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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双锏 ...

  •   关河连忙几下空翻向后撤去,玉刀此招未能刺进他门户,便戛然止步,两手握住刀柄,收了刀摆向身后,施力、起势挥刀。那刀卷了长风劈开漫天的尘沙,刺目的阳光裂进来,关河一个踉跄,忙架起刀来挡着。
      骨行跟着玉刀的步子,收了回旋的折扇,再一次拉弓引箭。
      二人乘胜追击,逼得他几乎退到了那座天石桥下。
      关河的武艺本就不如玉刀高强,只是离开易水台后重新修习刀法,融刀剑心法为一,才勉强能与她战个平手。先不说玉刀如此流畅的快刀让他一时难以招架,现在又有刘骨行在一旁助力,金龙的其他镖师早已和灵威的几位杀作一团,他一人单打独斗,总有些力不从心。
      这场厮杀足有半个时辰,鲜血四溅。
      玉刀用拇指揩去面颊上的血,那伤口细而浅,似被发丝勒出来的,又渗出几滴血珠。实际上她曾有好几次可以杀了他的机会,但她都留了手。玉刀杀戮的狂热中残存着一丝冷静,有一抹婀娜娉婷的身影总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兵戈相交都像是弦断的声响,告诉她——不可杀,不能杀。
      刘骨行凝神注视着关河,她身上也有伤,几道猩红的口子横在她的右臂上,汩汩淌着血。
      “你且须记得,经三峡入蜀时,要万分留意,莫要让我担心了。”
      刘放云在河东县叮嘱她的话语忽地在她耳畔炸响,听上去平淡无奇的一句嘱咐原来是隐晦了万千含义在。她在这趟镖路上将会面临一道抉择,择生择死、择恩择义。他不希望她有任何忤逆他、忤逆淮南王的心思,所以希望她能够做到不要让他忧心。
      刘放云,她的恩人,原来一直在试她,试她是否有手握人命的胆识,以及至死不渝的忠诚。
      刘骨行恍惚了一瞬,如此一来,镖师草菅人命,镖路上也将要尸横遍野,这还算什么镖局,又何来道义与规则?
      关河用刀撑着躯体,喘着粗气。他身上的伤不多,伤口也不深,他知道玉刀是留了几分力道在的。他只觉得好笑,玉刀和刘骨行,一个因为某种原因不能杀他,一个守着自身心道不愿杀,却又将他逼得连连退却,疲惫万分。
      他啐了一口血,哑着嗓子开口道:“你们——”
      身后的石桥上,却蓦地传来陌生的女声:“看来单凭你,是无法将这些人斩草除根了。”
      玉刀向上望去,那女子身后恰是一轮烈阳,托得她身影极为模糊。
      关河却不回头看她,只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么,自然是来替你完成这笔买卖。”
      “我的买卖,从来不许任何人插手。”
      那女子忽然笑了,引得原先厮打在一块儿的镖师停了手望去。
      “哎呀,说错了,不是替你办事,我是来替我主上做事,她说——‘关河做事若是不力,你前去助阵,以达成目的为上,若要牺牲他一人,不足为惜’。你说,我要不要你死呢?”那女子俯瞰众人,目光终是扫到了玉刀身上,“原来你也在这儿,怪不得主上如此上心呀,小十一。”
      几乎是听到这名字的一瞬间,玉刀便吹响了金戈留给她的骨哨。透亮的哨声即刻唤来一只雄健的隼,它在高空中长啸盘旋一阵,顷刻飞走了。
      她瞪着那女子,一手松了刀柄紧紧握拳,指甲嵌进掌心,几要滴出血来。
      玉刀咬着牙,吐出三个字:“李、君、杀。”
      那女子并不再多言,只是嘴角仍然勾着笑,单臂一扬做了个手势。
      “——放箭。”
      刹那间,两侧岩壁与天石桥上忽地布满了人,锋利的箭矢破空而来,黑压压一片遮天蔽日。
      毫无差别的攻击,无论是哪方阵营的人都难逃一死。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只能架着武器抵挡。原先已是精疲力尽的众人,怎能有气力再来对付这突如其来的箭矢。有人倒下,身躯翻滚,落在了这咆哮的江水中。
      这一侧是绝壁,一侧是湍急的水流,路途平坦,根本无处可躲,唯一能藏身的地方,只有那几辆马车而已。真是好一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李君杀倒是聪明了不少,看来这几年是没少吃教训。玉刀这么想着,捞了刘骨行的腰身就往后撤,去寻找掩护。

      张年按照玉刀开始的吩咐,一直守在许七的马车旁。镖队停下来后,那马车就靠了岸边停着,只要消得一掌下去,就可让他父子二人死于非命。他难得露了袖间的匕首,凭脚上轻捷的功夫守着自身与许家父子的安危。
      他的脑子里现在一团乱麻。关河的话是不信也得信了,他们的确遇到了敌袭,而且是来自镖队内部的反叛,眼下乱箭遮天的情形却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显然关河也落入了被背叛的境地,只是那新到的女子,似乎与玉刀和关河二人都有不浅的渊源。
      张年的想法和玉刀并无二致,李君杀显然是在等着两方镖局厮杀力竭之后,预备着一网打尽的。只是,她口中的主上是谁?她又为何要无差别地攻击?
