐子泉，沐子泉又不经意瞥了他一眼，这么一下的对视，林朝没有心虚回避，沐子泉也始终以他锐利的目光凝视起林朝。
　　“最近死的，不知道你们在这里——”林朝转过头，没再看沐子泉。
　　“这样啊……”凌晚风想到自己也是死于重度感染，加一个摔伤，他不禁为林朝能及时了结自己感到高兴。
　　现在这情形有点尴尬。
　　凌晚风二十五岁就死了，沐子泉晚他五年，粗略算算，凌晚风也死了十三年，沐子泉死了八年了。
　　林朝是最近才死的，你要和他聊冥镇的事吧，他又不清楚。他要和你聊活人的事吧，你又不清楚。
　　凌晚风忽然觉得有点生分了，但直觉上又莫名觉得有些危险。他忽略了这危险的感觉，并决定问点可以问的。
　　“师父最近怎么样？” 凌晚风关心地问道。
　　“……她，还好。”林朝的脸色微微有点变化，他反倒看起来有点不知怎么回答，凌晚风只觉得师父是出了什么事。
　　“真的吗？”
　　“真……”
　　“假的就不会只有林朝过来了。”沐子泉忽然出声打断了林朝，他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似乎并不想呆在这，而且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之情。
　　凌晚风呆呆地看着他们——不是因为凌晚风很呆，是因为他们的表现让凌晚风看起来很呆。气氛逐渐冷淡，尴尬在屋里蔓延开来。
　　凌晚风觉得哪里不对，但他说不出来。
　　“要不，我先带你回房间？”凌晚风犹豫着开口，他征求意见的眼神看向沐子泉。沐子泉冷冷地看着他，在他以为沐子泉是生他的气之前，轻轻点点头。
　　凌晚风飞快地起身，想带着沐子泉逃进卧室。
　　“你先坐坐，我带沐……”
　　“你们睡同一个房间？”林朝猛地出声，他的声波有力地打断了凌晚风的动作，震得凌晚风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奇怪，真的很奇怪。
　　“不是，只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而已。”凌晚风终于微微皱了皱眉头，以前林朝就有点奇怪，现在——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他瘫痪，你照顾他？”林朝的表情有了变化，他现在的表情凝重程度可以和凌晚风媲美了。“所有日常起居？”
　　“脱裤子和洗澡不帮，怎么了？”
　　林朝沉默了，十几秒后，又重新缓缓开口：“你总这样也不方便，而且屋里还有个孩子，不如让沐子泉住我那里吧。”
　　“不要。”沐子泉拒绝地很果断，在如此快的语速下都不打算给个理由，比如嫌麻烦，或者，不熟。
　　对，不熟。凌晚风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你怎么知道有个孩子？”
　　林朝眨巴眨巴眼，看起来无辜极了。但凌晚风知道，如此熟悉的样子，林朝绝对隐瞒了什么。最起码，不是最近死的。
　　“那里有个奶瓶，沙发上还堆了孩子的衣物。”林朝没有因为被怀疑而有半点生气，就如以往中过分的冷漠和平静一般，仿佛刚刚提要求的不是他。
　　好解释，凌晚风静静地看着他，明白不必再追问“为什么知道是有一个孩子”之类的话了。
　　“那你……”
　　“为什么会认识沐子泉？”
　　空气凝固了。
　　被踩住小尾巴的林朝没有半点波澜，甚至没有表现出半点对自己过分招摇的行为感到懊恼的神情。
　　“他和沐风九长得一模一样，不是吗？”
　　然后就上前搭话，发现认识，然后一起过来。
　　不用解释了。
　　反正面对一个普通人，魔法师是不会聊到魔法，他们更不会聊到凌晚风。
　　凌晚风觉得自己有必要保护一下沐子泉。林朝虽然是他一起长大的师弟，但八年的情谊不允许他把沐子泉交出去。
　　他隐隐觉得，交出去了，就错过什么了。
　　就像……就像那天，他举着手术刀，指节发白地僵在原地。
　　假如那把刀扎了下去，他就错过沐风九了。他心底的那份喜欢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如此接近爱。
　　如果和昨天联系一下，那么沐子泉一定有问题，还和沐风九有很大的关联。他们如此地像，像得凌晚风无数次想将沐子泉认作沐风九。如果不是那宁静的紫罗兰色没有半点血色的疯狂，沉稳、冷静的色泽反射着理智的光，他不会不敢承认的。
