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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身份 ...

  •   张年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无妨。”
      玉刀眨巴两下眼睛,似没多想,侧开身来绕过去,同他擦肩而过。四爷也是无奈摇着头,同小五爷谈笑着锁了库房的大门出来,沿着廊道原路返回,在转角拐弯消失了。
      直到两边脚步声渐远,张年才回头去看玉刀离开的方向,满目都是狐疑。
      玉刀正两手相扣托着后脑,东扭西歪地朝着自己那间屋子走去,嘴里还轻声哼着时兴的小曲儿,心情看上去好不快活,似乎根本没把昨晚腥风血雨的事儿放在心上。
      她听见后头有脚步声愈发近了,猜测是府上的仆从忙着做活儿,于是就往边上靠靠,却也没见得人要赶过自己往前头跑,心里正纳闷,只听见那脚步声忽地停了,有人在她身后唤道:“玉刀!你是不是——”
      玉刀陡然顿住脚步,两手自脑后松开垂至身侧。她扭转脚跟回身看向那人,偏着头,目光径直投向那人的眼眸。
      张年蓦地愣住了。这道目光太冷,冷得像寒潭里冻彻万年不化的坚冰,或是极深极暗的幽谷里叮咚诡异的水滴,只一眼就能让他感到刺骨的寒意。他觉得脊背发凉,四肢泛上酸麻的压迫感,其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开始叫嚣着一个词:快逃。他眼前的人是罗刹,是阎君派来收人魂魄的使君,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的灵魂剥离□□,继而血花飞溅,堕入永恒的地狱,落得尸骨无存。
      这是杀意,狂热却又无声的杀意。
      两年前玉刀来到灵威镖局的那一天,他也上场同她试过身手。倒不是所谓的斗志被她点燃了,而是单纯地觉得眼前这个人很有趣,于是就顺着诸位的意思提了匕首上了台。可现下她带给他的感受与两年前有着天差地别。彼时她是一腔热血的侠客,此刻却像是手刃千万条人命的杀手。
      玉刀不语,只是瞪着他。
      张年愣了足有半晌,才定了定心神,咽了口唾沫,依然决心开了口道:“你——我——我有问题要问你。”
      “你自个儿掂量着问。”
      意思是要他注意言辞,不该问的就咽回肚子里去,不要因为区区小事丢了性命。
      张年深吸一口气,仍将目光与她对视。
      “你,是不是曲河霜?”
      玉刀闻言勾着一边嘴角,转动半圈手腕,左手搓着右小臂,而后又屈臂向后一捞,那把镶玉的长刀就这么握在了她手里。
      她倏然收了笑容,朝前猛然一劈,刀风咆哮着冲他袭来。张年惊地攥拳闭了眼,衣裳被吹得猎猎作响,就连他身后库房的大门也被震得颤了几颤。
      “继续?”玉刀的声音也冷得像是吞人。她右手一转挽了个花,横刀在身前用左手托住刀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掂着。
      张年眉关紧锁,重新睁开眼,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从我们仍在河东县开始,我就有此猜想——你拿了四爷的银子就跑,片刻即抱琴而归,定是早有准备。而茵陈此人当真是爱琴如命,我早有耳闻,她曾因挚友借琴逾期不还而与其恩断义绝,那在她心里,琴的重要性断然是高于一切。所以,你单靠给她塞些缠头,是绝不可能买来那张琴的。所以那只有一种可能,你就是她师父,而这琴也恰是你给她的。”
      玉刀扯着嘴角笑了笑:“那你也未免太大胆了些。”
      张年向前一步道:“所以你说你要去醉音馆的那一刻,我便肯定了我的猜想。那时离开演还有些时辰,继而又听闻河霜夫人在淮南王府里开琴献艺,此前道上从未有此消息,你失踪一整晚,库房里你的身边就是那张琴。这库房顶上又有几双脚印,你轻功本就不算上佳,怎的喝醉了还能上房顶去?——这还不够令人起疑么?”
