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树小姐》无瑕城

13、第 13 章

　　大年初三，高坚捧着两只银龙小鱼苗，把何念送回了裴家。
　　裴宇已经是炸裂重组后的人了，他现在有一万个疑问但是只求闭嘴保平安。和高坚拜年客套了几句，匆忙躲上了楼。
　　倒是秦嘉礼，看到高警官又想到张莉，掉了几滴眼泪。

　　有裴江淮在，这个年过得很热络，家里的客人一波接一波。
　　吃饭的时候，何念也能挂着营业性微笑，和裴江淮聊几句。
　　“你设计的那个彩绘标签很不错。我想做个新的红酒品牌，主要是面向高端的婚宴、会议等做伴手礼的。帮我设计个礼盒封面，还有手卡。”裴江淮刚送走红酒的渠道商，把灵感乍现的生意经随口一说。
　　何念放下筷子，掏出手机认真地敲了半天，“叔叔，发产品照片和产品手册给我吧，正好放假没事，可以慢慢琢磨。”
　　搞得裴江淮有点不好意思了，没再继续这个在自己脑子里诞生没两个小时的“产品”：“呵呵呵，好～小念长大了，很有想法。”
　　何念歪头笑笑：“主要是爱挣钱。”
　　一直默默吃菜的秦嘉礼从鼻子里溢出一声冷哼。
　　……
　　陷入尴尬。
　　裴江淮没料到这是收费项目，略感懊恼，花钱供出来的崽子，毛还没长齐呢，盯上他的钱袋子了。他在生意场上久经风雨，什么人什么事都见识过，喝口酒，面不改色地把情绪按下了。
　　收回银行卡的裴宇，替父母陷入另一种尴尬，仓皇地借口离席了。

　　正月十二就是裴宇生日，去年两夫妻错过了，今年决定办得隆重一点补回来。
　　为了给儿子惊喜，秦嘉礼暗中联系了他高中玩得不错的几个同学还有邢超然和徐南一。订了一辆裴宇念叨了很久的车。裴江淮觉得学生不该这么高调，但是刚不过太太，最后乖乖刷了卡。
　　情人节当天，陈可妮回来了。两人冷战了一个月，重归于好。

　　“他这人真不会生，刚过完情人节，还没缓过来，就得给他操办生日。”陈可妮挽着何念的胳膊，在商场里游荡。
　　“很好啊，正好一起准备了，只累一次。”何念另一只手接过她手里的袋子。
　　“呵呵！把生日并到情人节过吧，他不乐意；反过来呢，我不乐意。”陈可妮拉着何念进了B家的男装店。
　　两人从中午逛到商场打烊，何念选了个打火机。
　　“他不抽烟，送这玩意儿干嘛？”
　　何念开玩笑道：“万一你哪天甩了他，说不定就用上了。”
　　这人说话没几句着调的，但是莫名顺耳，陈可妮嘻嘻哈哈笑了一阵。

　　“你生日什么时候？”上了电梯，陈可妮看着何念两手挂满大袋小袋，脚后跟上贴着创可贴，有些过意不去。
　　“过了，下次提前一天告诉你，现在说了，到时你就忘了。”何念按着电梯键，侧身让她先下。
　　“到时给你买大大大贵贵贵美美美的礼物。”陈可妮拿手比划了一下。
　　何念笑笑，“美美美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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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南一的出现，让众人意外。
　　火锅店事件后，他就搬离了宿舍，大三没有公修课，几人不是同个专业，几乎见不着面。
　　这是他们几人时隔四个月，第一次碰面。
　　徐南一又披上他人畜无害的斯文面具，儒雅地跟裴江淮和秦嘉礼交谈几句，坐在了邢超然身边，两人挂着微笑，嘀嘀咕咕地交谈，偶尔冲熟人点点头。
　　陈可妮翻了个白眼，把何念拉到距离最远的一桌背对着他两落座。
　　“雨后春笋般的脸皮！”陈可妮低骂了一句。
　　何念笑着摇摇头，“姐姐，雨后春笋是个褒义词。”

　　散场的时候，徐南一在走廊挡在何念面前，“能请你喝一杯吗？”
　　两人上了顶楼的清吧，靠窗坐下，俯视着霓虹闪烁的城市夜景。没有对视，也没有开口。
　　何念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推到徐南一面前：“新年礼物！”看徐南一低头呆着不懂，轻轻晃了一下，示意他打开。
　　一条男款的银项链，吊坠是个逗号。
　　逗号，他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顿时眼睛和鼻子都一阵酸涩，他感觉自己又要出丑了，喉头滚动了几下，没说出一个字。
　　准备了这么多天的话，有坦白有道歉有祝福，可是唯独没敢想将来。
　　抢在眼泪溢出之前，起身去了洗手间。

