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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唯有清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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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照橙黄,长天微染,碎碧飘飖,流云淡淡。
眉纤居里有个人正在来回踱步,似乎在苦思着什么。
正是秀眉蹙起的攸千度。
过了好一会,她没把脑子里的东西想出个所以然,一把拔下头上镶着琉璃宝珠的簪子随手扔到桌上,赌气似的扑到床上,侧卧盯着墙,像是想在这堵大墙上挑个好位子,然后徒手给它挖出一个洞壁平整完美的洞。
这个解言红故意把名字告诉我是什么意思?让我去找她?
现在的刺客都嚣张如斯了吗!?
不过,这个刺客……还挺漂亮!
但是没有后来那个疯头疯脑的水鬼漂亮。
那水鬼虽然脑子有恙,但容貌绝对是如花似月,倾国倾城啊。
嗯??
如花似月,倾国倾城……
如花似月,倾国倾城?
……如花似月?
花若月?母亲?
但那也不可能是母亲啊!我的母亲怎么会是疯婆水鬼呢?
但她真的好像母亲,好像……我。
思及此,攸千度突然倒抽一口气——
莫非她真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妹??
眉毛仍蹙着,想了半天什么也没得出的攸千度决定闷头睡大觉,就算是城里走水,皇帝驾崩,不闹到她门口,她绝不起来。
可是现在才刚开始落日,天没比下午暗多少,晚饭也没吃,睡啥呢?
攸千度猛地坐起,摸出簪子,边走边挽起头发,随手拿起一件桃色外衣轻披上,把门甩上,上街去。
什么杀人放火也不起床,不存在的!吃饭最重要!
坊间热闹得很,笑语喧嚣,灯火可亲,游人如织。
有坤伶的声音夹在晚风里传来,看不清扮的什么,听不清唱的什么,也许是不期而遇的喜,也许是不辞而别的悲。
街上熙熙攘攘,大都有人相伴,唯攸千度形单影只。
有被父母牵着抱着的女孩,有与姐妹挽臂而行的少女,有与夫并肩的妇女。
攸千度漫无目的地逛逛,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有几年是和父母一起过的,春天的花,夏天的阳,秋天的月,冬天的雪,单纯美好。自己是个豆蔻少女的时候,父母都没掉了,攸定渊带着她到处跑,跑着跑着时不时就会被水月宗的拦住干场架,秋风肃杀,冬雪冰冷,连春夏时的溪水中似乎都暗藏杀机。后来观花宗的脚跟终于立住了,自己及笄了,生活也相对平安些了,慢慢长大,修为日益精进,除了宗中前辈们偶尔的指点,自己与他人都无甚交流。
如今,攸千度年三十二,满面惆怅地长长叹了口气。
为什么我堂堂观花宗抚花女,没友人没丈夫没姐妹?!
我才不要那个疯水鬼给老娘做姐妹!
只有一个词用了形容我极其合适——
孤、家、寡、人!
攸千度抹泪把并不存在的辛酸泪,走进了一家食肆。
她的内心在咆哮——
我要借吃消愁!!
攸千度要了个隔间,想着眼不见心不烦,然而这墙却挡不住外头的笑语。
她有些迷茫。
她现在有钱有权有修为。但她并不求这些。
这样的生活于她,说笑吧,没什么可笑的,说哭吧,也没什么可哭的。
其实也不是没有值得她伤心开心的事情,比如她曾摔断过腿,比如前不久攸定渊给了她一座宅子——眉纤居。
但是没有友人,悲喜都无可与,哭哭笑笑又意义何在呢。
罢了,人生不过几十载,即便是孤独一世,熬到头也只是恍若一瞬,又会有几人过问?
攸千度坐于窗前,抬头望不知何时已全部黑下来天。
没人与她相看两不厌,仅有月亮还愿意施舍她一隅清辉了。
人间有传说道月亮上住着嫦娥,嫦娥经受着百年孤独。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嫦娥偷了灵药,可是我做错了什么呢?嫦娥还有玉兔,我什么都没有。”
攸千度轻叹一声,揉了揉眉心,自言道:“难道我该养只兔子?”
