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树小姐》无瑕城

12、第 12 章

　　小年夜，裴宇在朋友圈里看到两人同游西湖的合照。
　　他突然发觉自己过成了孤家寡人，兄弟陌路，女朋友带着小跟班跑了，打游戏没队友，蹦迪也没个僚机，生活淡得像杯水。
　　裴宇盯着空空的鱼缸，想到：难怪鱼都翻了肚皮，无聊死的吧。
　　看得出神，突然发现鱼缸底泡着一张塑料标签纸，无聊到发慌的他，使出十八般武艺打捞起来。他把塑料烘干，放在灯下仔细地识别上面的字，从残存地笔画里，判断出一个是“蛋”，还有一个字是“真”。
　　他猛然想起自己在小区楼下那家真味道蛋糕店买过几次榴莲蛋糕。
　　哈！终于破案了。
　　裴宇愤怒里夹杂着欣喜，把证据拍下来发给何念。盯着手机，手指不停地敲着桌子，等着罪犯上门自首。
　　对方没有这个觉悟。时针指向12，他终于耐不住性子，语音拨过去，对面传来两个女生嘻嘻哈哈的笑声。
　　裴宇瞬间炸了：“你知道那两条鱼多少钱吗？！告诉你，你打一年的工都不够买个鱼头的！“
　　“So?”何念声音里的笑意还没收敛。
　　“趁我爸妈发现之前，赶紧回来认错！”裴宇咆哮的声音传过来。
　　陈可妮夺过电话，冷笑道：“裴少爷开个价吧！赔给你！”不待他接话挂断了。
　　“什么烂人！就他家养得起两条红龙啊！明天我就买一条清蒸了！”两人本来在欢欢喜喜地跳舞，好心情全被这个电话毁了。
　　第二天大早，陈可妮煞有介事拉着何念去买鱼了。
　　“以他的智商，不值得花那么多钱糊弄。”最后在何念的劝说下，在网上找了张清蒸红龙鱼的照片，何念发挥专业本事p了p，陈可妮把图发到了朋友圈，
　　裴宇时刻处于原地爆炸的状态，吓得裴江淮和秦嘉礼都躲着他。
　　“花那么多钱供她读书，都不知道回家过年，你们就不管管吗？！”大半夜裴宇狂拍主卧的房门，对着睡眼惺忪的两个人吼了一通。
　　“管，管，明天就管，快去睡吧。”秦嘉礼好言好语把人劝回去躺下。

　　裴江淮睡不着了，琢磨了半天：“这孩子不会是喜欢人家吧？”
　　秦嘉礼哼了一声，“怎么可能！我们小宇的眼光高着呢。”

　　裴江淮在何念这儿还是有些面子的，客套了半天，何念答应了回家过年。把何念的航班截图转发给裴宇，才哄得他下楼吃饭。
　　“对女孩子要态度好点儿，想当年我追你妈的时候……”裴江淮边说边给儿子盛汤。
　　裴宇刚听个话头，脸立刻拉了下来，“我追她干嘛！我女朋友比她好一万倍！…她身材不好、脑子不好，还不懂感恩，花着咱家的钱，去别人家撒欢！…我要对她态度好？！”
　　裴江淮赶紧岔开话题，不敢再触霉头。

　　除夕的黄昏，何念拎着一只小皮箱，顶着一头雪花，进了家门。
　　还是一副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态度，清清冷冷地客套了两句。给裴江淮送了一盒绿茶，秦嘉礼一条丝巾，裴宇也意外地收到了礼物。
　　盒子握在手里轻飘飘的，他没好意思当面打开，一脸嫌弃地丢在沙发上。
　　聊了没几分钟，高坚上门来接人。
　　一个想要，一个想走，两个想送，只他一个人气哼哼地回房间了。
　　看着一桌年夜饭，裴宇又想起去年两个人过得那个年，他都没来得及尝尝何念的手艺，好像喝了一碗汤的，什么汤，什么味道，忘记了。那时候一张嘴只顾着数落人了。
　　回忆酝酿出另外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压下了他的暴躁。
　　他决定把人请回来。从各个角度拍了年夜饭的照片，选了张满意的发过去，反复输入删除，最后别别扭扭地发了一行字：做了四人份呢。

　　倒计时响起时，何念回了一段语音：“其实吧～我也是一片好心，以为它们挺爱吃榴莲呢，都没吐。哦，不过死了，应该是开心死的吧。”
　　神经病！火锅店打架那次他就发现这人脑子有些不正常了。
　　“爸，带她去精神科看看吧！”说完，裴宇自顾自地上了楼。
　　半夜，何念趴在花盆前吐的画面，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爬了出来。“真tm记仇！”裴宇烦躁地撸了撸头发，抹黑下楼，取回那个礼物盒子。
　　一张银行卡。
　　裴江淮塞给她的那张。
　　还有一张纸条：红龙鱼两条，钱货两讫。
　　裴宇一屁股坐地上，他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去演武侠片，不用血包，就能血溅十米，气绝身亡。
　　想不通，那个怯生生的小跟班，怎么就长成这样了呢。
　　想不通就翻来覆去都在想。
　　想到天亮，他感觉自己也要被逼疯了。
　　滚吧！爱咋地咋地！
　　她钱从哪来的呢？学美术花费可不小，她还有钱旅行，买四万多的裙子！
　　不可能是徐南一给的，他后来看到了那只几十万的手表，被徐南一压在箱底盖了一层灰。
　　高坚一个小警察，也不可能。
　　不会是在自己面前装矜持，跑外面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Cao！爱干嘛干嘛！
　　应该不会，看她为几毛钱拼死拼活打工的样儿，不像！
　　神经病吧！
　　为了在他们这群人面前有面子，卖肾换名牌。
　　知根知底充什么胖子！
　　他的思想不受控地随机游走，想到这儿，突然委屈起来，家里什么时候苛待过她，老爸为了给她学费，坐了20多个小时的飞机，往返就是五十个小时！自己给她报美术班，让她住大房间，怕她被渣男骗了……
　　是头狼都该学会摇尾巴了！

