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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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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迪,睡,蹦迪,睡,蹦迪,睡,睡,睡…
年初三下午,邢超然来还车,把穿着衣服躺在浴缸里的人晃醒,才结束了这个昏天黑地的循环。
裴宇感觉浑身哪儿都疼,一照镜子身上好几块淤青,左脸肿得老高;头发粘成一块铁板,洗了半个小时才耷拉下来。
邢超然看着蔫在沙发上,目光呆滞的人,默默把蹦迪邀约咽回了肚子。偷拍一张照片,发给徐南一,钓人上门来一起围观,没有逗哏,损起来不带劲。
他们三里裴宇最躁,徐南一最诡,邢超然最猛,凑一起才热闹。尤其是徐南一,说话软刀子杀人,最带劲。
快到晚饭,徐南一才绕着一团让人发晕的香气款款而来,穿得一身高定的休闲西装,精心打理的卷发,金框眼镜的两边,垂着细细闪闪的眼镜链,通身的打扮考究得近乎做作。
裴宇最看不上徐南一装大尾巴狼,顶着八百斤重的脑袋,和邢超然合力喷了一通。徐南一架着腿挺直脊背坐在单人沙发上,晃着酒杯,笑眯眯地听着,不时瞟向门口和走廊尽头的房门。
Pose摆得差点就要垮了,屋里的人才推门出来。清清淡淡的素颜,头顶绑着硕大的红色蝴蝶结,配一条红色绒的长裙,像个大号的节日礼物。对上徐南一的目光,挑了下眉,慢悠悠地上下扫了一眼,低头浅笑着进了厨房,
裴宇把杯子重重砸在茶几上,把勾了魂的两个人拉回来,瞪眼指了指徐南一。
徐南一指天竖起三根手指,做了个发誓的动作。
“这颜值简直,我没看错,是素颜吧…对了,兄弟我又失恋了,好家伙,卸了妆跟来索命的一样,黑眼圈能遮住地球。”强烈地对比中,失恋的悲痛后知后觉地涌上来,邢超然郁闷地干了杯中酒。
两人东扯西扯,赖着不走,裴宇只好拿出少爷的款,扯着嗓子喊:“快点整,都饿了!”
何念难得的没有掉链子,晚饭做得比年夜饭还丰盛。烤羊排,吃得四个人满嘴流油,餐后还很贴心地准备了山楂水。
邢超然见了美女就激动,一顿饭吧吧停不下来,控诉网红妹子卸了妆多恐怖,吐槽七大姑八姨的碎嘴,炫耀如何套路老爸的钱。
徐南一有意灭掉这个潜在竞争对手,一直逗着邢超然口无遮拦地讲。
一顿饭何念吃得不声不响,偶尔起身给三个人倒酒。其他人笑的时候,低垂着眼睫,勾起嘴唇无声地笑笑。
裴宇打了个嗝,总算找到点过年的感觉了。
笑起来挺好看的,光是傻一点,不说话的话,轻易不会被人发现。裴宇想。
想起奶妈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女孩子识几个字,长大找个好人家嫁了就行,不指望她成龙化凤。”刚开始还开玩笑说:“等你长大了,接妈的班,给裴宇的娃娃做奶妈,还在这大房子里住。”逗得裴江淮和秦嘉礼哈哈大笑。后来何念频频办砸事情,刷个鞋都能把鞋油和胶水搞混,张莉便再也不提了。
裴宇抿口酒,笑着摇摇头。
对裴宇的承诺在先,徐南一一顿饭吃的规规矩矩,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何念,专注地听邢超然胡扯。
实际上周身的血都为余光里的那抹红在燃烧。每次何念站在身侧倒酒时,裙摆蹭到袖子,整条手臂酥酥麻麻,久久不散,他甚至不敢拿起刀叉,怕颤抖的指尖撕碎他风轻云淡的伪装。
宿醉的三个人,醒来已经过午了。
餐桌中央放着三明治和牛奶。旁边香薰蜡烛压着两个彩色的手绘信封。
邢超然拆开一看,惊呼一声,里面是他的画像。一手握着餐刀一手抬起虚虚比着枪,痞帅地笑着叼着一节羊排,虚化了周围的环境,在黑白塑造的光影效果下,氛围感十足,□□大佬的即视感。在美女心中自己啃根羊排,帅成这样,邢超然飘飘然地发晕,散了的酒劲儿又上来了。
徐南一凑上去看了一眼,心中酸涩,脸上满不在乎,实际上拆信封的手微微发热,莫名的胜负欲和忐忑涌上心头,隐约预感应该是自己坐沙发上品红酒的那一幕。
