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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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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真的喜欢过。
他不是一直看不上她,在遥远的国度,吹着陌生的风,喝着甜甜的葡萄汁,他曾像醉了一样迷恋过她。
她也不是一开始就用阴森森地厌恶地眼神看向他。尽管记不真切了,但裴宇确定那时何念的眼神是明亮又温柔的。
意识到这个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
天光微亮,但外面的鞭炮声已经响起了,北京五环内禁止放鞭炮,不知道哪个脑子有坑的在放电子鞭炮,专门扰民。
裴宇心烦意乱地爬起来,顶着黑眼圈和鸡窝头进了浴室。
年后就要艺考了,也不知道何念能考个什么德性。最初学画画的学费还是他给交的,但后来两人关系越来越差,他从没问过学得如何,应该是想问的,但三句话不到便不欢而散了。
印象里他从没见过何念作画,画稿都没见着一张。
裴宇刷牙的时候对着镜子,默默劝导:今天好好说话,两个人好好把这个年过了。她爹妈都不知跑哪去了,一个人怪可怜的。
听到楼下开门关门的动静,裴宇漱口抹了把脸,匆匆往楼下跑。
门口摆着两盆高大的桔子树,满树黄灿灿的小桔子,十分喜庆。何念穿着一件宽宽大大的高领白毛衣,垂到屁股下面,紧身的牛仔裤,勒出细长笔直的小腿。正弯下身子,试图把花盆抱起来。
“我来吧。”裴宇边挽睡衣袖子,边朝门厅走,语气难得地和气。
何念听了,起身让开了地盘,转身回了房间,裴宇本想借着干活寒暄几句,碰了一鼻子灰。
花盆意外地沉,裴宇深吸一口气,没抱起来,于是打算推过去,又怕蹭了地板,秦嘉礼回来不得心疼死。满屋子转着找趁手的工具。
何念化好妆,背着画夹出来的时候,两盆桔子树还在门口堵着,他脸上挂不住,低头假装发信息。
何念扫了眼裴宇,低头换鞋,裴宇一看人要出门,立刻坐不住了,“哎~搭把手,我怕把地板蹭了。”
何念穿好的一只靴子,又脱下来,扭头去了餐厅,从冰箱了拿了个东西后进了厨房,一会儿拿着几片白白的东西出来了,走进了才看清是冬瓜。
“抬起来一点。”何念说着蹲了下来,裴宇马上会意,两人合力在花盆地下装上润滑轮,把花盆推到了茶台后,靠墙的位置,一左一右。
裴宇坐在茶台上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头也不回地对身后拖地的人说:“你也有不笨的时候嘛~”话没过脑子就出口了,说完觉得要糟,这一大早自己又要对着张臭脸了。
忙回头着补:“我是说,我好半天都没……”
何念已经穿好鞋,对着镜子专注地裹围巾,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说到一半的话咽了回去,他压着火问道:“都除夕了,出去瞎蹦跶什么,别背个画板装样子,哪个补习班能给你开到现在!”
裴宇觉得自己姿态已经很低了,诚心诚意让人留下,他还盘算着一起去超市买点饺子,蔬菜水果什么的,回来一起做顿年夜饭。
何念似乎听进去了他的话,把画板挂回架子上,但没等他把邀请发出去,何念对着镜子自言自语道:“确实刻意了点儿。”说着伸手在头上撸了两下,把梳的平顺的头发掀起几分随意的蓬松感,然后满意地对自己挑了下眉,转身出了门。
裴宇懵在当场,一肚子的火蹭蹭往上冒,但纵火犯已经不知所踪了。
“cao!小爷稀罕!真好出去浪!”为了补偿好心当成驴肝肺的不甘,顺带证明自己的抢手,气咻咻地上楼换了一身潮男装扮,梳了个湿发的背头造型,喷上松木海洋香水,对镜自赏了半天,给陈可妮发了张自拍,聊骚了半天,恢复了自我感觉天下第一帅的状态。
“麻溜给小爷把车送回来。”裴宇决定叫上邢超然,再去找徐南一,一起去玩个密室,吃个大餐,晚上就去新开业的infinite酒吧倒数跨年。
“哥,早说啊,我这会儿已经在天津大伯家啦,贼tm无聊。”
“早怎么知道你要装孝子孝孙啊!退下吧!”
