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树小姐》无瑕城

17、第 17 章

　　徐家的家庭聚会总是乱哄哄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市场聊项目也聊八卦，徐南一带着何念穿梭在宅子里，逐一介绍着相互认识。
　　最后在一楼的茶室，见了徐老爷子。年过古稀的老爷子，一头白发，清瘦挺拔，别有一番仙风道骨。见了徐南一，放下茶盏，训话：“多久没回来了！”看到身后跟着个女生，打住话头。
　　他连忙笑着把人从身后拉到老爷子面前，“这不是带女朋友回来给爷爷问安来了嘛～何念，ZY美院学动画的。”
　　何念鞠躬问候了徐老爷子和旁边的徐行远。
　　徐老爷子点点头，问了几句徐南一的学业，接着和徐行远聊正事了。

　　徐南一被二叔叫去问话，何念留在他小时候住的小屋躲清净。
　　江女士没敲门，直接站在了身后，何念正盯着柜子里的奖杯费力地识别掉色的字迹。并没有他儿子说的胆小社恐，从玻璃中看到她的倒影，转过身客气又平静地点点头。
　　四目相对地审视了片刻。她再次确定了那晚的判断。也许是阅人太多，也许是出于同类的敏锐，那晚在楼梯口的对视，她直觉这个不言不语的女生同她一样，是个野心家。那种野心不是妄想一夜成名的盲目自信，也不是追求豪车名表的虚荣，是步步为营的计谋和敢想敢做的疯狂。
　　她想起了20多岁横漂的自己，想到无数个伶仃大醉的夜晚，想到那些贪恋的眼神和肮脏的手，走到今天，吃了的苦忍了的气，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享受现在的生活，但无法接纳过去的自己。自然更加接受不了这样的人靠近自己儿子。自己的儿子她是清楚的，心智和见识都比当年的徐行远强不少，说明眼前的人比当年的她手段更高，这个推测让她心情更加不悦。
　　想起多年前错过的一段豪门姻缘，也是在这样一个聚会上，在十八线挣扎的她，被那些人不动声色地奚落得落荒而逃。想不到多年媳妇熬成婆，自己用的同样的手段。
　　沉默地审视了一会儿，江女士开口：“到前厅吃饭吧。”

　　酒过三巡，徐南一才后知后觉地看透江女士的用意，但已经来不及了，所有人停下动作，看向何念。“小念父母是干什么的？”
　　他嘴里咬着一块牛排，慌张地寻找餐巾纸，试图打断这个对话。
　　何念擦擦嘴，一脸平静地回答：“爸爸是名刑警，妈妈……他正在帮我找呢。”
　　江女士顿了一秒，她了解的信息可不是这样的，没预料到这么张口胡扯的答案，打乱了她的计划，只能把话顺着往下接“哦，没听南一提起过呢？”
　　何念眯起眼睛回了一个恬静的笑容，低头切牛排。
　　旁边的徐南一松了口气，忙把自己的盘子和她换了。“妈，哪有上来就查户口的道理。二婶三婶，你们快劝劝我妈。”

　　“高警官可真是块万能胶，又当叔又当爹。”徐南一打趣道。
　　何念淡淡地说：“阿姨可能知道我情况。本不该撒谎的，只是实话怕你尴尬，又怕坏了聚餐的气氛。”
　　“……”
　　他以为他妈妈只是对何念有些误会，毕竟他们初次见面的时间不对，何念的穿着也不对。
　　江女士怎么会知道何念的身世呢？
　　何念有时怎么知道她的知道的？
　　尴尬的是我？不是你？不是我们？
　　陷入连环问的徐南一连闯了两个红灯，靠边停了车。“你怎么想的？”
　　何念手点着额头，沉默了一会儿：“我很少在意自己的情绪，所以如果问的是我的心情的话，不好不坏吧。”
　　徐南一突然爆发了：“你总是这样不咸不淡，不冷不热，谁都不在乎。你根本就没有想过以后，想过将来，总是在敷衍我。”
　　“将来啊？你不是在备考雅思么？将来异地恋吧。”何念看着前方，语气难得的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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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哑火了，那晚回得临时起意，桌上的资料没来得及收起。
　　“你想要我爱得非你不可，没你不行，然后呢？别这样对我，我恨的人，怨的事儿够多了。”何念说完下了车。
　　车窗外柳絮飞舞，那个高挑的身影顶着一层毛绒绒，没入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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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念在找暑期实习，投来橄榄枝的公司不少，可她明确的只去自己名单上那几家动画制作公司，都是行业数一数二的大厂，一个大一学生，没点过硬的关系肯定进不去。
　　徐南一知道父母能帮上忙，但是上次聚会后，他和江女士打吵了一架，这会儿拉不下脸开口，转而找上他二叔三叔。
　　但是江女士先他一步下了□□，他的委托迟迟没有没有得到回应。
　　徐南一的运作，何念并不知晓，他们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冷战。