　　或者说，他不承认沐风九眼中有真情实意。
　　“我不能答应你，抱歉。”凌晚风尝试着寻找委婉拒绝的话语，他很温和也很坚定地说道。
　　“我能照顾好他。”林朝的手悄悄抓上轮椅的扶手，并没有放弃的意思。而沐子泉在这漩涡的中央岿然不动。
　　“不用。”
　　“我可以，”林朝万分真诚地说，要凌晚风来判断的话，那就只能是真的想也真的能，“我真的想为师兄分担一点事，以前一直没机会，你死后我一直觉得很不该呢。”
　　后半段话就算了，好假。
　　凌晚风平时是大方了点，但面对有人如此不要脸地索要时他也是有杀手锏的。
　　“你要帮我分担我老婆？”
　　“……”林朝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你们……”
　　“还不够明白吗？”凌晚风把眉毛挑起，将嘴角以一个凶巴巴的角度向下扯，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就是你想的那样。”
　　“……”
　　“对不起，打扰了。”林朝松开了手，没再坚持。 静静地盯着沐子泉看，凌晚风没看到他眼神中的那股愤恨，却只见他忽然满意地抬头，没了刚刚的失望。
　　“我先走了，下次见。”林朝转身向门外走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凌晚风终于松了口气，他低头，却叫沐子泉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沐子泉的表情比林朝的表情还凝固。
　　哦，不小心吓坏沐子泉了。
　　两小时前，两个老狐狸还在谈生意。
　　莫允很贴心地把自家义弟送到了村口并为沐子泉盖上了一块毯子，然后娴熟地伸手在扶手下面摸索。
　　“滴——”
　　扶手发出了很有科技感的声音，上面忽然打开了一个缺口，一个摇杆伸了出来。
　　“接下来你自己回去吧。”莫允看起来神色匆匆，但却没有立刻走。他站在原地认真地道别，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沐子泉。
　　“嗯。”沐子泉没有因为对方奇怪的注视而感到丝毫不适。只是应了一声，点点头表示对方可以走了。
　　莫允还是在原地盯了一会，之后才真正和沐子泉对视。
　　“去吧，不用管我。”莫允目光炽热，死死盯着沐子泉，轻柔地催促着他的好兄弟，“快天亮了，再不回去来不及了。”
　　“我不急，你先走吧。”沐子泉微笑着说。
　　“……”莫允也保持着兄弟一般默契的微笑，双方就如此奇怪地对峙一般站着。
　　“三十万。”沐子泉在这沉默中似乎悄悄沉思过，忽然开口道。
　　“太贵了。”莫允淡淡地说道，他没再继续微笑，而是进行起原本的目的——这辆轮椅。他对这辆轮椅很感兴趣，对于没有什么科技且因为历史文化等各种原因导致有天然“科技封锁”的东方而言，这一切都太新奇了。
　　沐子泉很舍得把怎么看都很难研究的发明友情价卖给莫允，有时甚至会一脸无奈地表示不要钱。他不太看重自己的发明一般，又或者……
　　其实有更厉害的，残次品和次要品之类的东西，拿来卖个人情有什么不好的呢？
　　莫允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不会因此和沐子泉闹翻甚至不会有嫌隙。相反，他很难过为什么生前要帮沐子泉做官，不然现在会得到更多这些东西。 是的，莫允很喜欢沐子泉的聪明，搞研究的聪明他喜欢，看眼色的聪明他也喜欢。
　　这种属于双赢的交易双方自然是乐此不疲的。
　　“已经很便宜了，完整的蓝图还包成品，”沐子泉的笑容渐隐般迅速消散，面无表情地冷声道，“你要是加钱的话，我还包设计思路和原理，加多少你自己看着办。”
　　仅仅一个自动自由移动的功能，沐子泉可不会拿这种轮椅狮子大开口。当然，沐子泉做生意向来良心，要是有心在冥镇发展的话，用个一两年规模相对来说不比老首富沐风九的产业小。
　　“加五万，我要全部。”
　　“五万要不了全部。”沐子泉平静地说。
　　如果是别人说的，莫允会转头就走。但如果是沐子泉说的，莫允会更加感兴趣。
　　“凭什么？”莫允嘲笑般回应道，“你这轮椅能有什么能……咳。”
　　沐子泉不知道从哪里掏了把匕首怼上莫允的大动脉。
　　“隐藏开关？”莫允有点兴奋，虽然现在的气氛有点像沐子泉抢钱，但没有性命之忧的人怎么会担心呢？
　　“商业机密。”
