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入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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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在这座小城里闲逛了半日，没有感觉到任何来自灵器的指引，苍梧丘的应天台也毫无动静。随着时间流逝，她越来越焦灼不安，隐隐有灵气枯竭之感
于是她干脆把傀儡藏匿于一道偏僻狭窄的小巷里，做出一副沉睡的模样。结束附身将分魂召唤回了三桑。
“你说我昨日与我对战的神仙是谁？”沐城面无表情地半蹲在卧岚居外，手里还拽着仰躺在地上的外门弟子的前襟——这个弟子自恃才高，独自跑来叫阵，然后被揍人愈发熟练的沐城痛打一顿。
“他是丘厘吾仙君，是白虎上神的亲传弟子，噢，白虎上神就是朱雀上神的二师兄。”因为被揍怕了，他回答得详尽而干脆。
“那与他一道打破了屏障的又是谁？”
“游斯仙君，是青龙上神……也就是您大师伯的亲传弟子。他是咱们这些新一辈神仙里修为和天赋都最高的弟子了。”说罢他小心翼翼地觑了沐城一眼，十分狗腿地笑道：“当然，现在天赋最好的是谁就说不准了。”
沐城终于松开了他的领口 ，开恩道：“滚吧。”
“欸欸，好嘞！”
问清楚了情况，沐城却更加心乱如麻。他原本就猜测丘厘吾也许有一定的地位和修为，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十七峦的亲传弟子。
这意味着什么样的实力，沐城无法考量，但对方显然不应该是他能够匹敌的。他昨日却堪堪与丘厘吾打了个平手。
沐城不可能天真地认为自己天赋异禀。他怀疑有人在自己身上动了手脚，令他显现出所谓“异于常人的天才”，用来……引起仙界众位神仙的注意。
他猜测这一切都是汤夷君的安排，但是又不能排除任何其余的可能。此外沐城根本无从知晓，自己身上是否还有别的秘密。
神仙们的手段防不胜防，沐城第一次感觉到强烈的后怕。曾经踌躇满志、对刑天说“你利用我，怎知我就没有利用你”的那个凡人少年，原来是如此的浅薄无知。他以为自己走出了小城，以为自己在独立思考，以为自己走出的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然而事实是现在与过去没有任何不同，他依然是神明圈养的猪羊。
如果神仙们愿意，他仍会无知无觉，愚昧至死。
沐城狠命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收回漫无边际的思绪。冷静，拼上一条烂命九死一生才来到这里，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绝不可以放弃，何况现在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
他振作了精神，这才整理两下外袍站起身来。卧岚居外视野开阔，视线沿矮树丛延展能看到柔美绚烂的云霞。或许就在云端之上的某个方位，此时正投来窥视的目光。
想到这儿，他展颜而笑，依稀是曾经无知无畏的少年模样。“尽管来杀我啊，”他想，“你们杀不死我，我就总有一日要杀了你们。”
谁都有可能在他身上做手脚，但眼前有几个曾与自己接触过的神仙嫌疑最大：刑天、汤夷君、青山、朱雀……
“喂。”
突如其来的招呼声打断沐城的沉思。他先是悚然一惊，分辨出来这是朱雀的声音后，他转身时就收敛好了所有情绪。“朱雀上神。”
她却二话不说就握住沐城的上臂，“跟我走。”沐城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朱雀像拎小鸡仔一样带回了三桑。
把沐城松开，没等他开口，朱雀就抢先道：“你也不算愚蠢，应该明白这次自己被当作了钓饵。”
沐城原本在路上做好了套话的准备，却没想到朱雀竟然如此直接。他愣了一瞬，才答：“是。”
