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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节 ...

  •   『尸骨遍野啊;
      脑袋开花、房屋掀顶,
      鲜血染红了墙壁。
      虫子满街爬,
      在死人的鼻腔里爬进爬出;脑浆溅满墙壁。
      鲜血染红了湖水。』(注:节选自阿兹特克挽歌《尸骨遍野》)
      特斯卡特利波卡怀着无可言喻的巨大怒意苏醒,祂屠戮了诸神,却仍不解气,又行走过世间,加速了邪恶与罪过,带来了痛苦与灾难。
      无辜的人们哀嚎着,然而无一例外被处以极刑。
      腐烂的果实中布满蠕动的蚜虫,山月桂的毒侵蚀着神经。孕妇大口地咳出鲜血,武士的胸前破开了硕大的空洞,萨满巫师们被荆棘吞噬,老鼠们嗤笑着、蔑视着啃食囚禁在逝去的肉块间惨叫的魂魄。
      ――无可抑制地觉得恶心。
      没有记忆,没有思考过,祂第一次对散播苦痛的行为从心底感到不适。
      但是没有做过。
      是自己所为吗?头痛地回想不起来。
      所以绝对不是,绝对没有,祂极力否定自己。
      对,这一定是
      ――至上绝美的餐具中承装的低劣“佳肴”。
      没错,是毫无疑问的噩梦。

      喘息着瞬间睁开双眼,看着熟悉的木质天花板。
      特斯卡特利波卡撑起身体,一手遮掩住右侧的面部,在午后宁静的的暖阳中镀上一层阴影。
      祂的额间滑下一滴晶莹的汗滴。
      凝视着床边阳光照耀的地板,浮土轻缓地荡起,又再度落下,祂呼了一口气,合上双眼。
      那晚后,他把因自己而负伤的戴比特送回结界――迦勒底内。出来迎接的是粉色束发、身材高挑的男人,尽管他总是以女性口吻自称。
      对方虽有一丝表情上的惊讶,却没有说破,依旧称呼着他berserker,并带回棕发青年为他疗伤。
      实话说,在得知master仅仅是保全了性命,但已近半身残疾时,祂并无感到意外。当时确实是抱着摧毁他的心态出手的,没有半分虚假。若是按照原计划,祂剥夺他的性命后,会找天界诸神复仇,事成便回归人界,彻底清除这个纪元的人类。
      以及在最终之前,还要保存下来这具令自己倍感愤怒与屈辱的尸体,在纪元毁灭之时割裂其享用……
      然而算是自己一时糊涂了吧,烟镜神不能理解他,也极度厌恶着他,却莫名敬佩他内心深处的真诚和□□上的耐力。
      初期只是惊讶而已,想在他临死之前得到自己困惑已久的答案。
      出乎自己的意料,不明白他对自己的信任感从何而来,也不理解他搭上性命、不惜牺牲自己的理想的寻死是为了什么,搭档是什么,为何虚伪地称呼自己berserker,还有意义不明的笑容,都让祂焦躁难忍。
      或许就是那时被他打乱了计划,鬼使神差地没有戳向他的心脏,亦或是砍断他的脖子。
      将他带了回来,自己也斜靠在房间角落里休息了,复仇要何时开始,毁灭太阳要用什么手段,心乱地无法思考,就那样重复着睡着又醒来,在梦中仿佛做遍了欲行之事,看着尸骨遍野的荒凉世界,却衍生不出分毫的喜悦与舒畅,仅余不断否定自己的大脑和产生厌恶及呕吐感的生理反应。
      唯一清晰地明白了一点,在伪装成berserker的期间,连内在都因这个男人而被潜移默化地改变了,真是可悲。

      攻略奥梅蒂俄特尔提上了日程,迦勒底的设施及研究方向令祂想到了卡尔梅卡克,这个机构的人们专攻天文学,且代代相传,他们对金星有严密的研究,据说金星运转的现象能成为地球上生命的预示,可以预判吉凶,尽管烟镜神嗤之以鼻,那不过是人类美好的愿景而已,神灵不会因为个人的祈祷而停止或改变什么,唯一能听到声音的宇宙神灵也不会再度光临这颗星球,一切都是人类的自导自演罢了。
      迦勒底在对行星的位置、流星的出现等各种天象进行调查研究之外,他们的魔术也能派上用场,甚至在百年间研制出了可以灵子化生物及其灵魂的技术。这恐怕是在当下这颗星球最为先进的技术,而戴比特所提及的处理掉地球巨人魂魄的方法,想必也是与其相关的。
      crypters和结界内多数工作人员都在半日前离开了,他们兴许已收到了维齐洛波奇特利的通告,前往特斯科科湖同食人女怪特拉尔特库特利激战了。虽说特斯卡特利波卡对此是十分感兴趣的,二三等神灵都不是那家伙的对手,而隐匿的人界“王牌”会施以何种对策将其制服……他若是在以往的岁月中,不由分说定会随心前去观战,但现在即便无人约束祂,烟镜神也不打算离去。

