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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晴岚 ...

  •   人说十年一梦,可她的这场梦不过短短一年便戛然而止。
      明明已经是上一世的事,却还是能再引发她强烈的情绪波动。
      又一遍经历了当时的震惊,不解,愤怒和绝望。
      今夜是望月,魂魄本就会比平常不稳。
      沈青棠发觉自己的魂魄正因情绪波动有些离体。
      每当这时她便有些后悔当初在奈何桥畔没喝那碗孟婆汤,才时常被前世之事梦魇。
      抽出腰间的紫竹笛,抵于唇边,闭眼凝神,吹奏一曲安魂调。
      悠扬的笛声在静夜中飘荡,抚慰着月辉下离散的游魂。
      春夜里微风习习,带来阵阵若有若无的草木芳香,混着雨后水汽,吹散薄薄三分醉意。
      再睁眼时,她眼底一片清明。
      一曲吹毕,沈青棠长舒一口气,心境又回归于梦前的平静。
      她收起紫竹笛,跃下树,拍了拍沾在身上花瓣和叶子,仰望天上那轮圆月,又俯看山下灯火已灭的村落。
      夜深了,回去吧。
      正欲下山,走至竹林时却嗅到空气中的花香混着血腥。
      “呃啊……”
      竹林中传来一声男人的低吟。
      沈青棠抽出环于腰上的软剑,循着血腥味和声音走进竹林。
      林中光线昏暗,月光从篁竹间的缝隙中钻过。
      没走两步,便看见一个黑色影子倒在地上。
      环顾四周,并无其他人。
      沈青棠握紧了剑,慢步走近那个黑影。
      那黑影倒在地上,看不清脸,只凭身形和方才的声音判断是青年男性。
      见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沈青棠便用脚尖踢了踢,引得他又痛苦呻吟了一声,脏兮兮的手攀上她的靴,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好像要说什么。
      沈青棠蹲下凑近才听清他破碎的嗓音:“救……救……”
      日行一善,日行一善。
      她心中默念,起身收起剑,弯腰将那人拖拽起来,动作十分之粗暴。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又默念一句,一手将他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肩上,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腰,扛着他运轻功跃下山。
      路上,沈青棠感到自己扶在他腰上的手逐渐湿润黏腻,该是沾满了血,她皱了皱眉,脚步加快。
      回到木屋时,其他人都已歇息了,屋内只有客厅里还亮着一盏灯,阿成撑着脑袋坐在桌前打盹,头一下一下点着跟小鸡啄米似的。
      沈青棠将人从身上卸下,手一松,那人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虽是练武之人,有内力支撑,体力自是要胜于寻常女子,可毕竟扛着一个青年男性飞奔了一路,累的她在一旁喘着粗气,伸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
      阿成被这番动静惊醒,瞧她出门这么久,竟扛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回来,惊的瞪大了眼,但又碍于夜深人静,大伙都睡了,只能将快到嘴边的惊呼吞下去,转头看向正大口喝水的沈青棠。
      沈青棠累的不想说话,只瞥了眼地上的人,放下杯子,低声对阿成道:“山上捡的,还有气,只受了外伤,问题不大,你弄点药喂给他,再包扎一下,其余等明日再说。”
      说完便转身去后院打水洗去一身血腥,留阿成一人在客厅石化。
      “这叫个什么事嘛。”
      阿成嘀咕着,不情不愿地从袖中掏出个白瓷瓶,倒出两粒药丸,用茶水给地上的人服下。
      “咳,咳咳!”
      那人被呛着了,更加狼狈不堪。
      见他浑身是血,衣着褴褛,脸上脏兮兮的,阿成皱着眉一脸嫌弃地将他扛回自己房里包扎。
      次日清晨,文娘招呼着吃早饭。
      沈青棠一脸倦态下了楼,眼下一片乌青。
      不知是前世之梦的影响,还是因为顶着车马劳顿救了个人,她昨夜几乎一夜未眠。
      其他人倒是休息的很好,个个神清气爽。见她这副疲惫的样子,都投去关切的目光。
      荷香走上前关心道:“公子,是没睡好吗?”