      “哗”又一阵刀风,张年被逼得连连后退几步才稳住。他一手上抬掩住眉睫挡风,一手背在身后,袖管子里探出一根匕首来。
      “你怎的又知道我轻功不好了?”
      “凭你走路的声响。”
      这宅子附近栽了一颗槐树,树冠如伞遮去大片阳光。分明微风不起的天气,枝叶却可疑地晃动了几下。张年素来心细,片刻即分了小半注意斜了眼看过去,那密密麻麻的枝叶里头竟藏了个人。断看身型,能辨出来是个高大男子,也正巧注视着自己,那目光里似乎含着半分笑意。
      玉刀倒也不是真要同他动武,见他眼神飘忽,便也顺着他目光望去,瞧见那个男人之后也不做任何表情,又转头回来了。
      她垂刀,刀尖一点,木质地板上登时裂开一条口子。
      “聪明如你,其实也只猜对一半。”
      张年收回目光,隐去匕首,抬眼直视她。
      “事实上——真正的曲河霜不是我,是茵陈。我与她交情颇好是真,但我学了琴,顶着河霜夫人的名号行事也是真。”玉刀将刀重新收回刀鞘,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和血锈,袖管子里露出半截绷带。见张年又欲开口问什么,她便沉声打断:“个中原委,就做个秘密。你只要知道,兴化二十五年以来的河霜夫人,都是我。”
      张年暗自舒了口气儿,玉刀适才的架势像是真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自己也像是在阴曹地府门前徘徊。现下再去看她,俨然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了。
      “他是——?”
      玉刀回过身,冲那槐树上的男人摆了摆手。那人旋即刮了下自己的鼻子,向二人挥挥手,运起轻功,在檐崖上几下腾跃离开了,那槐树的枝叶竟不比先前那样,竟动也不动。
      “是我一个朋友,哼,就是他把我捞到屋顶上,掀了瓦又把我丢进去的。轻功看上去是挺厉害,但也不一定比得过你。”
      “那你呢?你到底叫什么?”
      玉刀的眼神一下子又虚浮起来,把头一歪。
      “玉刀么,叫玉刀就行,哪儿那么多讲究。不过啊,这事儿可得对马老人保密,他好像还挺喜欢曲河霜的曲子的。”
      张年点头表示答应,又问:
      “那你方才怎么像是要杀了我,闹得这么凶?”
      玉刀咋咂巴着嘴,挑了一边眉毛。
      “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理有据,是不是真的信得过我呗,还能怎么着。不过啊——你居然真的没逃。”
      张年一时无语。他当然想逃,眼下又不是在走镖非得闹得你死我活把镖护着。他武艺并不精湛,唯有脚上功夫和一点头脑能拿来称道。十个他也打不过一个玉刀,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可有些事情,他实在太想弄清楚,太想不留遗憾。他只觉着双腿像是被定住了动弹不得,只能一句一句地往下说,越说越是背后额前冷汗直冒,心里发虚。
      就像现在,玉刀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她的眸子是颤的,声线在抖,一字一字说得极为认真:“淮南王想要谋反。”
      不是害怕,并非恐惧,而是参杂着愤怒和兴奋的神情。脑内的脉络一下明晰起来,淮南王想要谋反,那现在与其几乎已是对立的灵威镖局,自然就会成为他道路上的阻石。而金龙,以及他身后的李丞便一定会成为他的帮手。
      而太子自从失了旅珠之后便一直未找到合适的镖队护卫,他现在图谋逆反,简直是会一帆风顺。

      刘骨行护送王妃回到府上的时候,已是将欲破晓。
      好在王妃无事,淮南王也就未多怪罪下来,只是悠悠问了一句:“可是玉刀?”
      骨行半跪在正堂里,并不与他对视。她心下对此事已有了自己的判断,思索片刻便道:“是,只她一人,能闹得如此地覆天翻。”
      刘放云一拍桌子:“我这就去找那胡季——”
      “罢了。”淮南王却一摆手,“胡四的宝贝侄儿还在开封做事,他大哥更是在我府上。她玉刀若真是个江湖中人,念及情义,这几日定也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动静。”
      刘骨行不言,只是握扇的五指又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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