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有礼貌但是我不交朋友》芒不果

18、第 18 章

　　林晓觉得梁陋这几天怪怪的。
　　因为受伤的缘故，医院给他许了两个月的假期，一直到年底都不用过来上班，工资按平时的一半照拿。林晓知道后不得不感慨这就是关系户的力度吗？
　　原本梁陋在家的时候应该是由他父母过来亲自照顾的，但梁陋对于这件事反应实在太大了，因此梁家长辈不得不寻求场外帮助。齐思嘉因为最近被拉去各种综艺和节目，人都不在北京了，顺势把这件事推给了林晓，也有促成姻缘的意思。
　　林晓汗颜，又想至少梁陋当时受伤是跟自己一起，自己照顾一点大概也不算什么。
　　左右最近也没什么事，赋闲在家看看剧本，盯着点梁陋不要乱动导致血崩，反正做饭家务都有阿姨负责，倒没什么需要操心的。
　　饶是这样，她也多少发现了梁陋的不自然。
　　首先第一点，就是在家的时候，床上那人的视线老是往自己身上瞄，而且行径举止都鬼鬼祟祟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本来说按照原本的相处方式，梁陋这个人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直言不讳常常把人气死的，但对待感情，死活不面对就是死活不面对，这也是为什么林晓一直没办法真正把梁陋当做可发展异性看待的原因，实在是觉得这个人太不真诚了。
　　可是这次受伤之后这个人仿佛历经了一场什么浣洗心灵的浩劫一样，眼神都不一样了，常常一坐就是一下午，然后盯着一个地方发呆，整个看起来没精打采的，颓废意味十足。
　　林晓有点担心他是不是疗养期天天闷在家里闷出抑郁症了，但说上几句话又觉得这个人精神正常得很，就是反应慢了许多。
　　想到就觉得可怜，于是也不再管他。
　　她不知道的是梁陋在这几天的心理建设都是一千万个草泥马在万马奔腾。
　　不可能吧不可能吧不可能吧。
　　他想，那天林晓在他家里无意中说出的那句“Spider Man”是他很多年前跟一个朋友之间的老梗，这个梗因为实在太无聊所以基本没有其他人知道，可是偏偏那天林晓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还用的那种超级眼熟的语气和姿态。
　　如果不是梁陋已经保持着这种身残志坚的状态在床上躺了三个礼拜了他一定会认为自己现在是在做梦。这几天林晓都有被打发来看他，但她平时话很少，梁陋也无法试探她到底是怎么知道那句话的，只能整日偷偷盯着，心里权衡着这件事的可能性。
　　自己或许真的某种程度失心疯了，穿越重生一次就够了，这世界上怎么还会发生两次，还都是认识的人？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林晓见他一个人在床上，一会儿睁眼一会儿闭眼，心理活动好像还挺多的样子，有点好笑，随手拿了个苹果过来：“吃苹果吗？”
　　梁陋惶恐：“谢谢。”
　　林晓笑了笑，坐在他床边开始削，梁陋看着她娴熟的手法，三十秒之内削完一整个还没有断皮实在是有点让人惊讶，同时又炸响了记忆里面的另一道惊雷，心里念着阿弥陀佛，然后把苹果接过来吃了。
　　“可惜北京没有橙子，”林晓随口道，“一种像脐橙一样的，但是没有那么酸，反正很好吃，我削那个是一绝，吃那个可以不用吃饭的。”
　　梁陋脑子一炸，竟然脱口而出：“冰糖柑？”
　　“你知道啊？”林晓惊讶，“我还以为那东西不是全国都有的，你去过......嗯，哪儿吃的？”
　　“我小时候吃的，”梁陋附和道，脑子里嗡嗡一片，“我也记不清楚了。”
　　他现在敢笃定，眼前这个人，几乎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了。