　　再见到何念时，人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无事发生一般，跟他聊天吃饭开玩笑。
　　太正常，以至于不正常。
　　他没有办法放弃自己的学业，留学是一定要去的，只是从未把这件事和何念联系在一起。一年多以后的事，他没谈过那么久的恋爱。
　　现在被挑明了，不得不想，想又没用。只能顺着何念把事揭过去。
　　但是他没何念的本事，心里揭不过去。约会的、旅行的、开房的计划全被搁置了。

　　何念一边忙期末复习，一边打工，一边找实习，忙到起飞，他们的见面自然而然地少了。
　　不见面的时候，何念是飞行模式。
　　可她是个坦坦荡荡的女朋友，一切社交账号都是对他开发的。他在她手机上装了个定位软件，靠这个保持微弱的在联状态。
　　这种让他空落落的放心，十分折磨人。
　　为了缓解这种焦虑，徐南一频繁地约邢超然喝酒，邢超然总是会稍上裴宇，几场醉下来，三人又恢复了铁三角模式。

　　裴宇喝得晕晕乎乎，一手搂着徐南一的肩膀，一手指着脑袋：“我跟你说，你们都被骗了，她这里有毛病！”
　　徐南一也喝大了，积攒了这些天的压抑和焦虑齐齐爆发：“对！有毛病！大毛病！”
　　找到知音的裴宇激动坏了，摇着徐南一的肩膀，开始吐槽他家含冤而死的红龙鱼和何念倾囊买奢侈品的疯狂行为。
　　“你一定要带她去看心理医生。”裴宇叮嘱完趴桌子上睡了过去。
　　徐南一不知道是听懵了还是喝懵了，两眼直直地坐着不动。
　　这下把邢超然为难坏了，他自己也喝得有些晕，勉强能照顾得了自己，两个人高马大的醉鬼，只好把两人的女朋友call来。

　　何念先到了，邢超然也仰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徐南一看到何念，也不知是虚是实，眯起眼，伸手拍拍她的头，“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念儿别不开心了。”
　　何念帮他收拾手机和钱包，冷冷地说：“别信他的。”
　　和邢超然一起把人扶上了车，折回来看着趴桌上的人，何念蹲在他身边，贴近耳边轻声说：“是你需要去看了，很快。”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晚一步回来的邢超然，只看到这个暧昧的姿势，连忙咳了一声。
　　后座上挤了三个高大的男人，车里飘着酒气，何念打开车窗，头微微探出窗外，晚风微凉，“徐南一遇上麻烦了？”
　　“啥？”邢超然强撑着理智夹在两个昏睡的人中间。
　　“听他说要看心理医生。”何念说得漫不经心。
　　邢超然是个直肠子，在他眼里何念是个十分大度的人，略一犹豫便把酒局上的对话如数汇报了。“都喝醉了，别当回事儿。”
　　何念回头冲他笑笑，“你也眯会儿吧。”

　　在酒店大床上醒来的三个人，看看身边的人，再撸撸头发，抢着往洗手间挤。
　　邢超然帮两位修复了昨晚的记忆。
　　徐南一和裴宇吐掉嘴里的泡沫，冲邢超然吼道“你没脑子啊！”
　　“草，两条鱼一件衣服的破事，谁tm会当回事儿，人家忙着呢。”解手到一半的邢超然，吓得手一哆嗦，扭头瞪回两人。
　　徐南一把漱口水吐邢超然背上，骂骂咧咧地出了洗手间。

　　从床缝里掏出手机，刚要拨通电话出去，门敲响了。
　　何念提着早餐站在门外。“以为你们没起呢，刚准备挂门把上。”
　　四个人围着桌子，气氛尴尬地啃着面包。
　　“拿榴莲喂鱼，是那会儿刚知道你有女朋友，气不顺，撒到鱼头上了，是我不对；衣服呢，唉～读了五年高中，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憋坏了，想发泄一把。没想到引起这么大误会。”何念插上吸管，把豆浆递给徐南一。
　　“我，我们就是喝多了。”他双手接住豆浆，慌忙解释。
　　邢超然一拍桌子，指指两人，“我说什么来着，屁大点儿事，人家tm早忘了。”
　　何念把一杯豆浆递给他，笑着摇摇头：“也没忘，只是觉得丢人，指望别人忘呢。”
　　裴宇咽下口中的面包，梗着脖子硬挺挺地说：“不喝这个，给我冲杯咖啡。”
　　旁边的徐南一忍下一拳呼他脸上的冲动，剜了他一眼，把剩的一杯豆浆放他面前，“裴大少爷，爱喝不喝！”
　　何念擦了手，起身去了茶水间，回头问另外两人：“你们需要吗？”
　　“要！要！”邢超然点头。
　　只要有外人在，一定会装得无可挑剔，裴宇已经深刻见识到了何念的人格分裂。看着笑盈盈地端着咖啡走来的人，他感觉气血上涌，胸口憋闷。

