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树小姐》无瑕城

29、第 29 章

　　何念是个脱缰野马般的女朋友，找人全靠运气和耐心。但何念的工作室却像一株藤蔓植物，缠着他和他的公司。
　　借场地，借设备，借宣发，忙起来还要借人。对于何念的小打小闹，他懒得过问，毕竟他又接手了老爹给过来的一个公司，新接手的公司万事从头梳理，他几乎多半的时间不在这边办公。
　　但是近来他无意间走错办公室，旁听了一耳朵她的工作，停留的那个页面正在展示几个平台的流量数据和用户活跃度。他看了一眼，不由地站住了脚，因为数据太惊人了。
　　何念在做的是个短片动漫，主要推给段视频平台。有两个系列：《漫改京剧》和《茶言茶语》。《漫改京剧》采用了中国风的漫画风格，讲京剧故事用戏文和诙谐的二次元语言两种形式表现出来。《茶言茶语》就是些反套路的情感小故事，采用了3d制作，画风绚丽又不失细腻。
　　他数了下人头，七个人。在逐个扫过面孔，应该都是何念的前辈或同学。很难想象这么精良的制作是出自几个大学生之手。
　　他上次看何念的作品是什么时候，不记得了，大概是半年前。当时他给的评语非常尖锐：“画风不够有特色。故事有点暗黑，会失去大部分的低龄客群。”
　　半年时间，进步如此之大！
　　他抽了把椅子坐下，何念扫了他一眼，继续看向屏幕开会。“这周两个主题都要上新，何师兄你负责……”
　　原来何念是小领导！这群师兄都是听她指挥的。他忍不住勾勾嘴角，欣赏着对面的人激情满满的讲话。

　　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屏幕的光照着半边脸亮亮地反光。
　　“把ppt从头翻一遍。”他转过椅子，对着屏幕。
　　“你们缺人手，其实可以做的更精良。《茶言茶语》那个系列受众广，但市场上类似的不少，可以考虑放弃这条线，主攻《漫改京剧》。”
　　何念不是没做过这样的考虑，但是《茶言茶语》系列的数据很好，他们现在的主要收入来自这个系列，软植入和片头广告是他们主要的收入，她现在属于靠这个系列养《漫改京剧》。
　　她如实地说了自己的现状。
　　“你缺钱不来找我？”霸道总裁很没面子，拧着眉问道。
　　“哪只眼睛看见我缺钱了！我这是面包牛奶和星辰大海的权衡，你天上掉下来的公司，不知道我们创业的艰难。”何念振振有词。
　　“这不就是缺钱的意思。”
　　“不是。”何念白了他一眼，抱着电脑出去了。

　　有钱给不出去的秦老板，深思熟虑了三天，把何念叫来办公室。“我考虑入股你们工作室。你说个估值吧。”
　　“2000万，给你30%的股份，要公司的名义，不要你个人。”何念眼里精光一闪，秒接话。
　　呵！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他撑着额头笑了笑。把野心勃勃和意气奋发毫不遮掩地写在脸上的人，像只刚学会狩猎的小豹子。
　　掐灭烟头，指指窗户。何念奔奔跳跳地合上百叶窗，扑进他怀里，变成了一只小猫。“今晚跟我回家。”他咬着软软的嘴唇喘着粗气低语。
　　“宵夜要吃，下午茶也要。”她凑到耳边轻轻笑着，解开皮带扣。

　　“没个正经。”他抽纸帮她擦掉脸上的□□，捏捏鼻子训斥道。
　　身下的人蹦起来，整理好衣服笑嘻嘻地走了。
　　夜里，他舍不得她疼，握着她的纤纤细手疏解了欲望，抱着人睡了。“以后想要什么直接说，别让我猜。最近太忙了，没那功夫。”
　　“你还有别的女朋友吗？”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没有。”
　　“那我以后对你再好点儿吧。”何念想了想，“重要的信息我会尽量回。”
　　把他给激动坏了，面上装作睡意浓稠。“是必须回。”

　　一笔巨款入账，把何念和她的团队激动坏了。下班后约着去唱K。
　　“结束了发信息，我去接你。”他挂了电话，示意会议继续。

　　何念的伙伴们都知道她跟老板的关系。她做事一向不遮不掩，视旁人如空气。但她的能力和资源是实打实的，无可指摘。
　　只有一个苦追过她的学长，心理很不是滋味。他在学校也算是风云人物，何念能拿到奖学金多亏他帮忙（何念不参加任何社团和课外活动，躲了军训，光靠成绩好，拿不到多少奖学金，是他帮着安排了个学生会的实践工作履历）。

