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有礼貌但是我不交朋友》芒不果

23、第 23 章

　　梁陋很难过。
　　他下班就被抓到爸妈这里来跟着一堆老头老太太喝茶，尬笑地赔笑唠嗑脸都唠僵了，正打算琢磨怎么找话题赶紧溜走的时候对方终于发话了，果然一开口就是婚姻大事。
　　“小梁今年多大了啊？我记得快三十了。”
　　“对啊，”梁母故作忧心地搓着麻将，“人都说三十而立，我家这小子还跟个小孩似的身边都没人照顾，给他介绍几个吧，都给打发走了，你瞧瞧，哪有做儿女的这样啊，这人老了都不给别人享清福——”
　　梁陋听着他们这一唱一和的脑袋都疼，也懒得反驳，继续装着聋哑人在边上安静沏茶。
　　“我们家瓶瓶就很好啊，”老头道，“待会儿我叫她过来，让两个小年轻好好唠唠，也登对，瓶瓶今年刚毕业呢，留学回来的，肯定配得上小梁这个高材生——”
　　梁陋眼睛一抬，刚想说话，对上自家老爸那威武的双眼，遂萎，继续坐着。
　　没过多久那姑娘果真来了，举手投足间倒真的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的样子，温柔又不失风情，但无奈梁陋现在实在没什么谈恋爱的心思，他跟林晓那事都还没掰扯完呢，怎么又心思再去勾搭别人，只能坐在位置上安静微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长辈们却坐不住，梁父一直站在梁陋后面鼓捣他的背，让他把人姑娘约出去坐坐。
　　梁陋不敢不从，只能站起来，把人叫去了外面的咖啡馆里，继续大眼瞪小眼。
　　“爷爷说你是学医的，”王瓶瓶道，“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也不算是什么好大学，”梁陋把话题扯了过去，“你是哥伦比亚毕业的是吗？读的本科还是。”
　　“博士，”王瓶瓶笑笑，“我入学时间比较早，所以年纪会稍微小点，我就有话直说了吧，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你的理想型？”
　　梁陋没遇到过这种阵仗，满脑袋问号却不敢乱说话，只能尴尬地喝了口水：“什么叫做也？”
　　“因为你就是我的理想型，”王瓶瓶道，“安静，体贴，人还很温柔，我们也门当户对。”
　　梁陋心道我才跟你认识几十秒钟啊？况且你认为的这些因素全部都是因为我们才相处这几分钟而已。
　　但仔细想想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自从高中毕业以后他的桃花就像是知道前半生亏欠他的一样蜂拥而至，大概是因为上了大学之后整个人确实会收拾了一点，再就是那个时期万年男二的男性终于被女孩发现了他们的宝贵之处，以前读书的时候常年作为旁观者，导致他的性格变得慢热了一点，也妥帖了一点，在细心和绅士方面表现得十分出色，也因此相当受女生喜欢。
　　起初他当然是很高兴的，毕竟男孩谁没幻想过几个成为女性群体中炙手可热存在的时候。但渐渐时间久了她们就发现这个人性格上面始终带了种疏离的局外感，无论是打得火热的时候还是后期长久恋爱的时候，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让人觉得始终走不进心里去。
　　而这也是源于早年间跟傅安在一块当孤高旁观者隔岸观火看尽世间百态，造就的这种慢悠悠的温吞性子。傅安评价就是窝囊，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所以他的恋情大部分都是以被甩结尾，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忍受得了这种绵软的冷暴力。
　　可就算如此，没想到穿越到了梁陋身上都能继续这种莫名其妙的buff光环，实在是让他头痛。
　　“嗯，”梁陋想了想决定还是得如实回答，“但是我现在并不想结婚，也不是很想谈恋爱。”
　　“这个答案可不是一个很好的推脱理由，”王瓶瓶道，“或许这就是你爸妈为什么还一直给你介绍相亲对象的原因，你太不果断了，不果断就意味着有可乘之机。”
