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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谋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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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过后,日影西斜,许七带着一车货物来了。四爷便忙着同他寒暄,顺带着将后来玉刀与他描述的路线同他说道了一遍。马连元和张年并其他一同前去的镖师清算着货物,末了由张年把单子交给许七公子过目。
“嗯。都没有问题。”许七看上去很满意,上下打量一番眼前俊朗清秀的少年人,问道,“你是这趟的镖头么?”
张年摇了摇头。
胡四爷问:“玉刀人呢?”
于是众人纷纷摇头,四下一瞬落得寂静,四爷同马老人交换了眼神,也是尴尬得面面相觑。
见许七□□晾在原地,四爷抱歉地一拱手:“对不住,许公子,镖头约莫是上岁食楼消遣去了,过会儿子就回。您看,您有什么事儿不如交代给我们也一样,您也好早些回去歇息,明儿就要赶路了。”
许七闻言摇了摇头,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道:“许某有事想当面交代给镖头,在此等一等,也无所谓的。”
马连元见他似乎有些犹豫,怕这单生意等得黄了,连忙道:“此人平日里闲散惯了,但押镖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好,同坊间传的并无二致,许公子大可放心。”
其实玉刀倒并没有真上岁食楼消遣,只背着一把刀,天不怕地不怕地单枪匹马闯到城西金龙镖局里头去了。也不尽然,她在镖局门前张扬地若无其事晃悠几下,惹得里面正点着货的几个镖师多斜睨她几眼,吸引注意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不过她心想的是,不得不说相貌出众也是件好事,至少她一眼就认出了骨行。
“这人不会是要来偷——的吧?”有人窃窃私语。
刘放云正在一侧盯着,听见窸窣的声音便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扬手示意刘骨行去门外看看。
骨行于是摇着扇子出去了。
她二人在门口交谈片刻,玉刀便扬长而去,多一眼都不看那大门。
“她都说了什么?”刘放云问她,适才玉刀被背对着他的刘骨行遮了个严实,他辨不清发生何事。
“回掌柜的,”骨行道,“她说张年同她商量,最后灵威决定走荆门荆州入蜀,此番前来,只是为了告知此事而已。”
“张年——?”刘放云拖长了尾音,面上浅浅浮出轻蔑而颇为叹惋的表情,“是了,他近几年在灵威做事,胡四倒挺会埋没人才。”
他撂下这一句话便迈步朝正堂走去,不再盯着手下一帮清点镖货的镖师。刘骨行心里纳闷,随他进了正堂,问道:“敢问当家的何出此言?”
刘放云在主座上坐下,侍从即刻捧来茶盏。金龙上下规矩森严,当家是当家,镖师是镖师,刘放云更是被戏称为坐稳了的土皇帝。有看不惯此类做派的人,譬如玉刀,就曾称其是一群在金科玉律下死而不僵的腐儒而非正儿八经镖师。刘放云对这类评价也只是一笑而过,心里的算盘依旧打得噼啪作响。
他所要的东西,是不得不付出些代价的,他人的评价,更无所谓。
“我没同你说起过么——张年此人,若是志在九州,定也是一代枭雄。
可惜了,这样的人,先是在晦韬院一心念书以求科试中举,后来又在灵威替胡四干着跑腿的伙计。分明太子爷似的文韬武略,全给他糟践了。”
骨行在他左手边坐着,挨得近也听得清楚,刘放云最后一句话,是咬着后牙说的。
“我曾多次同淮南王提过此事,只是他显然并不感兴趣,想来他府上门客里已是不乏此类人物,但金龙内部却是缺的不得了了。”
“是何类人物?”
刘放云沉声:“谋略。”
骨行唯有沉默。张年长她一岁,在冶戈馆里却算是同辈,虽不太熟,但二人的确是旧识。她素来知晓这人外功武艺资质平平,内法轻功却是难得一遇的天才,凭冶戈馆里的师父一句话来说,就是这人脑子比别人好使,窍门掌握地也快。若要协助淮南王掠取帝位,谋士、将领、士卒、民心缺一不可。金龙虽有镖师众多,且大多是冶戈馆里名列前茅的好身手,而民心,则是自己与李丞相在三年前守丧期开始,就在筹备和积累的苦心经营的事情,博施于民、开化风气,也卓有成效。唯独这谋略,金龙上下几百号镖师,竟无一能拿得出手。
但这张年,当真是谋略超群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刘放云端着茶盏轻抿一口,放在一侧的矮几上,“张年平日里确实喜欢打听小道消息,谈话间也无过人之处,全是些不着边际的话。但你别忘了他的轻功底子,潜行隐匿的事情他是最在行的。他在灵威四年,我估计,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譬如五月初五,你我在淮南王府谋事之时,他就在府内。”
骨行愕然:“您是怎么知道的?”
“他自己说的什么——在开封有幸听得河霜夫人一曲。恰好被咱这儿的镖师听见了。”
“河霜夫人”四个字倒是引得骨行不由得皱了眉头,她一下子想起玉刀的武功来,如此看来,要是他们灵威上下同气连枝,那还真就不好对付了。
见她忽地开了小差面露难色,刘放云便问她:“怎么?”
“......这样的人,若不能成为囊中之物,必要除之而却后患。”刘骨行定了定心神,收敛面上神情,将折扇敲在手心。
刘放云一手撑头,凝视她片刻,闭上了眼。
“不急,待时机成熟,究竟是敌是友,一探便知。
“你且须记得,经三峡入蜀时,要万分留意,莫要让我担心了。”
骨行起身行礼告退:“诺。”
玉刀方行至灵威镖局门口,肩膀便被马连元一扯,踉踉跄跄跌进门内,额头上挨了一记爆栗。
“哎呦,疼呀,马前辈。”玉刀求饶,一手捂着脑门,全然没有了先前在金龙门口耀武扬威的气势。
马连元冷哼一声,又揪一把她的耳朵,“你小子上哪儿遛弯去了也不说声,许公子有事要交代给你——难得的大单子生意,险些给你搅黄!”
此刻的马连元已全无平日里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前辈模样,浑然像一只要吞人的老虎。
“您老人家消消气儿,生气,折寿!哎哟!!”
又挨了一记爆栗。
待行至正堂,马连元才放开她,上下打量她的着装还算得体,便朝那等得脸色已然有些发黑的许七道:“许公子,这是咱这一趟的镖头——玉刀。”
许七闻言抬头打量了她一番,眼里颇为错愕。
“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神镖玉刀,原竟是个女人。”
坐在一侧的四爷心下一紧。他知晓玉刀平日最听不得这话,上次有其他镖局的同行说她这样的女人走不了长镖,愣是被她揍得满地找牙。
好在玉刀还算识大体,只是吸了吸鼻子拉过椅子坐下,没多搭理他。
“时候不早,我便长话短说了。”许七谢过马连元替他新添的茶,“我要亲自嘱咐给镖头的,是——我知晓入蜀危险丛生,若是果真遇到什么险情,请务必护住我的儿子——你们叫他阿虎便是。”
众人认真听着,一边点头应和,玉刀则是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指,抠着指腹上的茧子。
“我许某人自妻子、双亲相继亡故后,便只余下阿虎这一个亲人了。无论如何,请一定要叫他平安了。达州桃花驿原是我故居所在,如若真遭遇不测,请将他带往此处,报上我许七的名号,父老乡......”
玉刀一手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许七愈说愈激动,连声音也颤得厉害。
“这种事情,等真濒死了再交代也来得及,现在就说,也未免太瞧不起灵威——太瞧不起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