      身体似在快速崩裂、溶解。因为意识足够清醒,所以可以感知到:有已化为尘埃消失的部分,也有因外界创伤而撕裂、无法恢复的部分。
      即便可以听到从悠远的世界尽头传来T30的质问与暴怒的吼叫,对方却也仅是如此,警告着、劝诫着、发出不理解的声音、发出命令中止的声音、夹带着美式俚语的脏话……唯独没有将他的灵魂强制回收。
      自米克特兰崩毁,返回终端被严肃警告过后,身体虽在过度干涉世界的规律而不断破裂着,但像在攻击米克特兰特库特利时刻因其导致的肢体无法行动等情况,没有再次出现过。
      T30无论表面还是内在都是一位极具同理心的人类,即便如此还在包庇他这个背叛者……而T30本人的心理,或许早已千苍百孔了。
      自己则是仅存理智的冰冷机器,以牺牲他人为代价,为了目的在所不惜之人……
      ――在此之前的思考,正与此相符。
      但是,对于berserker,他终是产生了一种与单纯的愧疚感有别的情感。
      信任,利用,主从,牺牲品,搭档。似乎无法清晰区分其间的先后顺序。
      回想起米克特兰特库特利的话语。
      在墨色的血河中漂浮着,耳畔感知到尖锐的声音,仿佛在嬉笑着、嘲讽着。
      “扭曲。你们的关系真是扭曲。”
      “既然明白是自己的错,还要赋予祂无意义的情感,罪人。”
      “哄骗祂为了你而死去。为了保障这颗星球的存续?”
      “为了减少损失,剥夺唯一信任你之人的性命。”
      “明明无论是那个家伙,还是那颗星球的终末,你都冷眼旁观就好了,这样一来,T30也会因此高兴的。”
      不过唯有这一点,我不能认同。于是伸出手臂,远离液体的浸泡。
      “T30会对唯一与众不同的见证者感到失望,他会彻底否定自己这个存在的‘未来’。”
      “?”
      对方转为不解的声音。
      而后如雷鸣般的响声伴随着剧烈的震动,黑暗的碎片泡沫似的溅开。
      身体产生了实感。

