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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王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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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吧,那你自个儿小声说说你是怎么进来的?”玉刀背后挨了刘骨行一记抽,也想不出怎么个回击的法子,毕竟真是自己错了,于是就干脆一屁股坐在了牢门面前,满脸写着委屈地问。
那人却并不马上搭理她,而是探出手来从一侧缺了几个口子、长了几块苔斑的瓷碗里捞起一只发了霉的馒头,掰成两半,一手捏着馒头往嘴里塞,一手捏着另一半在玉刀面前晃悠了几下。
“呃,你是想说你每天就吃这个?”
男人点了点头。
“然后想让我过阵子等你出来请你顿火锅?”
男人用力点了点头。
“我呸,做你的鸟梦去!!”
骨行见玉刀忙着聊天,一时半会儿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往里探探看。
“哎姑娘你先等等。”男人塞了满嘴的馒头,说话并不利索,含含糊糊的。
骨行被他叫住,于是止住脚步回头。
“怎么?”
她的语气有些冰冷,似乎并不喜欢被他这么称呼。
玉刀忙站起身来,掸了掸裤子后面濡湿的一块,介绍着:“她叫刘骨行,是咱们河东公认的大美人儿——这个——这个是——”
玉刀朝那男人一阵挤眉弄眼,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男人摆了摆手,表示无所谓。
“他叫金戈。”
刘骨行一瞬间愣了神。
道上素来有这么条传闻,江湖之中有两人以兵器入名,功夫立于中原武林之巅,皆是行走四方的侠客,声震八荒——一曰巴蜀金戈,二为岭北谈剑。
她又两手抱胸上下打量牢笼内扮相如同乞丐般的男人:一条彩色珠石串成的链子横亘在额头上,右鬓的发随意散落下来,左鬓则是编成了麻花辫绕到耳后去,绑进了高挑的马尾里。
穿得破破烂烂,脸上涂了炭似的黑漆麻哈一片,发型倒是没乱——也真是个奇人。
骨行睨了玉刀一眼:“是金家寨的那个金戈?”
“是,是我。”金戈先了玉刀一步,冲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女孩子眨了眨眼。
蜀中金家寨,坐落川西之地,接壤雪域高原,藏汉合居,守巴蜀百姓世代安宁。
骨行显然是来了兴趣,眯起眼睛,斜了身子靠在冰冷的栅栏上。
“堂堂一代名侠,是怎么落到这开封大牢里来的?”
“华——”
“哦哦哦哦哦是我让他帮忙查这件事的。”玉刀赶忙抢了先,“别看这人名气大得像个天王老子,见着我还得喊声玉——刀——爷爷呢。”
“玉刀?”金戈迟疑一瞬,眼珠子顺溜地转了一圈儿,“哦对,是她让我帮忙查的,我想着在外头查办倒不如直接进来套话方便,就随手抢了点富人的银子丢给路边儿的乞丐了——等等,谁是你孙子啊?!”
玉刀呼呼两声,看上去颇为得意。
“那你都查到了些什么?”无论如何,刘骨行对这位武林名士还是抱有几分尊敬的,能有人搭把手帮个忙更是如虎添翼。
金戈却一下子沉寂了下来。他坐在原地,将手里的馒头丢回身侧的瓷碗里,伸出手指点了点远处一扇死死合上的大门。
那正是玉刀最初踏来的地方,沿着牢狱大门而下,侧边藏着的一扇门,门前的积水足有半条小腿那么深。
玉刀顺着他手指的地方凝神看去,盯着其上一道深长的裂隙出神。
刘骨行从那两个狱卒身上翻出牢笼的钥匙,试了几试便听见咔嗒的响声,金戈伸手一推,站起身掸了掸裤腿,离开了狱室,又从狱卒身上翻来一把还算趁手的剑,掂量着握在手里。
玉刀算是回过神来,快步行过,站在那扇门前。她抬手,指尖轻轻抚摸着木质的纹理,不时用指甲刮了几下。
“他们说旅珠马氏当年就是被关在这里。”金戈开口道。
“当年?”刘骨行似乎察觉到什么,挑了一边眉毛望向他。
金戈沉默。
玉刀反手用指节敲了敲门板。
“这些刮痕很明显是人用手指甲挠出来的,而且都是两侧深,愈往门缝愈细。我总感觉当时那些人是被强迫着拖进来的。”她说,“旅珠马氏二十余人,当真都在这里面?”