“你昨天绿着一张脸,哪知道你今天会满血复活啊。”
挂了邢超然的电话,又给徐南一打过去,没接,半个小时后才回过来,压着嗓子,一本正经地问“啥事?”
裴宇一听就火了,“小爷无所事事!爸妈都不在,能有啥事!”
“那你晚上来我家吃年夜饭吧。我家人多不差一双筷子。”徐南一笑着说。
听到那边传来嘈杂的声响,分明就是在商场里,裴宇心里生出一丝不安的猜想,追问道:“在哪呢?”
“商场呢,给小侄子买玩具。”
声音压得很低,摆明了没说实话,裴宇几乎有九成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了,二话没说挂了电话,给何念打过去,电话接通,对面传来一摸一样的背景音乐。
“把手机给徐南一!”裴宇吼到。
徐南一昨晚给何念辅导功课辅导到凌晨一点,好不容易把人约出来,正高兴着呢,猝不及防何念把手机贴到了耳朵边,裴宇火力全开的叫骂声差点把他震得右耳失聪。
“你tm能不能稍微有点人性,跑到老子家里来撒野了,满大街的女人都tm不够你挥霍你那些子子孙孙了,我告诉你,想做兄弟,趁现在老子没到赶紧滚,不然今晚就去砸了你家年夜饭,谁tm都别过年了!”
“你先别激动…”徐南一放下手里的番茄,接过何念的手机,试图安抚一下暴走的裴宇。
“老子不是激动,是刺激!是膈应!你是什么个东西,别在我这儿装,老子能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裴宇吼的间隙,听到对面背景音的广播,居然就是小区附近商场楼下的超市。
他鞋没顾上换,穿着棉拖鞋,直接下了楼。一路握着电话,骂骂咧咧地往超市跑。
徐南一无奈,放下电话,看向何念,一脸歉意和无奈地说:“裴宇估计很快就过来了。”
何念低头挑土豆,淡淡地笑了一下,笑起来眼睫低垂,眼尾上扬,唇角微微翘起,清冷又勾人,顾盼神飞不过如此,徐南一出神了两秒。
“看来你平常没立好人设啊。”何念把装好的土豆放进购物车里,边张望边打趣。
徐南一推着车跟在后面,看不到何念是喜是怒,继续维持着自己斯文形象,解释道:“你表哥是怕影响你学习。”
何念回头带着一丝玩味地笑:“表哥?哈!表哥。”然后回过神,接着往前走,“那南一哥哥可别影响我学习。”
“如果深夜梳理电磁场的重点算影响的话。”徐南一笑着接过何念递过来的一提鸡蛋,放在购物车独立的小格里。
“你有五分钟的撤离时间,否则会有血光之灾。”何念一副平静的语调,继续走走停停地拣菜。
理智告诉徐南一,现在二人这么暧昧的画面,真被裴宇这个火药桶撞见了,绝对当场就炸,整个超市的婆婆妈妈有好戏看了,搞不好还要挂彩回家,那这个年就精彩了。但是直觉这个时候不能怂,不然以后也没脸再约了。
徐南一天人交战地推着车,跟在何念身后,时间分分秒秒划走了。
何念在海鲜区停下,拿了个小网兜,一个一个玻璃缸看过去,各种各样的鱼和贝,无从下手,“帮我选条鱼吧。”
他也不懂,照着鱼缸上的标签逐个百度,“鲈鱼,肉质洁白肥嫩,无腥味,适合清蒸……这个,鳕鱼…”这说着,后背冷不丁被人推了一掌,脸直戳戳撞在了水箱上,溅了一脸又咸又腥的水。
手机掉进了下排装螃蟹的水箱里,徐南一骂了声脏话,撑住玻璃站了起来,一回身对上了裴宇怒气涛涛的一张脸。
“不想在这丢人就赶紧滚!”裴宇指着徐南一压着嗓子吼了一句。用余光找何念,刚还在水箱边站着的人,已经不知去向,瞪了徐南一两秒,错开视线左右寻人。
何念拿了个铁夹子,从熟食区走来,绕过剑拔弩张地两个人,专心捞手机。
徐南一知道这不是讲理的时候也不是讲理的场合,自己一开口,裴宇绝对上拳头,他是任何时候都要讲体面的人,决定找个温和的让步方式。
掏出纸巾擦掉脸和脖子上的水,平心静气地看着裴宇:“滚可以,你跟我一起,换个地方说话。”