      特斯卡特利波卡感知到了动静,祂抬起头,转向戴比特的方向。与对方视线交汇后,又别过头,侧身坐回原处,没有再看他。
      “master……”犹豫地唤了一声。
      “这样啊,berserker。”棕发青年仿佛确认般平静地回道。
      感觉到异常,“眼睛看不到了吗?”烟镜神重新审视起青年。
      “没有,”戴比特单手在双眼前晃动着,“确认右眼失去机能,左侧或许是视神经压迫,虽不及原本的视力,不过大体轮廓可以辨认。”
      随后棉布条包扎的右瞳中快速滑下一缕赤红,青年仅是皱了皱眉,用指尖沾去。
      大体轮廓……也就是说基本上是已经看不清东西的状态,亏他那么轻描淡写的回答。
      烟镜神打量着他的残破不堪的身躯,对于身为始作俑者的自己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下冥界时他还曾考虑过怎样才能抓住他的破绽,例如从人之身下手……现在想来真是哑然失笑。
      然而对于结果,对方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于是祂继续提出疑问,“你没有痛觉吗?常人无法像这样忍耐吧,一般不是会凄惨的哭嚎吗,那种模样才更加让施虐者赏心悦目啊。”说罢遗憾地摆了摆手。
      “我的身体与常人无别,或者说是依照人类的模板制作的,痛觉处理应该是相同级别。那么,果然还是发出声音比较好吗,berserker?”戴比特严肃的问道。
      “不不,怎么可能,俺可没有那种恶劣的兴趣!别因为都是恶神,所以把俺和米克特兰特库特利那混账东西混为一谈啊!三观不合的!”特斯卡特利波卡被他认真的态度惊到,急忙否定着。
      “嗯,”青年思索片刻,“迦勒底去特斯科科湖了吗?时间距现在有多久?”
      “半日前。那什么灵子装置真的能对那怪物起作用?”
      “没有问题。在基尔什塔利亚的带领下,定会顺利完成。”
      “哦,那个金发的男人吗?能被你认可,实力不可小觑嘛。”
      戴比特默认。
      二人沉默了良久。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要直接过去吗?特诺奇蒂特兰。”
      “在那之前有要处理优先的问题。若是单刀直入,制服两位万全状态的太阳神是极其困难的,”棕发青年回道。毕竟先前的米克特兰特库特利只是在知晓berserker的身份后,因对特斯卡特利波卡的怒意驱使而发动攻击,简而言之,在它面前装装样子罢了,本身却一直在配合自己的行动。
      “有什么的,俺不比他们强?”烟镜神不屑地笑起来,“俺要是连那两个软弱的家伙都斗不过,也就不配‘万能’和‘无敌’的称号了。”
      “这是从根本上会发生偏离的地方。制服他们,并强制命令成为我方的战力,这是引出西佩·托提克的一个重要的对策,他或许正在某处看着,一旦我们做错了其中一步,他对我方的评价下降,最终之战便会成为未知的障碍。”
      “不能采用攻击手段……?”
      “正是如此。不能正面突破,就采取迂回的战术。换一种更为简洁的方式,无中生有的确做不到,但换作是饱和的状态,一定能从中抓住什么。”
      “嚯……真是难懂。嗯,不过俺倒是有点眉目,是那种卑劣的适合我...俺的方式吗?”烟镜神摩挲着手指,看向他的面部。
      戴比特嘴角微微上扬。
      “哦!这可真是有趣,但在俺看来这种方式才会导致风评下降啊!”随即祂心照不宣地同样笑了起来,“不过罢了,俺一直以来都是充当这类角色的嘛,交给俺吧,绝对会让特拉洛克那混小子求饶着答应我们,呼……哈哈哈哈。”
      “这样便好,拜托你了,berser……”棕发青年话没有说完,声音渐变沙哑,并随之咳出一丝鲜血。
      特斯卡特利波卡快速收敛了笑容,起身向青年走去。
      “不用过来。”被对方明令制止了。
      “你的身体……迦勒底的人类治疗手段也太差了。”烟镜神低声说着,而后他又似想起什么,缓缓问道:“像这样放着不管的话,你……会死吗?俺当时下手比较重……”
      戴比特停顿了一下,依旧平淡地回复:“对于见证者而言,没有这个概念,终端会回收记忆,并存入新的相同载体内,换言之,我若是打破规定,或许会与这个星球一同消亡。”
      “也就是说,后者的角度,你能迎来作为个人意义上真正的消亡。而原本的话,你……”
      “我不能判断我是否为自己,而自己又是何种概念,继承与自己相同之人的记忆,即便是第三者的角度观看记录,也会时有产生‘自己便是他’的感觉。”
      烟镜神低垂下眼帘,“会迷失自我吗?但是俺不能理解……携带着不相关却又可谓是完全相同人物的记忆的你,明日是否还是当下的你。”
      半晌后,祂转移了话题:“嘛算了,这种事俺纠结也没用。你也别多想,赶紧休息吧,多睡会儿也许能续命。唔……”
      “berserker。”
      “萨满的巫师们!”烟镜神倏然醒悟,“他们是无条件信任俺的,去找来些兴许能为你疗伤……”
      “不用了,虽然这种程度还是要感谢你的好意,”青年打断了祂,“我的身体目前并无大碍,你放心去完成任务。”
      特斯卡特利波卡不满地大声拒绝,“不行!”又猛然感觉自己言重了,双目上下转了一圈,“因为……那什么,俺确实做得有点过分了,所以欠你个人情,这还是要还的。”
      棕发青年神情缓和。
      事实上烟镜神欠他再多人情,他也不会介意,甚至这似乎是他唯一能弥补对于未来无可避免之事的微小措施。
      因而被梦中称作为罪人,没有反驳意见。
      要如何回答祂……
      “仅有一个使我不解的问题,把它的答案告诉我,作为回报即可。”
      “哦哦...是什么?”
      “你如何看待我们的关系?”
      “唔?”烟镜神眯了眯眼,斜靠在木墙上,“哪有什么关系,虚伪的主从已经不复存在了,把生命之神打倒之前暂且是作为协作对象,这对目前与你志向相同的诸神都是同样的,而那之后俺会去收拾了魁扎尔·科亚特尔和那多嘴的修洛特尔。当然俺一人足矣,你的死活就完全与俺无关了。”
      “――――。”
      见青年没有回应,祂努了努嘴,“现在的话……”随后视线飘向了窗外,“或许是……搭档。”
      “搭档吗?这是我先前建立在自身立场上的理解。”
      烟镜神闻言恼火地回道:“嗯是啊,真不凑巧,俺居然和你想到一块去了。”
      不过,这确实是个合适的词语。抛离虚假的伪装,不需地位上的不等,不用拉远二人的距离,依然是默契的相处模式。
      ――就连深藏在其中的,也仅会是善意的谎言吧。
      戴比特轻合左目,没有多言。
      特斯卡特利波卡也似是明确了情感上的变化,转身推开屋门,飞身穿过庭院的小巷,突破结界,冲向了天界十三层的塔莫安。

      二人都不是互相的利用对象。祂也不是拯救世界的牺牲品,自己也不是因为愧疚感而选择了相同的道路。
      可以互相信任彼此,不会因为隐瞒的谎言而憎恶对方,即便理念不同,即使不能互相理解,也能在行动中保持一致的默契。
      这便足够了,已经再无疑惑与犹豫了,我将义无反顾。
      棕发青年感受着斜阳的温度,在寂静之中柔和地轻笑了,坚定了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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