　　梁陋哑然，觉得她说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之前老被女友指责面对那些女孩的时候总是态度暧昧的原因。
　　于是开始反省，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当中。
　　王瓶瓶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继续道：“我这个人就是属于看中了什么就一定要得到手的性格，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认定了你是我的类型，也绝对有信心让你喜欢上我，你现在不想谈恋爱没有关系，只要你给我机会，我绝对可以让你爱上我。”
　　梁陋心想这个强势发言怎么总有种耳熟的感觉。
　　脑子里嗡嗡作响，回忆起当年那个夏天离高考只差两个多月的时候傅安把自己拉出去也是说了差不多这样的一番话。
　　女孩的个头比他矮很多，脸上也依旧带着些许的稚嫩的倔强，林郁看得出来她是在逞强，甚至有点故作潇洒的意思。
　　“一百天，就因为只有一百天了而已，如果解决好了这件事，我也会开始安下心来好好学习了，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我就能走进你的心里，只要你给。”
　　林郁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只记得当时空气中的停滞和晚风的微凉。
　　他不是很喜欢这种双方对峙的感觉，仿佛像是打破了某种平衡的空间，让他猝不及防。
　　后来的很久他都不再愿意去回忆这段记忆，这甚至成为了自己的某种伤疤，只能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揭开，反复观看愈合的程度。
　　他想，自己到底在遗憾什么呢，自己到底在难过什么呢。
　　“梁陋？”
　　这才终于抬起头来，最终还是坚持道：“不好意思，但我觉得我们现在真的没办法这么快进入到那种程度，或许可以先从朋友做起，毕竟父母双方都认识——”
　　“我会让你后悔的，”王瓶瓶道，“不，不是后悔，我会让你同意的。”
　　梁陋觉得，自己大概遇上了个大麻烦。

　　“恭喜你啊晓晓！电视剧目前播到现在为止的反响都很好，虽然不至于大爆但口碑不错，之前对你演技的评价完全翻盘了，不过你还是要继续保持，如果热度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今年电视剧奖项都可以提名了！”
　　林晓正在剧组忙着拍戏，接到公司那边打来的电话也十分高兴。
　　“那就太好了，努力果然不是白费的，不说了啊，诚哥，我先拍戏了，待会儿要下水。”
　　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缘分，林晓新进的这个古装剧组的摄制组竟然又是蒋昊领着的。
　　初见的时候林晓主动认出对方打了个招呼，蒋昊有些惊讶，随即夸奖了几句她新上的电视剧。
　　“本来还以为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青春片，结果看上去还不错嘛，”蒋昊道，“陈尧导演我也跟过，人蛮严格的，所以你的演技是他教的？”
　　“差不多吧，”林晓笑道，“跟着导演学到了很多东西。”
　　“有收获才会有进步，”蒋昊道，“也要注意休息，你们这一行累垮的也很多。”
　　“谢谢蒋哥。”
　　林晓继续回过头去对戏。
　　蒋昊看着她的背影，莫名觉得一段时间没见，她好像精神了许多。
　　大概红气养人吧，不过也没见的多红就是了。想到这里蒋昊不由得笑了笑自己竟然也开始搞粉圈那一套了，或许艺人增加点相应的亲和力真的很讨人喜欢。
　　不出意外的话林晓今年过年大概真的要在剧组过了，眼看着离年关越来越近，林晗倒是已经习惯了她工作的特殊性，几家人本来就是各玩各的惯了，除了帮她管管工作上的事情以外也就没有理她。
　　蒋姣有点担心怕她寂寞，毕竟每年这个时候就是林晓最容易出状况的时候，她已经为了守着林晓好几年没安心回家过个好年了。
　　今年林晓自然不会让她多操心，提前给她放了长假，反正自己左右都是在剧组，没什么好操心的，就算有事也可以叫工作人员来帮忙。