　　玩闹到后半场，好几个人喝醉了，醒着的几个人依然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畅想着工作室的宏图大业。有个小学长，激动地开始规划找新办公室、建自己的制作间和演播室、到后来开始掰着手指数要找多少人。
　　喜欢何念的学长有些喝大了，很不爽在情敌羽翼下干活，大着舌头说：“对，走走，明天就搬！”
　　团队里唯二的女生打断两人的话：“没出息，刚有点钱就想着怎么挥霍。”
　　一句话不仅得罪了前面两个人，还把正要开口提议换设备的人也得罪了。陷入了三对一的混战。何念一只靠在沙发上，歪头笑着看他们闹。
　　最后女生说不过了，扭头看向何念：“老大，你说句话！”
　　“把《漫话京剧》返工精修，拿去参加国际大赛。好好玩，明天开始又是漫漫征程。”
　　四个人齐齐哀嚎，捧了一杯，点歌的点歌喝酒的喝酒，抓紧时间撒欢去了。
　　何念像个苦行僧，永远是清醒的、向前的、举世非之不加沮，她的野心有多大没人能知道。但接触过的人，都能感受到那股强大的、令人振奋又生畏的气场。
　　在楼下醒酒时，一个还有几分清醒的学长走过来，说：“年尾有个投资圈子的闭门慈善会，有名望的投资人和制作人基本上都会参加，我尽量搞两张入场券。”
　　何念没表现的多在意，随口问了问时间。

　　秦老板看她一路都在沉默，问道：“玩得不开心？”
　　回过神的人，按下窗户，吹进了一股冷风，冻得两人打了个冷颤。“没，有点喝懵了。”
　　他赶忙把窗户升上去，训到：“喝了酒吹冷风，想打针啊！”
　　何念笑嘻嘻地把手探过去，摸着他的皮带扣，“想啊～～～”
　　被撩拨的人慌乱地拍开她的手，“开车呢！”说着踩着油门，火急火燎地回了家。

　　“明天跟老林吃个饭，你来不？”他把人从浴缸里捞起来，用浴巾裹着抱回床上。
　　何念像个蚕宝宝一样往床边踊了两下，他看着好笑，抱人又抱起来，搂在怀里。“我记得他介绍你来公司的。”
　　“哦～见不见吧。那人神神秘秘，聊不到一起。”她枕着他的肩膀，语气慵懒，听得人犯困。
　　他呵呵笑着点头表示赞同。确实林笙背景神神秘秘，说话做事也有点怪异。说上来具体怪在哪，但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除了逢年过节总是往小警察那里跑，何念和异性保持的距离可以说是相当让人放心了。但是对于之后一段时间的异地恋，他还是有些不安。

　　“我去香港出差一周，然后直接飞英国参加我哥的婚礼。你这段时间老实点儿。”临别前，把人叫办公室警告。“有事儿找老常，或者给我电话。”
　　何念刚要退出去，林笙进来了，两人打了罩面，自然午饭就躲不过。
　　秦老板突然进来一个电话，吩咐助理带二人先去预定的餐厅。

　　“之前那个小男友呢？”林笙问得单刀直入，一点开场白都没有。倒了杯茶，悠然自得地看着她。
　　“跟人跑了。”何念也给自己倒了杯茶，靠着椅背，仰面叹了口气。
　　他笑着摇摇头，“不是你把人甩了？”
　　何念还是仰头看着水晶灯，“是要甩的，但他先跟人跑了，搞得故事一点反转都没有，毫无张力，唉，毁剧本啊～”
　　林笙呵呵笑了，手里的茶抖落几滴，浅蓝色的桌布上盛开几多深蓝的小花。
　　她突然回正脑袋，看着他说：“好像不分也行。同时对付两个，应该挺刺激。”
　　林笙笑得又深沉又和蔼，仿佛听了什么真善美的感人故事。
　　何念凝神想了会儿，又仰头靠回椅背，“算了！没时间！老娘干大事呢～”

　　秦老板推门进来的时候，刚好听见“干大事”几个字。正对上何念慵懒的坐姿，再看看林笙肩背笔挺的端庄模样。立刻皱起眉，边往位置上走，边训斥：“没规矩。坐好！”坐定后转向林笙，歉意地笑笑：“小孩子脾气。”
　　林笙笑着点点头：“看出来了。”
　　这回应让他有点面上挂不住，起身帮林笙倒满茶，又侧目瞪了何念几眼。心想：回去得好好管教，不然以后上不了台面。
　　一顿饭没什么务实的内容，闲话了会儿市场趋势，聊聊当下几个火爆的IP，最后无意间从一个IP扯到了圈子里发生的一桩丑闻，话题戛然而止。
　　为了掩盖这个突然的停顿，两人都夹了一筷子菜往何念盘子里送，尴尬升级。
　　“林老师，有关注我的作品吗？”何念及时救了场。
　　“《漫话京剧》做得很不错。想不到你对京剧还有研究。”林笙笑着点点头。
　　“呵！不止呢～”何念好不自谦，在两位业内大佬面前开始吹牛：“我对国画也很懂，你看不出来从第三期开始，画风就增添了中国风的元素么？……”
　　两人逗小孩儿一般，喝着茶听她吹牛，不时对个眼神笑笑。