何念把手机递给徐南一,没事人一样,继续专心致志地挑鱼。
裴宇看着何念这副冷淡神色,心略略放平,徐南一见状,勾着肩膀,不由分说地把人往外带。
裴宇回头冲何念说了句:“收银台外面等我。”
两人各捧着一杯冰美式,对着窗外呼啸的北风和来来往往的行人,并排坐下,冰凉苦涩的液体入口,渐渐抚平了裴宇的怒火。
静下来之后,裴宇又觉得刚才的行为太不体面,显得好像自己多在乎何念一样。
徐南一斜眼偷瞄着裴宇的神色,看到人眉头的川子结解开了,斟酌着措辞,拿出十二分的诚恳说到:“我知道之前没怎么做人,若是少一点点感觉,我就撤了,但是,说了你可能不信,认识不到24个小时,我对着这张脸已经宕机三回了,看到我的黑眼圈了吗?昨晚通宵没睡着,就为了今早上一起逛超市。”
裴宇侧头扫了一眼徐南一,听完又拧起了眉,“换个人,我就信了,不仅信了,兄弟我还两肋插刀给你打辅助。何念脑袋蠢,性格又闷,别说你这种玩出花来的,就是个愣头青也受不了她多久。”
徐南一开口准备反驳,被裴宇抬手打住了,接着说:“她如果读了大学,或者笨点没考上,出去打工了,我都不会管,她是她,你是你,我是我,各走各的道,各买各的教训。可现在…你明白吧,就是不行。”
话到这份上,徐南一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想了下真喜欢,也不是不能放个长线,毕竟放长线不影响自己在别处钓小鱼,也不抹兄弟的面子。
徐南一拍拍裴宇的肩膀,竖起三根手指,说到:“我发誓,高考前绝不对你宝贝表妹动歪心思。”
裴宇一听就炸毛了,“瞎说什么呢!老子是看她傻,怕被你这头老狼连骨头吞了。是因为良心。”转念一想又发现自己重点没找对,指着徐南一警告:“高考后也滚远点儿!”
徐南一低头喝咖啡,勾勾嘴唇没有接话。
两人一手拧着一个大号的袋子,迎着呼呼的北风往家走,他觉得比来时的路长了十倍不止。看着何念为了表演贤惠,买的这一堆食材,忍不住发牢骚:“现在什么不外送啊!非要受这个罪。买这么多,好像你会做似的。”
何念跟在后面,心情似乎很好,步伐咯咯嗒嗒十分欢快。裴宇心里觉得堵,有心挖苦几句,顺带控诉几句徐南一,可难得何念有个好脸,深吸了几口寒风,忍了回去。
裴宇拍了几张食材和桔子树的照片给秦嘉礼和陈可妮,躺沙发上坦然地接受着来自父母和女友360的夸奖。
听久了有点被洗脑,觉得自己真是会收拾、会烧菜、有品位的居家好男人。忍不住对着手机咯咯笑。
唉!可惜不会烧菜,不然可以在朋友圈晒个图,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跪拜。
何念在厨房忙进忙出地收拾那几袋食材,偶尔传来冰箱和储物柜开关门的声响。
呼啸的风声,衬得房间出奇的安静,裴宇一夜无眠,躺着躺着困意袭来,顺着靠垫滑下去,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窗外又在飘雪,天光昏暗,脑中一片混沌,撑起身找手机,试图定位下所在的时空,手机嵌在沙发缝里,掏了几下,越嵌越深,他耐心耗尽,起身朝亮着灯的厨房走去。
经过餐厅的时候,看到餐桌上的一盆馅儿和一盆和好的面团,脱口就喊:“奶妈~”,尾音落下的一瞬间记忆归位:奶妈失踪快四年了。
裴宇使劲眨眨眼,回头朝餐桌上看去,两盆馅儿和面都在,馅儿是他最讨厌的虾仁鸡蛋。
跟中了电一样,裴宇惊呼一声,冲进厨房,看到何念在案板前忙碌的背影。穿着一身灰白竖条纹的绸缎睡衣,系着粉色的围裙,头上包着浴帽,带着潜水镜,遮着口罩,全副武装地切着洋葱。身后的岛台上摆着七八个盘子,里面是备好菜和肉;烤箱里灯亮着,嗡嗡作响;高压锅也在咕咕嘟嘟地冒着烟。