　　再落座的徐南一，面上恢复了平静。
　　何念先开了口：“前阵子读了卢梭的《社会契约论》，用人家的大道理来琢磨我的小问题。【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中】，婚姻只是最小的社会契约单位，不过可能存在的太久了，任何一种社会形态存在久了都会内卷，所以由此契约演化出的两性道德观，越来越八股文。我向往纯粹的炙热的爱情，但看不惯人人站在道德制高点，四处挂起渣男、绿茶的大字报。所以，相对而已我更赞同你。”
　　她浅浅抿了口酒，“我只是有些懊恼和遗憾，为自己一厢情愿的误会。”
　　徐南一没有琢磨过自己的爱情观，更没思考过什么社会契约。他只是觉得如此优秀的自己，本该如此。嗯，似乎他身边的人都默认这套游戏规则。
　　放浪形骸与情系一人，并不矛盾。
　　他只是不知从哪一刻开始，突然下意识地想多做一点让她开心的事，少一点可能会伤她的事。
　　可惜自己办砸了。
　　徐南一盯着那个逗号，陷入茫然。何念的话，他听懂了，但套在他们头上，又不懂了。
　　何念等了很久，徐南一没开口，只好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不过想通之后就很想见你。之前心安理得地收了你的很多照顾，现在反而让你承受愧疚，是不对的。你还是迄今为止，包括父母在内，对我最好的人。我希望你开心。”
　　终究还是破功了，徐南一撑着桌子，捂着脸，无声地流泪。这个缺爱的缺钱的缺心眼的猎物，比他最初料想的还要好狩猎。像只乖乖躺在陷阱里舔舐伤口的小鹿，疼得他心都碎了。
　　直到把人送上车，他都没说出一句话。

　　又过了几天，徐南一戴着那条吊坠，抱着一罐糖果，早早等在裴宇家楼下。
　　“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可现在不敢，以后慢慢告诉你。”
　　“甜的苦的？”何念把玻璃罐举到太阳下，晨光透过彩色的糖纸，在她的白裙子上画出无数道小小的彩虹。
　　“都有。”
　　两个蹲在台阶上，像开盲盒一样，吃完了大半罐糖果。甜的、酸的、咸的、胡椒味的、汽水味的、苦瓜味的……

　　“一块榴莲能让你惦记这么多年，这会儿大度起来了。啧啧～”裴宇欣赏着鱼缸里的小鱼苗，阴阳怪气地打趣道。
　　何念站在鱼缸另一侧，凑近鱼缸，面孔被放大，那双妖冶的大眼此刻大得吓人，目光饶有兴致地随着鱼游走了一会儿，停在他瞳孔上，渐渐幻化成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明年的除夕，我亲自下厨。预感会是顿妙趣横生的年夜饭。”
　　裴宇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第二天下午不由分说地拉着何念去看心理医生。
　　助理发了一堆性格测试表让她填写，裴宇出于好奇也要了一份。两人并排站着，各填各的。何念思考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在转笔，越焦虑转得越快。裴宇不时用余光瞄几眼。
　　“这tm有什么好思考的。”裴宇填完，发现旁边的人还有一半空白。

　　咨询师把何念的量表抽出一两张递给他。抬手揉揉眼角，掩去疲惫，遇上这种高智商人士是最头痛的，有问必答，看似有问必答，实则一直在兜圈子。兜了两个小时，感觉能绕京城一圈了。
　　裴宇仔细看了量表，发现何念啥心理毛病没有，应该就是跟自己置气吧。松口气，换了个放松的坐姿，靠在沙发上。
　　咨询师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完美的答卷是最危险的。说明对方极不配合而且有很高的伪装和共情能力。你对比下自己的。”说着把他的测量结果递过去。“你不善于管理自己负面情绪；有一定程度的男权至上，就是大男子主义；轻度失眠和……”
　　咨询师言简意赅地阐述了对他的测评结果的分析，顿了几秒，说到：“发现问题了吗？”
　　裴宇愣住了，缓了几秒，喝口水，给咨询师讲何念的身世经历、感情以及最近一些奇怪的言论举止。
　　“还是得她本人配合。我只能猜测，她可能是比较严重的压抑型人格，甚至有一定程度的反社会倾向。”
　　出了咨询室，裴宇被强光刺得眯了眼，缝隙里看见蹲在地上笑盈盈地给野猫拍照的人。
　　他听到了脑海中呼啸而过的撕裂感和不真实感。

