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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玛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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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行姑娘,别来无恙。”胡四爷长身而立,彬彬有礼,冲她微微颔首。
刘骨行并不多言,回身从随行的镖师手里取来一只方正的檀木盒子,复又递到四爷身前:“这是我从李丞相故里带回的些许特产,薄礼一份,还请笑纳。”
胡四爷接过它,却不着急打开,也不拒绝,只是垂眸细细打量着这棕紫色的盒子,开口道:“到不知,是何特产?”
“胡当家的打开便知。”刘骨行一手从腰间抽出一柄折扇,拇指轻轻捻开一半,悠悠摇着,“如此犹豫不决,想必实在怀疑在下为人了?”
“非也。”
“那便是——胡掌柜其实无胆打开它?”
数年前有人托灵威押镖,胡四爷帮着清点货物时,也是遇上了一只木盒子。待他打开,中间却陡然射出数枚银针,恰巧刺在他穴位上,卧病数日不起。所幸并无大碍,但如此看来,是有些十年怕井绳的意味了。
立在四爷身旁的几位镖师原先是准备替四爷接下,听了刘骨行这番话却又被纷纷震住。他们从来知晓这位姑娘样貌极美,几年前她还在河东县时也偶尔碰到过,性格无非也是和他们想象中的一样,温婉大方。
怎的三年不见,话语就如此狠戾决绝,丝毫不给对方台阶下了。
“马前辈......”有镖师偷偷耳语,“怎的这个刘骨行,竟是个蛇蝎美人——?”
马连元轻叹一口气:“她素来如此。”
胡四爷正措着言语,身后陡然射出一颗石子。
骨行反应极快,手腕一抖折扇张了个大开,提臂横档在面前拦下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又扭转臂膀将折扇平举一捞,石子便稳稳落在扇面正中。她另一手拈起这颗石子儿在掌中掂着,颇具玩味地挑了挑眉。
“咱四爷好说歹说也是个当家的,你个小小镖师,说话的口气儿倒挺大。”
骨行微一抬头,目光越过胡四爷身后众人,只见一个女人站在正堂门口,两臂环胸斜靠在门框上,一柄长刀倚在身旁。
她微眯双目,上下打量此人,见这人立在高处满面不屑与愤恨,继而目光又落回四爷身上。
“用兵伤人,非为待客之道呀,胡掌柜。”骨行重新翻转手腕,摇起扇子半遮了面庞,叫人分不清神情。胡四爷这才注意到,她这柄折扇,却是用了铁扇的扇骨,根根锋利锐朗,扇面上却用金丝绣了大漠孤烟的边塞壮景。
“咄咄逼人,非为做客之道。”那人又开口回击。
“玉刀。”四爷沉声止住她。
玉刀却并未善罢甘休:“四爷,你对一个金龙镖局的小镖师低声下气做什么?这不活该要咱灵威被人笑话么?”