“那近日就安分地待在我这里。三桑是神木，能避天听，寻常也没有神仙敢在我这里放肆，绝对安全。”
沐城点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本以为还有后续安排，却见朱雀找了一个平坦的角落，掸了两下灰尘，就摆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躺下了。
沐城：“……”就这么些？
过了片刻，朱雀又闭着眼睛补充道：“平日尽量不要离开洹山，更要避免暴露你真实的修为。”
“是……”
“还有最紧要的。”
沐城连忙竖起了耳朵认真听。
“无事不准打扰我睡觉。”
还真是天下第一要紧事。沐城木着一张脸，无话可说。
朱雀自然没有看见自己的徒弟人前人后的两幅面孔。她用残损的灵核静静地吸纳灵气，神魂悄然坠入了一场梦境。
神仙很少做梦，造化独钟，他们在梦里看到的一切都具有警示意义。
朱雀梦见一个瘦高的人影站在浓白的云雾里，她一动不动地停驻于雾气的中央，任由那人靠近。那人的身形面貌都被梦境刻意的模糊，但当他俯身向自己贴近，朱雀却看见了一双无限温柔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深沉悲伤与浓烈爱意满得似乎要溢出来，当它们望向自己，就像是在看一件曾经珍爱无比、最终却逝于掌心的宝物；是于万分悲恸之际，又看到旧日重现的惶恐与眷恋。
这可太不吉利了，朱雀无奈地想。却只能与他长久地相对而立，任凭对方将自己深深映入眼底。
终于，幻象变成了指向更加明确的东西：一个青年男子面容缓缓在朱雀的识海中浮现。
等到朱雀记住了这张脸，她的梦也就结束了。
她第一反应是想到了应天台给的线锁，但是又不明白梦境前半部分出现的人影算是什么意思。想不通的事情就暂且搁置，朱雀分出一缕魂魄，重新回到了她留在人间的傀儡身上。
睁开眼的瞬间，朱雀发现不对——离开时她躺在小巷的深处，现在睁眼却看见了帷幔与烛火。这是在谁的屋子里？
朱雀迅速坐起身，屋外就有一个男子敲响木门：“姑娘，你是醒了吗？”
自己稍有些动作便被察觉，他显然不是寻常凡人。朱雀留了个神，轻声道：“嗯。”
“那在下就进来了？”
朱雀皱眉，怎么婆婆妈妈的？
这人千呼万唤始出来，他踩着兽皮靴子，穿着白净的袍子，再往上看那张脸，与朱雀梦中所见别无二致。
真是意外之喜。朱雀保持平静，适当地露出些许疑惑：“我是怎么了？怎么会在这里？”
男子神色微变，他躲过朱雀的目光，回道：“额，在下今日来尺陵城办事，碰见一个登徒子抱着姑娘……所以我打晕了那人，把你带到了我暂住的客栈。”
朱雀这下与他一同陷入了沉默。仙界绝无神仙敢轻易招惹她，更不必说是对她做这种事。她实在想象不出来假使自己被旁人弄晕猥亵后会作何表现。更何况这具身体只是一具枯木捏造的傀儡。
“是在下唐突了，”还是男子率先打破了尴尬，他弯腰给朱雀赔罪，“姑娘莫怕，那歹人已被我押送至官府。姑娘家住哪里？在下这就雇一辆牛车送姑娘回家。”
她心说这可不行，我还得靠你找到凤凰族的灵器呢。
男子甫一进门，朱雀就感知到了他体内那颗不断牵引灵气的灵核。此刻她略微思索，绽开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公子也是修仙之人吧，我如今云游四野，一人独行未免枯燥，不知可否与公子一道同行？”
那男子一愣，不曾想自己随手救下的女子竟然还是一位同道中人。世间的修士还是男子居多，能够修炼的女子无一不是背景深厚。为保安全，他试探着问道：“在下是清鹤峰霍门丹荷真人座下三弟子霍旭，敢问您所属何门派？”
朱雀不像白虎整日混迹凡间，她编个名字都费劲，更不要说这么一堆什么峰什么派的。她只好微笑：“我师尊不过是闲云野鹤，未曾设立什么门派，更没有尊名传世。我叫沐成珠，是师尊唯一的弟子。”
朱雀如此说，霍旭也不好追问。他抓乱本就潦草的头发，苦恼道：“可是师伯命我找的宣鸣笛尚没有着落，我可能还要在尺陵城逗留几日。”
“不妨事，”朱雀满脸“惊喜”，“我正巧也要在这里找一件东西。”就是以你为线锁指向的凤凰族灵器。