　　说不上处于什么样的心理，他负气地追问何念的经济问题：“钱都被发泄光了，哪来的钱付学费，还买这么贵的衣服包包，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们女生的牌子。”
　　徐南一也为这个问题困惑很久，一边面露不悦地瞪裴宇，一边竖起耳朵等着何念的解释。
　　何念慢悠悠地啜着咖啡，似乎在组织台词。“说实话，你这么问很唐突。我不知道打工在你眼里是不是很不体面，但我确实以此维生。”
　　裴宇冷笑一声，“这么挣钱的活，我也想干，介绍介绍呗？”
　　邢超然听着语气不对，插话道：“我妈的工作室，何念帮了很多忙，唉，怎么就聊起这个了，刚说啥来着，暑假去哪？”
　　何念接话：“我有同学去年夏天去了北海道，淡季人少景色也不错。你们可以考虑一下。”
　　“色情业还很发达哦。”裴宇阴阳怪气地说。
　　这下徐南一彻底翻脸了，“够了！得了狂犬，趁早打针，别在这耽误时间。”
　　裴宇抽张纸擦嘴，起身边四处翻手机边叨叨：“在自己家装硬气，跑别人家当舔狗，没tm好出身就安分过日子，什么蝴蝶飞蛾的，以为能嫁入豪门呢。”
　　徐南一一把把人推床上，压上去抵着后颈“人渣！”
　　裴宇挣扎着翻个身弹起来，“我渣？别tm在这装浪子回头，你tm雅思分数都出了，留学中介的资料都填了一堆了。玩久一点装上痴情了！”
　　徐南一理不直气也壮，一拳招呼过去，两人滚在床上扭打起来。
　　邢超然把两人拉开，他也受不了裴宇大早上突如其来的抽风，按着肩膀疲惫地劝架：“兄弟，少说两句，走吧！”
　　裴宇站起来，整理衣服，余光看见坐在原地悠悠品咖啡的人，火气腾腾，一手指着何念，看向徐南一：“你自己看清楚！别自作多情！就是个养不熟捂不热的东西！”
　　何念起身，从地上捡起他的手机和卡包，放在门口吧台上。走到里屋门口，面无表情地说：“可妮马上到，进电梯了。”
　　“走。”刚开门，可妮被一股火气腾腾的风卷走了。

　　半夜，裴宇突然从后面紧紧抱住她，委屈又疲惫地说：“你真好！”
　　“嗯？”可妮扭头看着他。
　　“不开心的时候又哭又闹，会摔东西会打会骂会挠，想干嘛干嘛，想说啥说啥。”
　　陈可妮一肘子抵他肋骨上，掰开他的手臂，滚到床边，“神经病！”

　　第二天，消了气的裴宇也觉得自己有些没劲，跑去给徐南一道歉：“我和我爸给的钱，她全退回来，非要自己瞎折腾，我也是气急了。”
　　徐南一没给好脸：“这态度，我也收不起。”
　　裴宇下不了台，索性把憋了十来天的秘密摊开讲：“我是上周末看她从个中年男人的车上下来，一时想歪了。问她肯定不说，才这么激她。”
　　徐南一气得脸都红了，不会骂人，又不好在教室里动手，收起书气咻咻地走了。

　　过了几天，徐南一突然找上门，阴着脸：“说仔细点儿！”
　　裴宇搞不懂情况，尽量详细地讲述了那天的所见：“一辆黑色的宾利……”
　　听他完，徐南一坐凳子上，垂着头，半晌低声说：“我看见了。”
　　这下轮到裴宇恼了，跳起来指着徐南一的脑门吼道“别乱说啊！你那四只眼看见个屁！”
　　“我看见她在校门口上了那辆车。开门的就是那个中年男人。”
　　何念无亲无友，形单影只地在这个城市里打拼，没有别的选择给他们臆测。
　　裴宇套上T恤，光着脚套上鞋，拉起徐南一：“走，我跟你去问清楚。”
　　走到半路，徐南一非要下车，语无伦次地说：“是误会，不能这么……我先想想。”
　　裴宇一踩油门，超了前面的车：“想有个屁用，真要是……我打断他的腿。”也不知道是哪个他/她，可能都打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