　　“从前有头小狼，被一个巫婆带回家，让它当看门狗，不听话就打它，抽它耳光，可是小狼会魔法，某个月圆之夜，对着月亮，嗷呜一声，巫婆就不见了。可是巫婆的家人还把它认成狗，于是它又嗷呜一声，把他们都变成了榴莲！又臭又丑，小狼被恶心吐了，撒丫子跑来了警察叔叔家。”何念盘腿坐在餐椅上，玩着警帽。
　　“什么乱七八糟的。洗手吃饭！”高坚摆好碗筷，夺过帽子，命令道。
　　何念学着狼叫，嗷呜嗷呜地抗议了两声，慢腾腾地挪去洗手间。
　　“最多收留你到年初三，我得回趟老家。”高坚给蹲在椅子上的人夹了一个饺子，又盛了碗汤。“坐好。”
　　何念一听要赶人，直接在椅子上站起来，头磕到灯罩上的玻璃柱，又嗷呜一声惨叫。
　　高坚赶忙站起身扶住腰，把人抱下来。拨开何念捂在额头上的手，看到红红一道划痕，渗着一点血。

　　“多大人了！疯疯癫癫的。”高坚拿碘酒棉签消了毒，贴上创可贴。直起身子，才留意到何念水汪汪的两只眼，瘪着嘴，一副受了大委屈的表情。
　　“回家去给人道个歉，态度诚恳一点。他们家不差两条鱼，不会为难你的。”高坚避开那道幽怨的目光，低头收拾医药箱。
　　“回老家干嘛？相亲啊？”何念瞪着他质问道。
　　高坚不理她，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我明天陪你去花鸟市场，买不起大的，买两条小鱼苗赔给人家。”
　　“你为啥要去相亲？你结婚是不是就回老家了？”何念也固执的顺着自己的思路问。
　　看高坚提着医药箱起身朝里屋走，她抬手就掀了创可贴，丢地毯上。
　　高坚火了，把箱子啪地一声旁茶几上，训到：“我30的人了，不能相亲？陪你在这儿过家家啊！”说完下手略重地给她重贴了一块创可贴，收起箱子回了卧室。
　　在阳台抽了根烟，冷静下来，觉得没必要跟个小孩子置气，翻出一个红包装了一叠钱，折回客厅。
　　定睛一看傻了眼，一个哭哭得梨花带雨的人挥舞着画笔发狠地在墙上乱写乱画，再一看，整面墙已经被画得五彩斑斓。
　　高坚匆忙过去夺下画笔，把人双手反剪在背后，按在沙发上。“我刚装修好的房子，你你你…”气得他“你“了半天，说不出下文。
　　要是个男孩儿，这会儿绝对把他揍得屁股开花，哪怕是小点的女孩也好，抽她手掌心，抽到解气为止。
　　何念是个二十出头，前凸后翘的大美女。他不能打女人。
　　沙发上的人挣扎了半天，没了力气，垂着头，开始专注地哭。哭声闷在沙发垫里，嗡嗡闷闷的。高坚松开手，拍拍她的背，这下哭得更凶了，吓得他手足无措。手悬在空中划拉了半天，不敢再碰她了。
　　“画得挺好，省了贴墙纸和挂装饰画了。”高坚违心地安慰道。
　　何念走起来，抽着鼻子，问到：“好在哪？”
　　好在哪？好在哪？高坚上下左右扫视了一圈，看得直皱眉，实在不知道好在哪？好得他想重刷一次墙？
　　“颜色很多…还有小狗，小狗挺可爱。”高坚生硬地编了点理由。
　　“是小狼！你刚有没有听我的故事！”
　　一看何念又是一副要哭得表情，紧急关头刑警人员的智力爆棚：“小狼，小狼被榴莲恶心吐了，撒丫子跑来了警察叔叔家。”
　　何念破涕为笑，擦擦鼻子，开始仔细介绍她的画作：“这是一个伊甸园，满院子都是葡萄藤，葡萄藤上挂满葡萄，小狼和兔子警官是这里的主人，他们饿了就张开嘴，葡萄会乖乖掉进嘴里。吃一颗就会拥有甜甜的梦境，吃两颗就会聪明绝顶……”
　　葡萄太大，兔子太小，高坚眯着眼，费力地寻找聪明绝顶的兔子警官。

　　半夜，何念幽魂一样飘到客厅，抱膝坐在他面前的地毯上，“万一，将来的嫂子不喜欢我怎么办？”
　　裴宇迷迷糊糊看到眼前硕大一个黑影，吓出一身冷汗，弹坐起来，“八字没一撇呢～再说你都多大了，还能赖在我这儿一辈子不成？”
　　何念抱膝沉默了一会儿，“你把标准定高一点，不要随随便便就找个人结了，一辈子很长很长的，婚姻应该像座伊甸园，而不是围城。”
　　高坚听着她冒着傻气的比喻，顺着安抚道：“好，好，我多见几个比较比较，选个最好的。”
　　何念怄气的摔上了卧室门。

　　晨光洒进来时，高坚睁开眼，看着满屋子凌乱的涂鸦，气得头晕。

　　何画家的大作陪伴了高坚很多年，直到很久以后，他带着妻儿搬家，在墙的角落，找到带着对戒手牵手看日落的小狼和兔子警官。
　　他蹲在墙角，无声地落泪，最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墙皮刮下，存放在定制的盒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