她这话听着也太像借口，可是霍旭有一副天真烂漫的心肠，竟然真的毫无怀疑。
于是朱雀也在这个客栈里租了一间房，每日跟踪霍旭城南城北地跑，结果发现这小子每天都能随手救济几个贫民，相比之下他用于寻找宣鸣笛的时间少的可怜。
朱雀觉得他这辈子都不用向他师伯复命了。
今日天气大好，朱雀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躲在这户人间的屋顶晒太阳，院子里霍旭耐心地嘱咐妇人：“苦根一两，秋水苣三钱……欸是的，然后配合我的符纸煎水冲服，每日两贴，等个三五日就好了……不不，不必行此大礼……”
“嗯？”朱雀忽然警惕地望向了小城的南面，那里一派祥和，与平常无异。可当她飞身升至半空，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一里外许多骑兵正风尘仆仆地往这个方向赶路，他们的刀尖血迹未干，他们的脸上更是燃烧着狰狞嗜血的疯狂。
来者不善。
不过与她无关。她只需要在战火波及尺陵城时把自己的“线锁”敲晕带走就好了。但是这样做没有考虑“线锁”本身的意志，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指向灵器的准确性？
而在城南，城外，战意正浓的士卒们已经开始撞门；城内，骚乱和恐慌迅速蔓延，光是人们奔走相告期间，就有几个人因为被踩踏或者撞伤而倒地不起。
凡人真是脆弱的生物。
霍旭到底是修士，终于感觉到了危险。如朱雀所料，他逆着人流向城门处奔去了。
可等他赶到城南爬上城墙，城内派出的守卫兵已经被那些骑兵打得七零八落，骑兵眼看便要攻破城门。
“荒唐！”霍旭低喊道，“怎能如此！”他急忙从腰侧抽出佩剑，剑身反射天光，显现深邃的幽蓝色。
城墙上的小卒不明白这里怎么突然跑上来一个楞头书生，却见那书生摆出一个有些滑稽的马步，大喝一声：“分山海！”一边握住长剑奇怪地舞了两下，接着城墙下的士卒便被推倒一大片。
一瞬间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霍旭身上。霍旭憋红了脸——方才那招几乎要耗尽他所有的灵力，可是他还必须的做出运筹帷幄的样子。“你们都给我住手！你们是何人派来的军队？这座城池我霍旭罩了，我倒要看谁敢踏入一步。”
霍旭这么一吼真的震慑了他们片刻，可是军命在前，底下很快就继续乱战起来。
“你们……你们放肆！”霍旭焦急地大喊，却无人再理会他了，他孤零零地站在城墙的角落，像是一个可笑的傻子。
“你想要救他们吗？”
霍旭脸上义愤犹存，回头呆愣地望着不知何时来到这里的朱雀，“沐姑娘，你说什么？”
朱雀没骨头一样倚在砖墙上俯瞰城下军马，重复了一遍：“你想要救他们吗？”
霍旭不明所以，却认真回答：“自然要救！修道之人当先出世而后入世，不救众生苦，哪算入凡尘。”
“可你若杀了这些士兵，不同样是杀人吗？”朱雀不理解，“他们同样迫于军命才行此不义之举，不也无辜？”
霍旭讪讪道，“那自然是不一样的。”可具体如何不同，他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朱雀不再和他纠缠，点头道：“好。”
霍旭还没有明白她说的“好”是个什么意思，就看见城墙外骤然冒出滔天的火海。受到火海的震慑，交战的双方都惊慌地停了下来。
而方才还与自己交谈的沐姑娘凭空立在了火海之上。她淡淡地俯视城墙外的，仿佛眼前万般皆是浮云。接着她落了下去，吓得两旁士卒连连后退。
她分明在平视前方，却好像谁也没放在眼里：“尺陵城的将士都给我回去。”城门位置的火焰应声缺出一个豁口。
她仿佛天生拥有支配的权力，能教人令行禁止。眼前混战的人群自觉地分成两派，一派回到尺陵城，另一派对她严阵以待。
待到他们都退至城内，朱雀返回了城墙之上。她手心闪烁着银白色的微光，两掌轻合的刹那，尺陵城就从这群入侵者的眼前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入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