金戈的眼神虚浮了片刻。
“每日饭点他们都会照例送二十多份饭进去,到点了又会去把空碗收回来。我和这里的一个狱卒是旧识,他说就是如此,只不过还没轮到他进去送饭过。”
“怪不得你这么晚了还在吃馒头,原来是关系户。”骨行笑着调侃道,“玉刀?”
“这门没有锁。”她怔怔回头,没有理会骨行,而是直盯着金戈,“他们送饭,是推门还是拉门?”
金戈当场愣住:“你的意思是——有机关?他们应当不必防范到这个地步,大凡和旅珠有点关系的人都被发配边疆了,哪会有什么劫狱的人。你该不会是被谈剑那家伙阴久了,连这个都怕吧?”
说罢,还未来得及玉刀反驳,男人便在她身后撑臂一推,牢门登时敞了个大开。
浓重的血腥味刹那扑面而来,混杂在其中的还有尸体和饭菜腐烂的臭味。密室天花板正中有一正圆铁窗,月光透过横竖架起的铁栏倾泻下来,惨白的颜色让他们看见眼前一条细窄的用深黑铁索捆绑起来的木桥,和桥下低洼处汇集的黑红色的液体,以及沉沉浮浮的白骨。
骨行显然是被眼前的场景惊骇到了,捏着折扇的手半天失了动静,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这当真是关押马氏一族的地牢?
玉刀和金戈挡在她身前。二人都是高挑的身材,一人抱着剑,一人提着刀,留给她的只有漆黑一团的背影。
“我他娘的就说没那么简单。”玉刀轻声啐了一口,朝前踏了一步,“先在这儿等着,我自个儿探探看。”
骨行的思绪是被玉刀的声音唤回的,她复又听见金戈应了一声叫她小心。
这样骇人的场面,他二人倒是像见惯了似的,丝毫没有恐惧的意思。刘骨行定了定神,目光直直落在玉刀身上。
门外油灯上燃着的火苗晃了晃,牵着影子一阵摇曳。金戈回头睨了一眼门口地上,被烛光照得昏黄的颜色,透着几条黑色的裂缝。
“小心背后敌袭。”金戈轻声对刘骨行说着,退了两步到她身后定立,转回了头。他抱剑的双臂又紧了紧,锐利的眉眼中蓦然腾起了杀意。
玉刀探到木桥中央的时候,牢房中忽地迸发一声机关触发似的清响。她暗叫不好,脚上施力正欲向后撤,头顶的天窗却猛然坠落,生生砸在她脚后跟。木桥上的铁索松了半分,加之被这么一砸,愣是散了架。玉刀重心不稳,顺着桥向下坠了两尺,落在血水浸泡的白骨当中,刹那间血水四溅。
她拄着刀恢复平衡,才发现这血水足有齐腰的深,身遭的白骨上还缠着破旧的衣物,甚至还漂浮着腐烂的饭菜。
又是“哐”地一声,头顶赫然落下一柄巨斧,极其锋利。她下意识要闪身,才发现这血水的阻力以及白骨的挡拦,她的行动不得不被牵制,变得极为迟缓。千钧一发之际,玉刀侧身横刀,右手握刀柄,左臂撑着刀背,两臂抬起往头顶一架,生生要去扛那四五石的撞击。
刘骨行唤了她一声,忙要运轻功赶去帮忙,却被已然回身的金戈提剑拦住。
她回头,发现那牢笼外面赫然站了百十号披坚执锐的士卒。
站在最前头的是位女子,身着锦衣华服,抱着一张琴,样貌极美,眼神冰冷。
“想要给旅珠马氏探监的人,从来就没有能够活着回去的。”
她眼神一扫,扫到了刘骨行身上。
“拜——拜见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