      沈青棠点点头,环顾一圈,没看到阿成,想起昨晚救的那个人还在阿成房里,便对荷香道:“昨夜我偶然救了个人回来,他受了外伤,你通医术,但昨晚回来时你已经睡了,便先让阿成简单处理了一下,你现下去他房里看看他还有没有大碍吧。”
      荷香应了声,放下碗筷上楼了。
      沈青棠见田伯不在,只有文娘,她向文娘行了个礼,问道:“田姑娘,田伯去哪了?”
      文娘抬手比划了什么,沈青棠却看不懂。她便用手指沾了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写:“出门,晨练。”
      沈青棠凑过去看她写的字时靠得近了些,惹得文娘脸红得像刚熟了的柿子。
      田庆丰正巧回来,见二人如此“亲密”,眼尾皱纹里夹着的笑意更深。
      “沈公子起来了啊。”
      见田庆丰回来,沈青棠起身走过去,弯腰作揖道:“多谢田伯收留。只是,在下昨夜在晴岚山散心时偶遇一受伤昏迷之人,因不忍见他在山上自生自灭,只好带回来救治,归来时夜色已深,在下也不好叨扰田伯和田姑娘,便擅自做主将那人暂且安置与阿成同住,还请田伯见谅。”
      田伯闻言,扶她起身笑道:“无妨无妨,沈公子心善,是为救人性命,老头子我又怎会不理解呢?”
      见阿成同荷香下楼来,田伯便问他们:“公子所救之人现下情况如何?”
      荷香点点头,眼神却有些犹豫,对沈青棠道:“他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公子你还是上去看一下吧。”
      沈青棠进房时,那人坐在窗边,支颐看着窗外。听见开门声,他转过头来。
      很普通的相貌,五官平淡,衣着破烂,丢在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普通,甚至还有点惹人嫌弃。
      他看着沈青棠,本无任何表情的脸上有了波澜,嘴角向上抽了一下,眼中闪过一道微光,又垂下眼眸,让人怀疑方才是不是看错了。
      沈青棠见他身上缠着绷带,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那人愣了一下,回答道:“包扎了,血已止住,但伤口还需要时间愈合。”
      沈青棠点点头,又道:“你家离这儿应该不远吧,我送你回去。”
      那人闻言,眼神变得很迷茫,道:“……家?我,不知道家在哪里……”
      啥?
      怕不是捡了个傻子吧?
      见沈青棠皱眉,青年解释道:“昨日,我在路边醒来,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摸了摸身上还有些银子,便准备找个地方先歇下。不料途中竟遇到一伙劫匪,他们蒙着面,要抢我东西,我逃上山躲着,可还是被抓到了,他们搜出我身上值钱的东西,又刺了我几刀便走了,我昏了过去,醒来时就看见那个粉衣姑娘在查看我的伤口。”
      失忆遇匪?
      沈青棠眉头皱的更深,扶了扶额,有些头疼,她好像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你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了嘛?”她还想挣扎一下。
      然而青年摇摇头。
      沈青棠失望地叹了口气,只好道:“我先下楼去给你拿点东西吃。”
      田庆丰见沈青棠下来了,问:“怎么样?”