无味地用完了佳肴,攸千度被夺了魂似的,幽幽地“飘”回了眉纤居,边“飘”边叹气,只是过客都匆匆,无人注意她,不然还以为她是上街飘荡的女鬼。
快到眉纤居门口时才是灯火阑珊,过客寥寥,有个老头子诧异地瞧了她一眼。
攸千度推门而入,以一个似曾相识的动作拔下簪子,脱下外衣,甚至没物归原处,随手甩在了外院,自己进了里屋倒头就睡。
深夜里,攸千度被大雨淋醒了。
……睡前忘记关窗户了。
攸千度困的要死,急着收拾妥了继续睡,飞速起身关窗,随即又飞速到柜子里扯了一床干被子,飞速回到榻上躺好,把被淋湿的被子飞速踢下了床。
一套动作下来,攸千度竟然还是一点都没清醒过来,一沾枕头又立刻睡着了,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倦意。
翌日早晨,攸千度才在阵阵如哀怨般的沉沉叩门声中艰难地醒过来。
衣服也没换,头发昨夜淋了雨现在油腻腻的,攸千度就这么慢慢走去开了门,十分不满的盯着门口那个扰了她清梦的少女。
攸千度大量了一下,想:八成是攸定渊那胡子拉碴的老家伙把懒得见的客人甩给我应对了……这女的算不上很好看,但也勉强算眉清目秀吧,编个麻花辫样儿倒还挺乖巧。
攸千度挑了挑眉。
“打打扰这位道长了,我——”
攸千度打了个哈欠打断道:“我是个魔修。”
少女满脸歉意:“对对对对不起,我我师尊,我的师师尊想——”
攸千度再次打断道:“你师尊谁啊?徒弟都那么结巴?”
少女无辜地眨眨眼,内心刷过一排“呜呜呜呜”,道:“我我师尊名名唤沉相相,她她想——”
砰的一声,攸千度重重地摔上了门,留下那少女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少女难过地垂下了头,坐在眉纤居的矮石阶上开始对手指,心想没按要求请到人,师尊这么温柔一定不会说教我的,呜呜呜呜……
然而她心中的哀鸣刚起,又被打断了。
门中传出一声大吼——
“叫那个姓沉的疯婆娘兼死水鬼给本座等着!本座要当着她的面教教她的徒弟怎么顺溜说话!”
“可可可是我师尊尊不是疯婆婆……”
“滚!”
攸千度翻了个大白眼,走回里屋,慢悠悠地把昨天没洗的澡洗回来,从柜子里看都没看眼就抽了条贼鲜艳的大红发带出来,穿了身素裙,披个绿外衣,站到铜镜前好好打量了一下自己——
这绿衣配红发带让她想起了昨日林子里的”万绿丛中一点红”,顿时心生不爽,把发带往床上一甩,换了条淡绿的。
攸千度再次打量自己,心说,这淡的要死颜色自己不知道几年没穿过了。
她又想:这色儿够“仙风道骨”的,再配上我这张绝艳的脸啊——啧啧啧,那疯婆得看傻眼。
攸千度满意地点点头,足尖轻点,一步一跳地来到了门前,转瞬切回了平日高冷暴躁的模样。
门开了,那少女抬头一看,立刻从石阶上起身,亭亭站好,眼睑下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子,略带委屈又满怀期待地瞧着攸千度。
“那个……一个时时辰过了,我我们可以走了吗?”
“行行行,走走走,带你的路。”
少女立刻精神起来,认认真真地走在前头。
攸千度傻了。
“疯婆娘那儿很近吗?”
少女保守估计了一下:“好好像不是很近近。”
攸千度二话不说拔出碎花破镜剑,提起了少女的衣领。
“几岁啊?不近就御剑去。不会吗?”
少女吓得直打哆嗦: “我我十四。我不不会!”
二人凌空飞着,攸千度抬头看了眼该死的毒辣的正午太阳,心说我不如去疯婆娘那儿蹭个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