骨行蓦地觉着好笑,摆摆手示意诸位不要在意。
“无妨,兴许是我有些礼数不周了。”她将折扇收拢,敲在掌心,面上仍挂着笑,“不过此事我亦不会告知大当家的和李丞相,胡四爷放心。”
言外之意,纵使是玉刀也能听得明白。她与刘掌柜和当朝丞相关系密切,白道上势力雄厚,小小灵威既然已经失了淮南王这座靠山,就莫要不识抬举了。
“哈,那你也放心。我会告诉阎王老爷,这两日你姑且不会去他那儿做客了,也免得他怪罪下来,你们金龙都没个好下场。”
玉刀又回了一嘴,胡四爷回过身去望了她一眼,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嘴闭上,侧过头去不再看刘骨行。
刘骨行却是把目光转到了她身上,继而朗声一笑道:“这位姑娘牙尖嘴利,骨行甘拜下风——不过幸而我们金龙没有这等狂者,胡四爷乐得将她收在麾下,真是好眼光呀。
“我还有几处故人未曾叨扰,就先行一步了。”
胡四爷长揖拜别。
刘骨行此次到访,也不过一刻钟不到的事情,却像是跟所有人都结下了梁子。
直到他们一行人脚步彻底消失,马连元才悠悠长舒一口气。他瞥了一眼仍立在阶上的玉刀。这姑娘面上阴晴不定,可方才的架势却像要把他们吞了似的吓人;而四爷更一言未发,背着手站在前庭,双眼极尽远眺,像是入定了一般。
大小镖师不敢有丝毫动弹,都候着四爷训她。
半晌,四爷才叹了口气。
“玉刀,你说错话了。”
“说错什么了?”玉刀的语气听上去更为理直气壮。
四爷回身抬首注视着她盈满不服气的眼眸:“刘骨行,不是咱们能得罪得起的。灵威正稍有起色,本身她的名号就能盖过我们所有人不说,今后抢生意更是自然。若她一不高兴——灵威可真真再也担不起什么大人物的责罚了。”
玉刀冷哼一声。
“你看得远,可我只看见她要你当众下不来台。”玉刀走下阶来,劈手夺过四爷手里的檀木盒子打开,取出里头一颗透亮的玛瑙塞回他怀里,“你是个当家,有大伙儿在,怕什么。”
言必,她环视一周,又偏头看着他。
四爷摇着头回了正堂。
“三分保平安,三分保平安啊——”
日暮,城西,金龙镖局内。
“灵威,怎么样?”掌柜刘放云正坐在会客厅的主座上问。他并不看她,目光虚浮在前方。
金龙现下财大气粗,和灵威上层住人下层开店的制式有所不同,金龙镖局布局纵深,前店后宅,占地也大。镖师的演武场则是安排在了镖局对面,仅一街之隔。而此刻的刘放云,就是在后宅里头。
刘骨行这番四处奔走,是刘放云的意思。一是教她熟悉现今的河东县,二是继续笼络各方人脉,为今后做打算。
“回当家的,”刘骨行坐在他左手侧的客座上,“探不清深浅。”
刘放云单手摩挲着下颚,深吸一口气,却不看她:“怎么说?”
“胡四的品性当是没变,但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刘放云这才望向她:“什么那个女人?”
骨行低头细细思索着:“胡掌柜叫过她,可我没能听清。一个女人——高个子,扎着单马尾,白衣......”
“有佩刀么?”刘放云问。
“有的,一柄赤鞘长刀,刀柄上一抹月白的颜色。”
“玉刀吧。”
骨行抬起头:“是叫这个。”
刘放云从座上站起身,静默片刻,背手朝一旁吊着的鸟笼子走去。笼中鸟见他走来,扑棱着翅膀开始鸣叫起来。
“别去招惹她。这人是两年前胡四收的镖师,来路不明,真实姓名也无从知晓,镖旗上没有一个字。我派人查过她的底细,全都无功而返,也差人探过她的身手,至少在河东县,她无人能敌——包括你——她的武学套路更是不明晰。”
骨行眯起了眼睛:“怕是绿林的人。灵威素与江湖人士交好,出现此等人物也不足为奇。”
“我亦如此猜测,绿林来的,就更休要结仇。”刘放云侧过头斜睨着她,冷言告诫,“你新近回到河东,许多变化你还不知道,这个叫玉刀的,尽量别去接触她——我自有办法把她做掉。”
刘骨行心下一紧。这玉刀再如何张扬不羁,也不过是个镖师,怎的自家掌柜非要扯到生死的份上来了。
而这仇,怕是已经结上了呀。
“可......”
“怎么。”刘放云已然回身。二人虽隔了几丈远的距离,她仍能感到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没什么要说的,就下去用饭吧。”
这是逐客的命令了。
骨行最终还是转着扇子出去了。
她心里蓦地有些不痛快。玉刀这人,与她只不过一面之缘,印象却极深,傲气地叫人无所适从,决不允许一点吃亏。
刘骨行出了镖局门口,脚尖一点跃至演武场中心,复又凌空一腾落在周边高阁檐上,往最热闹的地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