　　“林郁你有喜欢的对象吗？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高中课间已经晚自习要下课的那段时间永远是人最躁动的时候，尤其是对于这些刚进学校才高一，对青春期的独立住校生活充满悸动的男男女女来说，谈论情感八卦是所有人都无法抗拒的一大乐趣。
　　林郁被座位周边的一圈女孩包围着，把他当个知心大姐一样看待，顺口有人好奇问道。
　　傅安侧着头不以为然地看着他转笔，见他不回答，于是笑笑：“我知道，他喜欢腿长的，细的，身材好的，学习也好的。”
　　“这么具体，”那人偏头去看傅安，“是谁是谁？我们班的吗？”
　　见林郁的脸瞬间转成煞白，傅安有种得逞了般的爽快，将身子重新歪回了位置，然后道：“我乱讲的，谁不喜欢这种姑娘呢！”
　　人群散后，林郁脸色还是有点不好看，傅安本来不想哄他，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过分，毕竟也不是谁都能欣然接受自己暗恋对象疯狂迷恋自己发小的同时还总是回过头来撩拨你的这件事，于是同情地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橙子，手上光速般的，一边聊天一边飞速地像削苹果一样削好了一个放在了他的面前。
　　“干嘛？”林郁没好气道，“我不喜欢吃这个。”
　　“超级甜，十块钱三斤，”傅安也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冰糖柑是自然的馈赠啊，又便宜又不会难吃到哪里去，还可以一放放半个月，你敢信？”
　　林郁吓了一跳：“你这个不会已经放了半个月了吧。”
　　“又没坏！”
　　林郁无语，看着她手上飞快嘴上还不停地接连削完了好几个，随口道：“我是第一次见人吃橙子像苹果一样削皮的，一般不是直接切开吗？”
　　“你不觉得那样很不体面吗？还到处流汤挂水的，”傅安道，“给你一个，送你女神去吧。”
　　“不要乱说话，”林郁满头黑线，“你这样我以后没法好好跟你聊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傅安道，“狗狗，你好惨啊，你可以拍一个电影叫做被嫌弃的狗子的一生。”
　　林郁在开学第一天的自我介绍上面直接往黑板上写了林郁两个大字，然后各自擦掉一半，剩下了“木有”，随即介绍说自己叫林郁，但因为也可以看做是什么都木有，所以是一直以来的衰人一个，大家可以叫他阿惨。
　　本来大家都觉得挺有趣的，惨这个名字也还挺朋克，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几个交好的男生把林郁这个名字叫做了“淋雨”，然后转变成了落水狗的衍生意思，在玩的好的群体里狗狗就被叫开了。
　　对此林郁很郁闷。
　　傅安一直揶揄的那个所谓的女神，是班上的一个同学。
　　长相肯定不算是上乘，但是成绩确实是属于中上游偏前列的水平，这点实在是没得让人置喙的。但唯一一点比较让人诟病的就是性格，实在是有点糟糕。
　　本着友人喜欢的人就是我也支持的人，况且作为一个异性，傅安在朋友喜欢哪个女生方面的确不好随便插嘴，不然会惹上嫉妒或者吃醋的歪名，所以她从没跟林郁提过自己对对方的那档子意见。
　　但且不论感情方面的纠葛，就看对方平时的行事做法，傅安也觉得林郁能够喜欢上这种人真的是眼睛里夹豆?了。
　　周安宁跟傅安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这句话可以从多个角度获得解答。
　　一，周安宁的世界利益和金钱第一，她可以努力学习，但努力学习的目的是为了赚大钱，找好工作，以后出人头地，天大地大赚钱最大，万物皆下品，唯有金钱高，班上的权贵子弟就是她的亲友对象。