　　结账，起身，两人才说到这顿饭的主题。
　　“为这个项目林老师能坐镇，实在是鄙人荣幸。”秦老板伸出手。
　　林笙忙欠身握住，“不敢当。是我的荣幸。原片我看过了，精工良匠，一定能爆。”
　　何念坐着不动，托着脑袋欣赏两人你来我往的恭维。
　　秦老板扭头瞪着她，眼皮上下扫视两下，示意她站起来。“给林老师道过谢么？”
　　何念突然来了兴致，从椅子上跳起来，站林笙面前，表演个90度鞠躬。然后笑嘻嘻地跑出了房间。

　　秦老板赶当天的晚班机飞走了。临走前叨叨了何念老半天。她把电话放旁边按了禁音，专心上课。

　　何念是校园论坛的活跃话题人物，一则是她出挑的颜值和身高，二则是她张扬的衣装打扮，三则是隔三差五出现在宿舍楼下的形形色色的男人。传言自然不怎么好听，有些话不堪入目。
　　当事人毫不知情，甚至不知道校园论坛的存在。
　　今晚的楼下又换了个身材伟岸的生面孔。穿一身考究的深蓝色的粗棱格西装，外面披着见同色系的呢大衣，数着油亮的背头，是个浓眉怒目的中年男子，带着不怒而威的气场。放学经过的同学侧目私语，也有有几分姿色和野心的女孩上来搭讪。
　　中年男子客气地回绝了。
　　直到穿一件纯白的呢大衣，抱着厚厚一摞书的何念出现，他才抬脚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书。“见你还真是不容易。”
　　“期末课业忙，早知道不辅修国画了。感觉我要挂科。”何念拍拍身上的雪，领着他往校外的奶茶店走。
　　林笙倒也不生气，听她用软乎乎的语气抱怨哪个教授变态，哪个组员打酱油。
　　“你怎么做到随机切换模式的？”看着何念脸上写满小女生的仇怨，他忍不住打断。
　　何念喝口姜茶，歪着头思索片刻。“不受刺激就正常。”
　　林笙了然地点点头：“那看来之前几次见你，都受过刺激。”
　　她低头一根一根掰着手指回忆片刻，然后收回手，一副放弃思考的表情，懒洋洋地回：“可能吧。也可能是为了勾引你。”
　　他脖子微微往后一仰，眼睛瞪大，很快又垂下眼皮，看着杯子里升腾的白雾，勾起一丝笑容，“感谢你的提醒。”
　　何念睨了他一眼，“不算提醒。艺高人胆大，明着下钩，也能钓到。”
　　林笙撑着额头，呵呵笑了一阵。“了不起。”
　　两人沉默地坐了会儿，何念看看手表，起身送客。“得回去赶作业了。”
　　“成绩和学历对于多数人来说重要，但不是对人人都那么重要。别被常识限制自己的思维和野心。”说完上车走了。

　　这晚，何念失眠了，反复思考这句话。一个大胆地、疯狂的想法，随着天开日出萌生出来。
　　连她都觉得疯狂的，那一定是违背常理、打破规则、极致骇人的想法。

　　第二天翘课去了公司，找秦老板给她留得紧急联系人：常总，开门见山地表达了自己的需求：借人。3D动画师、特效师、分镜师、音效师，一口气要了7个人。
　　常副总倒吸一口凉气，没见过胃口这么大的，要的都是核心岗位的人，现在公司项目上人手还不够使呢。但是老板当眼珠子疼的人，他也不敢回绝，最后讨价还价减到4个人。
　　何念的心理预期是三个人，音效师想着找陈可妮来凑人头，结果超出预期，乐颠颠地走了。晚上秦老板打来电话，：“期末不好好复习，瞎折腾什么！”
　　“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何念拿人手软，百忙之中接了电话，收下这番训斥。
　　“变着法儿骂我，回去收拾你。”别比作小麻雀的霸道总裁很不爽，又训了一番话，挂了电话。
　　秦老板是个不解风情的人，除了背过何念写的一段表白，再没说过肉麻的话，连个“宝贝”都叫不出口，什么情啊爱啊，就更不能指望了。他想人的表达方式就是训话。
　　之前的情人个个听话，他无话可训，也就无话可说，最后只剩下上床和送礼物两项互动。但何念顽劣并且嚣张，总在犯事儿和谋划犯事儿，所以他变成了话唠，想到何念就想打电话过去教训几句。甚至夜里，想到人在床上不老实地扑腾的模样，也想教训一番。
　　何念接电话是小概率事件，想训人而不得，于是更想这个人。开会时在想，谈判时在想，举杯时还在想，这个人好像在他脑子里也占了一处地方办公，不影响大脑正常运作，但总有一片区域在独立运转。
　　想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坐起来站在阳台抽烟，自言自语道：“结婚还是的找听话的。”省钱省时间的不省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