一切都太不真实了,裴宇不由地发笑,梦过于荒诞。眼前的人泡面里加个蛋都算超水平发挥了。应该是这个年太冷清了吧,或许是自己饿了,醒来下个速冻饺子吃吧,吃完陪她看会儿春晚,也算尽到人情了。零点前赶去infinite倒数,运气好的话搭上个小姐妹,这个年就跨得完美了。
裴宇靠着门框,迷迷糊糊地做着白日梦。何念切好洋葱辣椒,洗手摘了潜水镜和口罩,回头看了门口顶着鸡窝的人一眼,打开平板,看视屏教程。
“酸汤肥牛的精髓在汤……”带着高高厨师帽的人,挥着勺展示摆在前面的食材,何念点了暂停,回头从岛台上寻找小番茄和杭椒,原地转了360度,擦过身边的人,去餐厅的大冰箱取了一瓶黄澄澄的酱。
裴宇觉得这梦做得新鲜,忍不住揶揄道:“少放点辣,我最近上火。”
何念回头看了眼睡眼惺忪的人,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指着餐桌上的食材问:“你看看还有什么不爱吃的?”
呵!有点玄幻,何念居然会用这种语气问出这种话,裴宇觉得自己差不多该醒了,得见好就收,保不准下一秒刀就飞过来了。
何念等了几秒,看裴宇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回头带起眼镜和口罩,打开油烟机,热油,放辣酱,倒入番茄…裴宇目光涣散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寻思怎么还不醒。直到辛辣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一阵猛咳,眼泪汪汪地冲进浴室,用凉水冲了眼睛,洗了把脸,彻底清醒了。
清醒之后,看到自己打了摩丝的湿发造型被压成不规则的鸟窝,左边扁下去,右边横着支棱出来;睡得脸上带着一点浮肿,隐双变成了单眼皮,丑得不忍直视。这副样子居然在何念面前杵了老半天,很想住浴室,等过了年再出去。
但是这个苦恼,三秒后就被何念在掌勺做大餐的画面冲击的片甲不留,他急切地需要再证明一次不是幻觉,用湿毛巾压着头发,轻手轻脚地挪到厨房门口。
黄灿灿的酸汤肥牛已经出锅了。
煎鱼肉的香味,勾起肚子里的馋虫,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早饭只喝了一杯牛奶,这会儿不知道是多会儿了。
平常支使惯了的话,对着支使惯了的人,竟有些说不出口,裴宇厚着脸皮摆出一副少爷架子,晃悠进厨房,把拌好的凉菜和刚出锅的肥牛端出餐厅,盛了一碗米饭,一口肉一口菜地享用起来,顺带着消化何念会烧菜这个违背科学的事件。
雪越下越大,窗外茫茫一片,淹没了对面的楼。
两个人对坐着包饺子,裴宇用包饺子机压出半圆形的大饺子,何念掐出荷包一样的小饺子,泾渭分明地排在托盘的两边。
何念面前架着个平板,带着耳机,看得很专注,他几次试图找点话题,没找到契机。
裴宇想起何念刚进家门的那个新年,来了客人就躲,总是藏在他身后,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问东问西。有一次何念指着观赏橘问能吃吗,他恶作剧地塞了一整个进她嘴里,苦得何念眼泪汪汪,细长的小眼睛幽怨地看着他,转身走了。过了没一会儿又粘过来,指着茶台上的物件逐个问,到后来被问烦了,又塞了个苦橘进她嘴里。
裴宇放下手中的饺子皮,看向何念,这一整天除了那句“你看看还有什么不爱吃的?”再无他话,也许这句也是自己杜撰的。
放假之前,一直发愁对着何念呆呆木木的冷脸,无话可说,可是此刻已经攒了许多个话题了,比如“徐南一”比如“她的厨艺”,还可以问问她的学业。
原来无话可说的,不是自己。
一直都不是。