      沈青棠一脸凝重回答道:“他失忆了。”
      “失忆了!?那……”
      “他是我救的,俗话说送佛送到西,我准备带他去江城,问问那儿的官府近日附近可有失踪之人,或许能有些头绪。”沈青棠边说着边盛了一碗粥,“他身上的伤虽还未痊愈,但也已无大碍,我们准备明日便启程去江城,多谢田伯您这两日的收留,我们还给您添了麻烦,实在是不好意思。”
      “哪里的话,你们几个娃娃都懂事得很,老头子我很是喜欢啊,只是……”田庆丰捋了捋胡子想接着说什么。
      沈青棠察觉到他的犹豫,便主动道:“田伯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但说无妨。”
      “嗯……沈公子,老朽确实有一事相求。”田庆丰叹了口气。
      “文娘她,早该成家了,村里像她这般大的女娃娃,有的孩子都有了,她日日跟我这个老头子耗着也不个事儿啊,前两日我写信给我那儿子,说要把文娘送回他那里,让他给安排安排婚事,正好你们也要去江城,所以老朽想拜托你们梢她一程。”
      “这……文娘她自己如何想的?”沈青棠觉着文娘是舍不得田伯的。
      果然,田庆丰皱着眉须道:“我昨儿已经跟她说了,她开始是不愿,可不愿不行啊,女大当嫁,更何况,她也是该去找找她爹了,不然她那爹怕是再也记不得还有个这么个女儿在这儿咯。我可是说了好久才将她劝动。”
      他又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这封信,还得烦请你们交与我儿。”
      沈青棠收下信,点头道:“既如此,在下定会将文娘安全护送至她父亲身边。”
      田庆丰得此承诺,顿时眉头舒展,喜笑颜开:“哈哈,沈公子正直可靠,老朽自然放心将文娘托付于你啊。”
      托付……怎么感觉怪怪的。
      沈青棠瞧着田庆丰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有些疑惑,却又说不出不妥之处。
      她端着粥上了楼,看见那人正双手撑着床边想站起来。
      “别动!”
      她放下粥,上前将那人又按回床上。
      “你伤还没好,又一整天没吃东西,这样使力,不怕伤口再崩裂!”沈青棠一想到惹了这么个麻烦,不禁有些埋怨,瞧了眼包扎的地方,还好,伤口没裂开。
      “见你这么久没来,就想去找你。”青年咬了咬下唇,扭过头看向一边。
      你在别扭个什么劲儿啊!
      沈青棠无语,她也没走多久啊,方才也不过是担心他才声音大了点儿,这么大个人了至于因为这个委屈?
      她端过粥递给他道“你身体还没恢复好,现在只能吃流食。”
      青年接过碗,垂着头,一下一下搅拌着粥。
      ……
      “抱歉,刚才是凶了点。只是明天我们就要启程去江城,你的伤口不能再加重,不然就不能跟我们一起走了。”沈青棠耐下性子跟他解释。
      “一起走?”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瞬光亮。
      “对,我想着带你一起去江城,看看能不能找到你的家人,正好我们本就是要去江城的。”
      沈青棠这次清明去江城,是回老宅祭祖。父亲和哥哥忙于朝政,母亲身体不好,行动不便,所以只有她带着阿成和荷香回去,现下又多了文娘和……诶,他还没名字呢。
      头疼。
      她扶了扶额,对面前慢条斯理喝粥的人道:“你……既忘了名字,称呼起来实在是不便,不如……我给你起个?或者你自己起个也行。”
      那人闻言,碗都没放下,不在意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你随意就好。倒是我还不知你是谁?这里又是何处?”
      是哦,她到还没自我介绍呢。
      “咳,我是沈青云,昨晚给你包扎的人是阿成,今早你醒来时看见的姑娘是荷香,他们随我回江城老家祭祖。现在我们在清溪村田伯家落脚,明日还要带他孙女文娘一起去江城。”沈青棠简明扼要地向他说明了一下。
      青年喝完了粥,放下碗,点点头。
      “……我是于晴岚山上救的你,便唤你晴岚吧。”
      沈青棠是个取名废,对自己的起名能力十分不自信,说完瞟了一眼那人,他又在看窗外,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天空,对她的提议不置可否。
      “那便先这样,今日你且好好休息,等会阿成上来,有什么事你跟他说就好。”沈青棠说着,端碗阖门离去。
      晴岚凝视她离去的背影,漆黑的凤眸深不见底,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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