　　“一百万，我要全部。”莫允现在想要那个全部。
　　“五十万。”沐子泉自行压了价钱。
　　看来这人精只卖这个全部。
　　“成吧，五十五万。”莫允的意思难道是多加五万补贴一下沐子泉的家用？
　　“五十就五十。”沐子泉的意思是鬼信你这么好心。
　　看来沐子泉没有多给的意思了，莫允暗暗地想。
　　沐子泉这人精，做生意是一点真便宜都不给占。完全奉承可以不赚绝不能亏的原则，就像打团你以为他输出了其实他在摸鱼。
　　沐子泉这方面挺渣的。
　　莫允也是。
　　成交了就走，完全不关心合作伙伴的死活。你要他解释，他只会说：
　　“我觉得那个轮椅很牛啊。”
　　这就是沐子泉在冥镇八年来的生活。
　　但今天，本该归于平静的一切又重新荡起了波澜。
　　时间那停顿分离许久的齿轮重新开始了反复的分离、咬合，一点点地转动起来。
　　对，林朝。
　　沐子泉离家只有百米之远，而命运之路总是充满波折。他理所应当地被林朝拦住，然后拉到无人可见的路旁。
　　“好久不见……”林朝笑着面对沐子泉那张熟悉的脸，他和凌晚风不一样，没有因为瞳色的不同而质疑灵魂的本质。他不惊讶于沐子泉与沐风九如出一辙的样貌，也不疑惑这极端的巧合。
　　或者说，是第二次见面……不。
　　最荒唐的解释总是最合理的。
　　“沐风九？这八年和凌晚风过得还好吗？”
　　“你认不出来。”沐子泉淡淡地说道，他没有否认“沐风九”这个称呼，这不禁让你，对，会不会不禁让你认真怀疑起来。
　　“确实，发现的时候我也很震惊呢。”林朝笑容不减，他一点也不生气。甚至高兴于沐子泉没有讽刺他的反应。
　　讽刺什么呢？额……当然是埋伏一个人八年这种如果没有佣金那不是变态就是病娇会做的事。
　　但沐子泉显然没那么看得起林朝，他甚至都不讽刺一下。
　　林朝兴奋地摸上沐子泉的脸，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那熟悉的脸庞。像是做梦般在确认着什么，确认他是不是沐风九，或者……确认“沐风九”是否就在眼前。当然，他无视沐子泉瞬间起的鸡皮疙瘩。
　　“别碰我。”沐子泉厌恶地咒骂道，他甚至骂了一句市井粗话。
　　“哦？对不起，我太喜欢这张脸了。”林朝笑着，耍流氓般在沐子泉耳边吹着气，手依旧轻轻抚摸着日思夜想的脸蛋，“那你说……”
　　“你到底是沐子泉呢，还是……沐风九呢？”
　　“看情况。”沐子泉的回答十分模棱两可，就像沐风九本人般满身疑云。他显然知道，今天的意外迟早到来。
　　“沐风九真的有替身？”林朝觉得有趣极了，替身，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偷天换日，瞒天过海。
　　沐风九向来是个不怕死的人，如果有替身，这当然说得过去。
　　“你能跟我讲讲吗？你，或者沐风九，怎么做到的？”林朝似乎想蹭蹭沐子泉的侧颈，但这次沐子泉毫不犹豫地推开了这个二货并直接上刀警告。
　　“……你想听听两个替身的事？”
　　“嗯哼，”林朝抱臂而立，他虽然不害怕，但为了预防沐子泉暴怒还是起身恋恋不舍地拉开了距离，“真的很惊奇呢。”
　　“我七年前发现，本该死于那场车祸的沐风九……怎，么，还活着？”一字一顿，清晰地仿佛质问般问出了口。
　　“为了安全而已，沐风九又不知道什么死后世界。”沐子泉废话般将缘由一语带过，又似乎恼怒于林朝干的好事，语气和语调都非常难听。
　　沐子泉是一个生魂，一个其实没有残缺的生魂。他所失去的记忆对所有人猜测的所有阴谋没有半点重要性。 林朝害死了他。
　　但现在新的猜测是，沐子泉为什么要说废话呢？
　　这不就是废话呢么，现在林朝面前的沐子泉不会是沐风九。
　　“对吧？林朝，你也是这么猜的吧？”沐子泉冷冷地笑着，胜利般看向林朝。他在赌。
　　林朝的表情埋没在黎明前阴沉的黑暗中，沐子泉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他不需要知道对方的表情。
　　林朝当然很自然地加入了赌局，他却紧张一般，被自若的老猎手无视着。猎物躲藏在暗处观察，却深知子弹早已上膛。
　　林朝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依旧目中无人的沐子泉。这或许……
　　是一场双赢的赌局，他想着。

作者有话说

　　猜猜老沐有几个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