忘记了是什么缘由,高二的运动会上,何念捧着水在终点站着,那时他好像很烦她靠近自己,尤其是在学校。冲到终点后,速度不减地继续往前跑了两百米,一头扎进了他们班啦啦队的阵里,女生惊叫欢呼地散开又上来,他在余光里看见何念远去的背影。
后来,后来,似乎之后的高中生活里,再没见到这个人。
张莉失踪后不久,何念办了住校,只有逢年过节回家。节假日的裴宇总是很忙,忙着练球、忙着比赛、忙着旅游;少有的居家时间两人从未碰面,一直到现在,裴宇都不知那时她藏在哪里,找遍每个房间不见人影。
能让裴宇确定家里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只有大年初一早上,何念会冒出来,给裴江淮和秦嘉礼恭恭敬敬地磕个头,接过红包。
记得那时他难得逮到何念的踪影,兴致很高的拉她说话,但何念看向他的眼神阴森森地透着寒气,把他一腔的热情扑灭了,讪讪地松了手。
就是那时候开始,何念变了。
裴宇沾满面粉的手敲敲桌子,何念暂停了视屏,抬眸看过来,一脸被打断的不耐烦。
“饺子皮没了。”裴宇冲案板努努嘴。
何念看了眼案板又扫了眼托盘里的饺子,“这些够了。”点开视频接着看。
裴宇看了眼手里最后一张饺子皮,想起奶妈在时,每年都会包一个藏硬币的饺子,每回都是被他吃到。放下饺子皮,拍拍手上的面粉,决定去找枚硬币。
故意绕到何念背后,飞快的瞟了眼屏幕,在放绘画的网课。
进来一个电话,何念粘着面粉的手不方便接听,用小拇指轻轻按了接听和外放。裴宇打开冰箱装模作样地翻东西,没有避嫌的意思。
对面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何念,晚上来我家吧,等会儿去接你。”
何念笑着回绝了,男生语气里明显的失落,寒暄了两句挂断了。
之后接连打进来好几个电话,何念带着耳机,听不到对面说啥,应该都是约她出去的,何念一直都在回绝,挂着清冷又得体的笑。
裴宇在旁边帮着剥蒜,不由啧啧称奇,瞎了的看来不止一个徐南一,现在的人都喜欢这种性别模糊的身材和长相么?
余光扫了眼在灶台前忙碌的人,细长的身材,前面不凸后面也不翘,嗯,是翘的,但太瘦了,可以忽略不计,所以还是不翘。以前就长这样么?太久远了,裴宇记不起来,起码没拉得这么长。
五官长开了,细细长长的眸子,好似大了一倍,慢慢撩起眼皮的过程给人一种时空被拉长的错觉;脸上的婴儿肥退去,印象里何念的脸有点长中带方,但现在变成了长中带尖。裴宇扭头确认了两眼,确实腮边的棱角不见了,顺滑的线条从耳后延至下巴,一滴晶莹剔透的汗坠在下巴尖,随着手上翻炒的动作,微微抖动。
裴宇的视线从下巴游到嘴唇、鼻尖、睫毛、眉头……单看确实都不错,但是眉毛和鼻子是男人的英气,长眉入鬓,鼻梁高挺;眼睛是女性的魅惑;嘴唇又带点婴儿的饱满,混在一起就很怪,再有阴森森的气质加持,不男不女,让他想到东方不败。
裴宇甩甩头,把自己脱缰的思绪拉回来。
陈可妮拨来视频电话,裴宇莫名的有点心虚,但一下午何念邀约不断出尽风头,自己有必要扳回一点面子,洗了手接起电话,“宝贝想我了?”
可妮开朗中带着点腼腆,清纯又偶尔冒几句俏皮话,裴宇喜欢得不能自拔,用句歌词说“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裴宇大二辅修了法语,对这朵外语学院的院花一见钟情,追了四个多月,陈可妮才松口,“试试吧,觉得你不太靠谱。”
所以他目前还在试用期。
裴宇得瑟地展示他剥的蒜和包的饺子,顺带把岛台上摆着的所有成果据为己有。
“是两种馅儿吗?”可妮指着托盘了画风迥异的两种饺子问道。
“一种,虾仁鸡蛋。”裴宇把话题引到陈可妮那边,“你包了什么馅儿的?”