      张年深吸一口气,纵使许七确乎留不得,那孩子也是无辜的——
      倏尔有什么东西从马车的窗户里陡然射出,他抬匕一挡,才发觉是一支飞镖,再看,竟是沾了毒。
      继而是一阵带着哭腔的稚嫩童声从马车中传来。
      “阿爹你要去哪——!!”
      !!糟了!
      张年的瞳孔骤然紧缩,甩开手里那支飞镖,拧了脚腕要往后远离那架马车,却是被铺天的箭雨擦出不少伤来。
      话音未落,许七已是从马车里冲出,手持一柄青锋,在这箭雨里疯了似的向他劈砍而来。
      张年根本来不及躲,生生仰面吃了他一击,狭长的伤口斜亘在他胸前。他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难以置信地看着在不及挥出第二击就身中数箭而倒下的许七。直至他死前,那目光里还尽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同扑火的飞蛾般决绝又义无反顾。
      他疯了——
      张年慌忙躲到马车后头,他浑身都在颤,胸口的伤口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滚烫的血淌了他半身,眼前昏暗不明,天旋地转。就连握着匕首的手,指尖都抖得厉害。
      “......许七是淮南王的死士。”他吐出气音,说了先前关河告诉他的话。
      许虎的哭喊在这刀剑铿锵间格外明显。张年顾不得太多,扫了一眼许七的尸体,咬牙从马车后头出来,捞了许虎在怀里死死护着,索性轻功还能用上,就不顾一切地朝后逃去。
      许虎被按在张年的怀里,沾了满身满脸的血,对血腥恐惧的本能吓得他三魂不见六魄。
      箭矢仍然呼啸而过,张年只觉得背后火辣辣地疼,他已经数不清究竟有多少伤在身上——只怕玉刀他们是比他伤得更重——好在他终于奔回了先前的山洞。
      他们曾在此处歇脚,他也曾在此处为关河的告诫纠结,现在事已至此,他却回到了这里。
      张年将许虎轻轻放下,身子一软,险些栽倒。他正欲扶着岩壁向外去,便撞见扛着一个镖师躲进来的骨行。
      他竟还有闲心思考骨行姑娘虽是弱柳扶风的身姿,气力竟如此之大。想来会用弓的人臂力都不太差。
      “你——”骨行看见张年身上的伤也是一惊,“你别出去了,就在此歇着吧,外面杀不进来。”她将那镖师安置好,收了折扇又往外冲。
      张年这才注意到自己疼到五指攥紧。

      箭矢总有用尽的时候,先前有几个镖师躲在镖车底下逃过一劫,现在却不得不重新出来抵抗一跃而下抽刀执剑的弓箭手们。
      李君杀仍站在天石桥上,冷眼看着,似乎并没有出手的打算。
      刘骨行出了山洞,便眯起双眼寻找一个合适的落点。前方打得不可开交,此处颇为安静,也尚无后顾之忧。她纵身一跃跳到了凸起的岩壁上,捞过背后的长弓,抽出一支火蒺藜来。
      玉刀和关河背背相抵,被敌人团团围住。李君杀此番约莫着带了五十多号人,敌暗我明,他们一直处于下风。
      玉刀舔了舔唇边的血,朗声道:“没想到啊关河,你我也有不得不联手的一天。”
      她特地加重了“不得不”三个字,似乎关河没了她的帮助,就早已一命呜呼了似的。
      关河根本不想理她,横了朴刀向前一刺,将来人捅了个对穿。