“啥情况?”邢超然的大头凑过来,挡住徐南一一半的视线。
画中人穿着呢大衣,裹着条纹围巾,双手插兜,挺拔地站在风雪中,尽管挡住口鼻,眼中的盈盈笑意却挡不住。
是除夕在超市门口等她的那一幕。徐南一心思盘桓片刻,觉得这局自己赢了。
草草吃完早餐,把两人赶出了门,裴宇横在沙发上生闷气,气些什么他不愿意想。跟陈可妮调情的时候走神,看电影走神,跑步走神…
等神魂归位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何念狭小的佣人房。
张莉失踪后,家里陆续换了四五个阿姨,没一个合秦嘉礼心意,裴宇高中毕业后,秦嘉礼就辞退了居家阿姨,这间佣人房只有何念一个人偶尔回来住了。
裴宇翻了下桌上的画稿,有些失落,目光转到别处。
原来这么小。他的长腿,两步都迈不开。一张漆皮掉得斑驳的上下铺,上铺堆着画板、颜料、形形色色的画笔,还有两只行李箱。床尾挂满衣服,靠墙堆放着几个鞋盒。
房间联通着洗衣房和生活阳台,洗衣机在轰隆隆转着,床在轻微地震颤。裴宇走到外间,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家里还有这么个空间。
阳台上挂满衣服,墙角有个大号的方形的水泥储水缸,裴宇掀开盖子,里面枯涸,又个积灰的小木凳和基本看不清面目的书。
原来藏在这里。
他感觉喉头发紧,呼吸不畅,仓皇逃出了房间,合上那扇门。经过书房,经过客房、穿过客厅,站在阳台上,回头看,向上看,他发现这个家宽敞的有些空旷。几天前一扇又一扇门推开找人的时候,他在想怎么这么多房间。
那股洗衣液混合着颜料的味道在胸腔里挥之不去,裴宇打开窗户,深吸几口寒风。
转念骂道,死脑筋,这么多客房,哪间不让她住了。
裴宇靠着门,踢了踢脚下的滑板,懒洋洋地说:“这个房间我要用来放滑板。”他希望何念有点脑子问一句自己住哪,或者什么都不问搬到隔壁客房。
事实上他下午已经鬼使神差地把客房衣柜和书桌都腾空了。只要何念识相,大少爷出手帮忙搬一下行李也不是不可以。
“现在?”何念一脸疲惫,没太多表情,抬手看了下时间。
他有心帮忙,人这么倔,现在不搬的话,说不定半夜起来独自折腾,“啊!我忙着呢,明天没时间。”
“半个小时。”何念说着,越过他关上了门。
裴宇目的达成,顺手推开隔壁客房的门,吹着口哨上了楼。他在活动室转悠了一圈,选了两块滑板从墙上摘下来,觉得有必要装装样子。
打一局王者,时间正好,夹着一左一右两块滑板迈着轻盈的步伐,下了楼,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贴着门听了一下,里面没动静,敲敲门,没回应。
“你…”裴宇傻眼了,床铺和书桌都被收拾一空,上铺的两个箱子不见了,床位挂着的衣服也不见了。只有鞋盒的旁边堆着一个大纸箱,胶带封上,贴着一张便利帖:明天会有人上门回收。
再无他物。
裴宇深吸一口气,忘了自己还抱着两块滑板,转身冲进隔壁卧室,没人,洗手间,没人,客厅,没人,最后在门厅鞋柜前,看到那双半旧的粉色棉拖鞋。
把滑板重重地砸在门上,又上去踢了两脚,他感觉每一个肺泡都充了血,分分钟吐血而亡,想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活得这么拧巴,对她好也不行坏也不行,像刺一样扎在肉里,在里面疼拔出来还疼。
“滚吧!有本事不早点滚!现在装什么硬气!”裴宇对着脚边裂了缝的滑板骂道。
他拉不下脸来给何念打电话,又想不出这人能去哪儿,靠着鞋柜枯坐到半夜,躺沙发上睡着了。
他每天坐立不安地在家里转悠,终于何念离家出走的第三天,秦嘉礼回来了,拖着大箱小箱,全是给他带的礼物。
“宝贝生日快乐!”秦嘉礼亲昵地抱着他喊。
“妈,整个巴西都被你搬空了!”裴宇没心思欣赏,一心琢磨着怎么开口让秦嘉礼把人找回来。
秦嘉礼的四个大箱子终于翻完了,最后拿出一瓶女士香水,放在桌上,粉粉嫩嫩的包装,一看就是用来送人的,裴宇眼睛一亮,拿起来装作很有兴致的欣赏。
“给小念的。身上总有一股股油漆一样的味道,走近熏得我头疼。”秦嘉礼夺过来,把袋子里小票抽出来,“她人呢?”