“白菜猪肉还有素三鲜的,唉,其实我最爱吃也是虾仁鸡蛋,我们口味一样哦~”陈可妮眯眼咯咯咯笑起来,像颗粉色的糖果。
虾仁鸡蛋,裴宇最讨厌的,没有之一,韭菜只能排第二。
裴宇僵硬地笑笑没接话。回头才发现,何念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举着手机回了房间。跟陈可妮聊罢又和朋友们侃了一通,在班群和学生会群抢了一轮红包,看到群里有人直播春晚,才晃荡下楼。
一桌菜丰盛得超过这个家过往所有的年夜饭。
煎鳕鱼、莲藕排骨汤,烤羊排,虾仁滑蛋,三杯鸡,酸汤肥牛,清炒莴笋,一大盘饺子,还有一锅咖喱海鲜和一盘说不上名的菜。何念开了一瓶红酒,正在往醒酒器里倒。
裴宇又想起十六岁的何念打碎了醒酒器,被两耳光扇的画面,下意识地走过去扶住醒酒器的瓶颈。
这两天的何念在不断冲击着他的认知和记忆。
原来她会做菜,
原来她挺受欢迎的;
原来自己才是不被搭理的那个。
看着何念娴熟地开瓶、醒酒的动作,记忆和现实的画面重叠又分离,让他浑身不自在。
裴宇不喜欢改变,不喜欢冲突,不喜欢小跟班如今的姿态,甩甩头决定不去琢磨这个人了。
倒了浅浅的两杯红酒,面对面坐下。裴宇举起筷子又放下,问道“我拍张照?”
何念端起自己的酒杯和餐碟,站起身,退到了椅子后面。
这个干净利落的操作微微刺痛了裴宇的神经,虽然开口的那一秒他也在琢磨怎么找角度避开,但何念避之不及地躲开了,让他有种被对方抢先说了分手的憋闷感。
裴宇把照片发给爸妈和陈可妮,想在铁三角的群里也发一份,想了想又作罢。
秦嘉礼的视频打过来,屏幕上笑意盈盈的两张脸,冲散了心里那点不爽,裴宇笑着给爸妈拜年,展示了他的年夜饭,又吹嘘了一通自己的手艺。
“小宇,这么能干!”裴江淮笑的眼角的褶子起了好几层,转头亲亲秦嘉礼的脸,“还是你更能干,把儿子教得这么优秀。”
三个人其乐融融地笑了,何念一直在镜头以外,闷头吃菜,偶尔镜头扫到,抬头笑笑。
秦嘉礼看到何念后,也顺带夸了几句,何念冲镜头举了下酒杯,隔空碰了个杯,轻轻抿了一口,自然得好像那些灰暗的遭遇根本不存在。
裴江淮也举杯夸何念变漂亮了。
大家默契地避开了张莉,避开了她的学业。
等挂了电话,饭菜有些凉了,何念已经吃完,端着酒杯和醒酒器往客厅去了。
那个像仓鼠一样东躲西藏的人,如今落落大方地登堂入室,看着春晚,品着酒。
裴宇低头吃半凉的饭菜,吃了几口,咽不下去,拍下筷子,喊道:“菜都凉了,热一下。”
何念扫了一眼,端了煎鳕鱼和三杯鸡进厨房,过了两分钟传来扑通一声,接着就是稀里哗啦一阵瓷器碎裂的声响。
裴宇冲进去的时候,何念跪坐在地上,饭菜撒了一身,碎瓷片撒得到处都是。
“蠢货,知道自己笨还要偷懒,不能一盘一盘端啊!”
何念起身,拿抹布擦了身上淋淋漓漓的汤汁,回房间换衣服。
裴宇骂骂咧咧地自己动手热菜。他不爱吃虾、不爱吃辣、不爱孜然的味道。一桌菜能吃的摔了两盘,只剩莲藕排骨汤和清炒莴笋了。
裴宇清汤寡水地吃了一顿夹着火药味的年夜饭。气鼓鼓地捧着酒杯和何念并排坐着看春晚,抢红包的兴致都没了。
何念屏蔽了他喋喋不休的训斥,慢慢悠悠地品着红酒,喝的脸色绯红,看到小品偶尔咯咯笑两声,笑起来眼角桃花盛开。
陆续有电话打进来,何念瞟一眼,不理会,之后索性关了机。
裴宇看着何念不冷不热的拽样,呆不下去了,这一天他都在心烦、揭过去,又心烦的循环里,得出去找找乐子,不然这个年过完非得抑郁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