      “小心灵威。”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玉刀便恍悟了似的分了心神向后路看去。她似乎总是会忘记自己是走在镖路上,而非在参与什么绿林纷争,单打独斗。
      可大约就是这么一瞥,就教她没由来地怒火中烧,懊恼和悔恨交织着缠她心魂。她见不着一个活生生的灵威镖师,或者说仍然站立着挥舞刀剑的同僚了。玉刀向上一撩眼,李君杀的身影愈发模糊起来,可即便如此,即便背着光,她也能想象得到她得逞的笑,兴许早就在心里抚掌大笑了吧。
      原来这些人将自己团团围住,消磨自己的气力,不过是拙劣的障眼法罢了,而自己却中了这计。李君杀的目的是将灵威斩草除根,放眼大局,自己不过是其中一员而已,何必兴师动众却忽视了其他人的性命呢。
      玉刀啐了一口,长刀一摆,不管不顾地杀了进去。
      “唰”地一支火蒺藜斜插入地,炸开一声闷响。她知道是刘骨行在为她助阵,心里稍宽慰些许,挥出长刀脱手,一手揪住一人领口,脚上一扫,那人即刻双脚离地,她顺势踢膝一顶,将那人甩出几丈远,顺带掀翻另几个人。继而她收回仍凌空的长刀,冲那缺口更进一步。
      刘骨行正搭好下一支火蒺藜,拉开弓弦,却听得什么东西破空而来,忙脚下施力一跃躲开,那飞来的利箭硬是打中了她脑后那支薄叶金簪。
      此刻她青丝尽散,心下仍是颤着,觉得后怕。那支箭矢原是李君杀射来的,随之发觉她的,还有另几个她的部下。
      不宜久留了。她收了弓箭一跃而下,抽出腰间折扇打开,朝前奔去。骨行适才无数遍翻找确认,只寻得一位奄奄一息的镖师。张年眼下身受重伤,玉刀关河又被层层围攻,她这一奔赴,颇有背水一战的意思。
      一柄飞刀直刺过去,一招“回雁”又击中那飞刀,二者即刻朝不同方向飞去,她趁对方忙于格挡,屈身一记横扫,顺势拾起落下的那支金簪夹在指尖,找准再一人的命脉刺去。
      待她收回折扇,才发觉眼前竟已压了近十人。
      万不能退,万不能退。
      骨行告诫自己,再退,非但自己命陨,许虎和张年,以及自己千辛万苦救下的镖师都将性命不保。
      手里还有最后一柄飞刀,希望尚在。她咽了口唾沫,将金簪叼在嘴里,再向前一步。
      刘骨行此生从未走过死生的边际。虽比不得深闺的少女听不得生杀予夺之事,她少说也见过漠北的荒灾和战乱,可当这阎王的刀真架在自己脖颈上了,她却只觉得恐惧与不知所措。
      敌人却如饿狼般扑了过来。
      “——真是好一场苦战啊。”
      倒也不至于生出幻觉来,那是真真切切的响起的陌生女声,语调轻快,带着三分调侃的意味。
      她见得一个女人提着青黑色双锏,跃到自己身前。
      刘骨行愕然于她的出现,亦忧心于她的立场。
      “别担心。”女人忽地发话了,“我在保护情报罢了。面前是群乌合之众而已,解决了这几个,你就去前头帮那个叫玉刀的。”
      刘骨行将带血的金簪握在手里。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回答她的,只有她已经麻木了的,兵戈相交的声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双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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