裴宇装无辜道:“不知道,这几天都没见。”
秦嘉礼听了没觉出什么异常,继续埋头收拾行李,裴宇左等右等,终于耐不住性子,“妈,让她来拿呗,肯定喜欢。”
“挂她房间门把上就行。”秦嘉礼这些年也被何念孤冷的性子磨得没脾气了,活不敢使唤她干,干什么毁什么;话也说不上,好话歹话都能掉地上。好在平日里也见不到人,无非逢年过节添双筷子,再坚持半年,把人送到大学,也算尽到对张莉的情谊了。
想到张莉,秦嘉礼忍不住叹气,她年轻时要强,因为怀了裴宇,耽误了晋升,最后被能力资历都差她一节的人踩到头上;裴江淮忙着满世界跑。坐月子那段时间急躁又抑郁,一点奶水都没有,幸好有张莉在身边,奶孩子,给她变着花样做月子餐,才撑过来。后来闺女断了奶送回老家,自己在这个家里一住十六年,干得活没有一处不贴心的。
张莉失踪后,没人比她更急,报了警,隔三差五往警局跑,可惜人再没回来。
是个命苦的,嫁个好吃懒做的农村汉,生个呆呆木木的闺女,忙了大半辈子,也不知流落到哪里受罪。
“妈,她房间空了。”裴宇提着香水袋子折回来,装得一脸吃惊。
秦嘉礼停下手中的活,拉下脸用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裴宇,“你又欺负她了?大过年的!她才在家里呆几天啊!”
欺负!还加个又!亲妈眼里,自己居然是这形象,裴宇气坏了,何念误会他,亲妈也误会,袋子一扔,大步往楼上走,“关我什么事!”
裴宇闷在房里,秦嘉礼好几次上楼敲门都不理会,过了晚饭时间,秦嘉礼发来信息:“下来吃饭吧,联系上她了。”
“高三开课早,她回学校了。”秦嘉礼看着嘴硬心软的儿子,怎么看怎么可爱,夹了两排糖醋排骨放他碗里。
第二天裴宇起了个大早,提着香水,去了学校。
只有高三和复读班的开了课,校园里冷冷清清,裴宇在教务处问了一圈,找到何念的教室,站在后门,透过玻璃窗往里瞄,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高三的班主任老黄,自己的形象瞬间猥琐起来,忙收回视线,靠着走廊的栏杆玩手机。
何念也这样找过自己。
他刚升高二的时候,每到放学时间,何念都会一路小跑着穿过回廊,从高一教学部跑来高二部,一蹦一蹦地跳起来,从后门看他。
同桌用胳膊肘杵他,嬉皮笑脸地说:“小学妹来了!”
虽然文理分了班,可班上好几个高一的同班同学,都知道何念是学习跟不上留了级。他觉得何念连同自己的脸一起丢了,每次都没好气地吼:“说了不用等我!”
那时的何念脸皮多厚啊,怎么赶都赶不走。
裴宇长得高大帅气,穿一身名牌,踩着限量款的球鞋,一手插兜,一手提着粉色的香水袋子,两条大长腿无处安放地交叠在。怎么看都像是在拍画报。
感受到教室里投射来的目光,裴宇帅气地捋了下刘海。
高中的时候只顾着埋头读书,天天穿着袈裟一样拖拖拉拉的校服,脸上还总是爆痘儿,导致三年没有入围班草校草。
这么招摇地来给何念送香水,一定会被她同学误会,也好,正好让那些围着她打主意的男生知难而退,自己又默默做一件好事。
走廊里都是人,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中,何念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裴宇被看得不自在,想借一步说话,但何念不接他的眼神暗示。
装作不情愿地抬起手,晃了下手中的袋子,“我妈给你带的礼物。”
何念没看礼物,挑眉直视着裴宇的眼睛,手插在兜里不动,“你妈没教你送礼物要双手送?”语气平平直直,不带喜怒。
大清早饿着肚子,占门口吹了四十分钟的西北风,裴宇准备了一晚上的和解宣言,撕成了碎片,把袋子往何念臂弯里一塞,抬腿就走人,“爱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