　　裴宇在她旁边蹲在，伸出一只手逗猫，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开心吗？”
　　何念歪头看了他一眼，勾勾嘴角：“以前有点儿，以后不会了。”
　　“现在呢？”
　　“你说做一只蚯蚓，还是飞蛾更开心一点？生在泥沼，长在泥沼，没有翅膀甚至没有眼睛，好像也活得挺自在。但若长了一对翅膀，一面受着泥沼的吞噬，一面受着阳光的炙烤，它就得不停扑腾，要么扑腾死要么扑腾活。”
　　要么死在泥里，要么飞在天上。总归往后不会不开心地活着。
　　裴宇接不上话，他没想到何念憋着这么大的心气儿。

　　假期的后半段，他隔三差五拉着人去看心理医生。
　　看起来有些效果。
　　往返的路上一个多小时，何念会跟他主动聊聊自己的专业，阐述西方动漫和日本动漫的区别。讲中国动漫影视的发展史和现状。
　　他才知道何念是动画系的，她喜欢绚烂明快的绘画风格，想做一名动画片导演。
　　讲专业理论他插不上话，但是龙珠和柯南是他老朋友，两人总能互动几句。

　　开学前一晚，裴宇趁着气氛好，提前钱的事，：“你…缺不缺钱？”
　　何念摇摇头，“她留了点钱给我。”
　　反应了两秒，裴宇的脸色慢慢拉下来，“奶妈？”
　　“啊。”何念看着窗外风轻云淡地抿口茶。
　　裴宇立刻炸了，站起来指着何念的鼻子，吼道：“奶妈她能攒有几个钱！你你你，花四万块买条裙子？你脑子没毛病吧！她买件400块的衣服都肉疼！”
　　何念撩起眼皮，微微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玩味地笑着说：“攒下不少呢，买完裙子剩了几十块，我还请可妮喝了奶茶。”
　　疯子！裴宇气得手抖！这一刻他突然有点庆幸奶妈的一去不返，不然能被活活气死。
　　“唉！当时也是没办法，可妮说只有那件裙子适合我。我想着万一她偶尔会来偷偷看看我呢，看见我活得好，她应该也会开心一点。”
　　“开心个屁！能被你活活气死！”裴宇一脚踹翻茶台，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幸好是青石茶盏，铛铛两声响，没有碎。
　　何念附身慢悠悠地扶起茶台，捡起茶盏，对上裴宇五官错位的脸，挑了下眉，“你确定？那……我有点开心。”我字咬得很重，语气里带着疯癫的笑意。
　　“你……你……”裴宇气得语言能力退化，“心理医生救不了你，你tm需要住院！”

　　裴宇质问陈可妮裙子的事儿。
　　陈可妮支支吾吾搪塞半天挂了电话。
　　那会儿她还很看不上何念：明明是个寄人篱下四处打工的穷学生，非要装出一副清冷高贵的样子，和他们出入一样的餐厅和酒吧。偏偏身边那群男生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看何念的眼神别提多舔狗了。
　　她化着妖艳的妆容，穿着夸张的服饰，明明高她大半个头了，还要踩一双高跟鞋，把她显得像个小孩儿。
　　没何念之前，她是太阳是月亮，一个个都围着她转，突然目光全被吸走了。
　　每个周五的聚会对她来说都是一场煎熬。她要摆出优雅从容的高姿态来，混在人群中谈笑风生。
　　在这种又酸又看不上又憋闷的情绪撺掇下，她带着何念直奔SKP，一家一家奢品店带着何念逛。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世和品味，特地让她舅妈预约了超级vip服务。
　　她本意只是为了让何念下不了台，然后自己风轻云淡地买一堆，提着大包小包，晃瞎对方穷酸的狗眼。
　　哪知道何念那么死要面子！

　　想起过去的误会，陈可妮略感愧疚，第二天特地选了一对闺蜜款的发带，送给何念。
　　两人头顶系上蝴蝶结，扎起丸子头，化了个港式复古的妆容，拍了个合照，发在朋友圈。
　　当一个人变成朋友，长得好看就是让人心情愉悦的事了。

　　何念的经济问题，裴宇放弃过问了，在他眼里何念已经无药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