　　虽然很不放心，但蒋姣还是顾忌着家里人，三步一回头地走了，看得林晓好笑。
　　除夕那天导演给大家放了一天的假，让大家各自蹲在酒店里过年，一群人乐乐呵呵地吃饭看春晚，倒是也闹得其乐融融。
　　林晓提前给所有人包了红包，一一发下去，各大主创也出手阔绰，让大家身处外地也渐渐有了年味，不再那么寂寞了。
　　倒数的时候不知道谁弄了几卷鞭炮过来，在剧组放起来，噼里啪啦地谁都听不清谁说话。
　　梁陋打电话过来，林晓大声地跟他说了新年快乐，对方没听清，只嘟嘟囔囔了几句，林晓这才找了个安静的地方重新问了一遍。
　　“我说，你过完年什么时候回来，”梁陋道，“齐齐想叫你来家里玩，打你电话打不通。”
　　“我这估计还有几个礼拜吧，估计要等元宵了，”林晓道，“你们在家好好玩啊，等我回来一起去北戴河溜冰呗！”
　　“前提是你还溜得动的话，”梁陋道，“对了，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等会儿啊，我姐给我打电话。”
　　说罢林晓就把电话给挂了，接起了林晗的视频，两姐妹隔着屏幕好好地拜了年，林晗竟然还给她包了个红包，林晓也乐得高兴，给他们都发了几个，这才想起刚刚梁陋说了一半的事。
　　但对方电话也没再打过来，就不在意了，继续回到场里跟他们玩烟花。
　　只有梁陋这边还在头痛。
　　前些天快过年的时候，王瓶瓶突然找了过来，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他家的地址，喝得昏头巴脑地晃到了梁陋家门口，大半夜的，说是跟爸妈因为毕业去留的问题吵架了，她坚持想回国，说因为遇到了喜欢的人，她爸妈却让她留在国外，觉得她昏头了。
　　也不知道她这时间怎么算的，梁陋刚准备送她回家就下了暴雨，还是非常罕见的大暴雨，一时间车也开不了，眼看着就得把人给迎进屋里，梁陋头皮一硬，竟然就这么拿了两条毯子一直跟她在门口楼梯上坐着坐到雨停这才送她回家。
　　这几天梁陋都要被她给整崩溃了，唯一一点比较好就是王瓶瓶始终坚持自己追爱，绝对不搞阶级压迫那一套，至今梁陋父母都不知道隔壁有这么一个闺女现在对自己儿子这么上头，如果知道估计他们要立刻把梁陋压去民政局把证都给领了。
　　王瓶瓶三天两头地跑医院来，不是崴脚就是手抽筋，天天什么事都不做就往外科住院部门口正对着梁陋办公室那里一坐，几乎搞得全医院的人众人皆知，胡彬还来八卦过，被梁陋糊弄回去了，很是头疼。
　　他实在是很不会搞严厉拒绝别人的这一套，更何况他觉得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再明白就要把林晓搬出来了，可是现阶段他非常不想把林晓搅到这趟浑水里面去，如果连这种基础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单方面感情纠纷他一个人都不能解决的话，就像她之前说的，也太窝囊了。
　　也于是，几次三番地想开口，最终还是憋回去了。
　　林晓回北京几天正好快赶上梁陋生日，齐思嘉一直琢磨着给他搞一个非常盛大夸张又令人尴尬的生日派对，将厚厚一沓计划书翻给林晓看的时候让林晓不由得开始心疼起了梁陋即将面对的这起包含了左右邻居双方长辈的巨型社会型死亡现场。
　　刚杀青回来的时候北京下了一场淅沥的小雨，冬天下雨总是让人很难捱，冷冰冰的，但总算能增添点水分。
　　梁陋跟齐思嘉一起从机场接的她，三人一道去找了家桂林米粉匆匆填了肚子。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林晓坐在梁陋对面，看到他吃东西的时候再次拿起了勺子，先把粉丝夹到汤勺里，然后吹凉了继续用筷子抬高递到嘴边。
　　于是随口道：“梁陋这个吃饭的方式倒是蛮特别的。”
　　齐思嘉也看了一眼：“对啊，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吃过，从哪儿学的？”
　　梁陋哑然，这都是好多年的老习惯了，这一时半会儿怎么改得了，于是搪塞道：“这种东西还要学吗？随便看看就会了。”
　　林晓没再说话，注意到他喝汤的时候都是等最后粉条都吃完了，汤面接近凉了之后才开始小口啜饮。