　　二，周安宁始终觉得金钱是衡量人的道德尺度的一大标杆，有钱人可以为所欲为，有钱的男性尤是。傅安曾经在无意中听到她跟别人闲聊，论及女生成年之后恋爱尺度的问题，认为女性的贞洁是新婚时最好的礼物，却一口咬定男生不用，同时转头就问另外一个富家子弟以后大学会不会开展性生活，即刻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众人十分满意地点头，傅安作为围观群众十分震惊。
　　三，虚伪，虚荣。这一点正是通过她跟林郁接触下来傅安直观感受到的。
　　平心而论，林郁虽然不见得是什么大帅哥，校草级人物，但至少人品没问题，长得也不丑吧，至少在傅安的友情滤镜之下肯定是能够吊打周安宁的，而且林郁智商又不低，成绩也没有差到哪里去啊？傅安承认，有时候感情世界里就是会有这种，不管人家怎么怎么怎么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可是，你不喜欢林郁，但是你不要一边不喜欢一边还把人钓着好么？
　　周安宁喜欢的那个男孩喜欢得基本上全班长眼睛的人都知道了，还好死不活是跟林郁从小学就在一个班的发小，起初傅安听到这个故事都要觉得凄惨得掉下眼泪来。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人？从小到大喜欢的人最后都跟自己发小跑了，自己家世、容貌、成绩、社交统统还被发小压一头，傅安自我调解如果是自己早就黑化了，一定要拉发小去沉塘，偏偏林郁还是一副冷静的样子继续拿着自己男二的剧本，直到高中了还是孑然一人。
　　然后再然后地，继续重蹈覆辙。
　　可是为什么是周安宁？？？
　　傅安几次想不通的时候都想把林郁的眼珠子扣下来然后贴在黑板上让他好好看清楚一下周安宁的行事方法再好好考虑一下自己脑子到底还适不适合考大学。
　　但是高中嘛，毕竟是悸动，高一的年纪，十七岁的青春，离高考都还差了两年，每个人都深陷在青春期的气息当中懵懂憧憬得要死，甚至傅安本人都还进展在另外一桩恋爱之中，深知管别人闲事还会惹一身骚的厉害，因此对于林郁的很多事情都绝口不提。
　　直到后面几次，真的险些处在崩溃的边缘。
　　其一就是某天下课上完厕所回来看到周安宁坐在自己位置上侧过身来去捏林郁的下巴，偏过头打量来打量去地活像观察青楼小倌的颜色，然后凑近撩拨：“惨惨，你皮肤怎么会比女生还好？”
　　傅安差点喷血而亡，捏着同行者的胳膊差点把人青筋捏爆。
　　其二就是体育课班上一半被单独留下来学习一套什么乱七八糟的健身动作，临近下午最后一节课放学，很多人都提早去食堂买了些晚饭。
　　周安宁是提前回去的那一拨，晃了一圈回来之后手里竟然还提着给林郁的晚饭，甚至积极要求给他拿外套，俨然一副女朋友的做派，可是明明连林郁的发小都有份？
　　傅安心道姐姐，您是海王吗？可是如果要养鱼，也请挑点像样的吧，为什么要抓住我家惨狗不放？惨狗好好地站在那里，惨狗有什么错？惨狗已经很累了想休息一下，可是没有人关心惨狗在想什么，他们只关心自己。
　　傅安几次想起，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爱管闲事了，那段时间里林郁已经不再是她的同桌，两个人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开始疏远，自己有自己的生活，林郁自然也会有自己的选择，无论是跟别人调换座位只为了到周安宁旁边去还是如何，傅安作为朋友至少都应该支持。
　　真的吗？
　　傅安心想，不要，我就是不要，去死吧，林郁，你这个傻逼恋爱脑，你这种人就应该被人骗钱骗感情，然后扔到乌拉圭的大海里装进汽油桶加水泥沉尸一辈子让人找不到你，因为你自己活该看上个这样的奇葩。
　　好多年好多年过去，傅安合上眼睛还是能想起周安宁一本正经地跟别人解说男人成家立业之后的白手起家时期如果老婆没有跟上保养和时代的发展，后续被人抛弃也是无可厚非的。