　　心中动了动，还是没说什么。
　　回去的时候她走在齐思嘉边上，趁梁陋去把车开出来的时候问道：“梁陋一直都是猫舌头吗？”
　　“什么猫舌头？”齐思嘉莫名其妙。
　　“就是很怕烫。”
　　“没有吧，”齐思嘉道，“他以前很爱喝热汤的，尤其是我妈煲的排骨汤。”
　　林晓哦了一声，随即上车。
　　因为回家还有安排，齐思嘉邀了邱一品几个一起到自己家来玩，因此梁陋难得的休息时间就都被他们给占满了，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总是没精打采的，站在角落里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齐思嘉说了他几句，他才终于稍微站直了一点，却依旧是那个强打起精神的样子。
　　一直直到他收伞上楼，那个将折叠伞放在身体前面，防止水珠洒到后面人的动作彻底将林晓从某种猜测中唤醒，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晓晓？”齐思嘉见她神色异样，“你不舒服吗？”
　　“没有，”林晓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重新站稳，随即朝梁陋道，“梁陋，你有耳机吗？”
　　“什么？”梁陋莫名其妙，“你要耳机干嘛？”
　　“最好是有线耳机，”林晓道，“你身上有吗？”
　　梁陋摸了摸口袋，竟然还真的有，随手递给了林晓，齐思嘉倒是大惊小怪：“什么年代了啊你还用有线耳机，老土不老土啊——”
　　“你好啰嗦——”
　　林晓已经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了，梁陋递过来的耳机线被整齐地顺着纹理圈齐，被自身绕了好几圈之后卷紧然后塞进里面，收纳得极其清楚。
　　这个手法她再熟悉不过，结合这几天看到的梁陋身上莫名其妙增添的小细节。
　　她再抬头去看那张脸上面的神色，眉头始终常年无意识皱着的郁结。
　　心中仿佛有什么大厦轰然碎裂的声音，让她的四肢百骸都丧失了继续行动的力气。
　　是他。
　　绝对是他。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他？

　　傅安年轻的时候很幼稚。
　　她始终觉得一个人去食堂吃饭是相当凄惨的行为，而林郁不以为然，毕竟他落单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吃饭，甚至觉得一个人吃饭的时候相当自由，不用说无聊的废话，也不用受别人吃饭进度的拖拉，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傅安坚持这就是为什么他始终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么个孤寡样子的原因，看起来实在是太孤僻太可怕了，正常的女孩都不会敢跟这种人搭话。
　　直到某次两个人因为语文课上被莫名其妙抽到要去排演的雷雨话剧而导致晚上吃饭落单，只能得老师的批准在上课时段抽空去了食堂，面面相觑之下傅安得以第一次看到了林郁吃饭的样子。
　　相当斯文，相当地。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林郁很长一段时间身上都有个标签叫做“娘”。
　　“你这什么吃饭方式啊？”傅安道，“正常人会这样吗？你吃个面而已，还要拿勺子，这大红油你喝得下去啊。”
　　“你知道什么啊，”林郁道，“用这个盛着，面凉得快一点行吗？”
　　“我看你是吃酸汤粉吃上头了，”傅安道，“这又不是蘸料，看来以后要分辨谁是本地人，就看他平时吃饭是不是一定要用勺子。”
　　“不是分辨本地人要看用不用勺子，是分辨本人就要看用不用勺子，”林郁不理会她的讥讽，“反正就算天塌地陷，所有的金属矿产都枯竭了，我也一定要用勺子。”
　　“我看你就是个勺子，”傅安道，“这么怕烫，长得也秀气，你上辈子是个大家闺秀吧。”
　　“不要人身攻击啊，能不能好好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