　　实在无法想象竟然会有二十一世纪的17岁青少年在省内TOP级的高校精英班级的前几名里讲出这种话，傅安脑子浑浑噩噩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大清年间。
　　她几次反省过自己对周安宁的偏见是不是来自于以往跟林郁走得太近之后产生某种异样感情，但天老爷发誓，虽然她没料到自己三年后会掉入林郁的这个大坑里，但至少在当时她对林郁这个惨人没有半点旖旎成分在里面，更多的都是一种老妈子般的同情。
　　是的，同情，傅安的脑回路从小就跟大部分常人不一样，她平时的话不多，但一旦熟了之后就会变成喋喋不休的说教大妈，将讽刺文学练得登峰造极，夹枪带棒的说句话方式在大家都是十几岁的青春少男少女时期里实在是很容易踩雷。但就算是如此，傅安还有一个很致命的特点和缺陷，就是太喜欢替人出头了，这个问题仿佛定时炸弹一样，掩埋了十年，几次轻微轰炸，最后在二十七岁那年最后给了她自己一下。
　　但至少对于现阶段的傅安来说，插手林郁的事情还这么真情实感地替别人感受喜悲，真的只是单纯地出于一种仗义执言，其中身处跟林郁那段时间的莫名疏远的郁闷以及念及旧情的纠结中，反复拉扯，各种感情陈杂，以至于最后的最后酿成了高三那年的意难平。
　　傅安觉得，很多东西都有一定的责任。
　　但这都不是林郁本人知道的了。
　　他知道的，只是傅安在自己那段还没成形的感情纠葛里面的莫名敌意，跟自己男朋友的打情骂俏导致二者之间的疏远，他不想用什么暧昧之类的词语来形容他跟傅安之间的关系，但又觉得这其中的东西实在是让人晦涩难明。幸而那段相处的时光并不是很久远，短短的一年而已，高二就开始进入分班阶段，之后的日子各自不再相见，也平平安安。
　　很长一段时间里，林郁都以为自己生活中要从此跟这个名字划分开来了，甚至都有点忘了曾经这个人呆在自己身边时候一脸冷漠地点评诸多事情的傲气嘴脸。
　　只有偶然几次，很偶然的几次，在偌大的校园因为机缘巧合遇见，他都会不自觉地蜷紧了手指。
　　他认定那种感情不是喜欢的，至少在那个时候，绝对不是喜欢。

　　林晓打了个喷嚏。
　　梁陋家的暖气最近出了点问题，总是感觉不那么暖和了，改天得找人上门来看看。
　　她缩在客厅沙发上看剧本，身上罩了条毯子，阿姨在厨房忙着做饭，砧板切菜的声音登登作响，伴随着冲水洗刷，周遭一片宁静祥和，充满了家的味道。
　　梁陋经过这么多天的调养，已经可以轻微下床走动了。
　　他躺了好多天肌肉都要萎缩了，起初下床的时候差点摔一个大跟头，被林晓扶着走了几步这才稍稍恢复过来。
　　今天外面天气很好，林晓又是一个大早就过来——她的理由是阿姨这里可以免费提供三餐，作为即将进组的女演员，接下来的戏有很多需要高强体能的武打因素，所以必须增强体质营养。
　　见他出来，林晓稍微放下了剧本，看了他身上的衣服一眼：“屋子里冷，多穿点。”
　　梁陋从架子上取下了外套，随意罩上了，然后坐到了林晓对面。
　　最近林晓总是被他这么盯着看，看得心里毛毛的，于是忍不住道：“你最近到底怎么了？莫名其妙的，梁医生，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跟我说一下，我送你去医院。”
　　梁陋只是在感慨生命的伟大，没想到就这么被人看出了端倪，也是有点害怕。
　　“没事，”他说，末了又想想道，“你什么时候有空，陪我去买几件衣服吧，要入冬了，过年也没衣服穿。”
　　林晓愣了愣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稍微想了想，觉得确实还是挺可怜的，便答应了。
　　梁陋这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不过你的身份是不是不太方便出去？算了，我还是在网上买吧。”
　　“没关系，”林晓道，“你都在家里关了快一个月了，这有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