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有礼貌但是我不交朋友》芒不果

17、第 17 章

　　林郁失事的那架飞机原本是驶向O城的。
　　他不住O城，也没有朋友在O城，甚至在买票之前，他这辈子都没去过O城。
　　他是去见一个人的。
　　一个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的人。
　　这么多年里，他其实一直在心底深怀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实际上他从没有跟任何人提过。
　　他本来就不是那么具有倾诉欲望的人，甚至，他敢大胆推测甚至提醒女性同胞们，如果一个男性莫名其妙总是经常性地跟你提及他自己的那些迷茫啊，过去啊，痛苦啊，之类之类的，权衡好尺度，一般这样他不是喜欢你就是单纯地想泡你。
　　这两者之间差别还是很大的，至少对于现阶段的林郁而言，多数情况下自己心里的怨结都只跟自己心仪的对象说过。
　　除了一个人。

　　跟傅安的相识，大概可以追溯回到高中时期。
　　她实在不是个特别起眼的女孩子。
　　林郁自认自己从小受到的教养就是不能够以貌取人，但是人的天性使然，会自然而然地对外形上佳的人群存在一种下意识的宽容心态，甚至追逐心里。十几岁时候的林郁自然不见得会是什么尤其不一般的存在，每天不是读书就是看漫画，偶尔偶尔欣赏一下班上的漂亮女同学。
　　简单无比的十七岁。
　　傅安是个很不一样的人，或许从刚开学的时候就能多多少少看出来，其貌不扬，却是入学成绩在班上稍微还算不错的存在。打扮不见得时髦，各方面作为女性的特征都比较普通了，至少多数男孩子都不会将她当做自己的潜在发展对象看。
　　也是以至于接下来的时光里，她大部分能够相处融洽的，不是女孩子，就是一帮趣味相投的宅男。
　　很不幸的，林郁处在这两个人群中的边缘交接点。
　　这当然不意味着林郁是女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从小到大的人生里他的身边总是会有人认为他是gay，完全的保姆型男孩。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也不娘吧？难道人好说话了一点就会变成gay吗？他也不是很想当中央空调啊，可是不喜欢运动就是不喜欢运动，不喜欢讲骚话就是不喜欢讲骚话，因此不大爱整天跟男人堆混在一起就是gay了吗？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林郁二十多年了。
　　但是今天的重点不是这个。
　　因为班主任的无理要求，傅安被安排成了林郁高中时代的第一个同桌。
　　非常不戏剧化的过程，傅安其实意外的是个话很多的人。不说话的时候总感觉眼睛里有种不符合她这个人外表的一种阴郁以及高高在上的睥睨，偶尔有些时候说出来的话会过于刺耳甚至让人下不来台，而且一定程度上呈现出某种人来疯的状态。
　　但除此之外，林郁必须承认，傅安是个很有趣的人。
　　至少，比他这一生中遇到的大多数人都有趣。
　　这个想法，一直到最后他二十七岁那年夏天，从别人口中得到傅安的死讯后，都从未改变。

　　小乔跟齐思嘉说的那个运动综艺实际上是从国外流传过来的玩法，与其说是真的什么全明星比赛，不如说是一个专门提供给糊咖以及刚出道没什么人气的小偶像的一个扶贫综艺，用来奶新人和过气艺人的。说是这么说，基本上除了爱豆粉很少有人看，但因为每年都办，已经成为一种传统了。
　　而且尤其是齐思嘉所属的公司五秒天堂是这个综艺的主办方之一，也是因此自她回国以来基本每年都要来一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糊穿地心了呢。
　　这几乎已经成了一个公司方面的政治任务，所以齐思嘉早就习惯了，更何况对于他们这种从国外出道转了一圈回来的，这种展示莫名其妙才艺的场合实在是多年来已经出现的麻木了，在他们公司你如果没什么除了唱歌跳舞以外的特长，基本进不了门，而在韩国摸爬滚打过的，自然是更加有在竞技场方面的经验。
　　也是因此，自从国内的运动会举办以来，冠军基本上都被五秒娱乐的人包办了，虽然只有很少一部分的观众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么个节目，但那为数不多的人当中也不乏有为自己爱豆声明的，认为五秒天堂利用自己主办方的黑手实施了黑幕。
　　但这些就是题外话了。
　　齐思嘉今天并没有想好自己要参加什么项目，毕竟大多数明星过来都是在镜头前面耍酷扮美的，与其说是运动比赛不如说是选美大赛，男男女女都跟花孔雀一样。
　　射击和滑冰的人数最多，因为画面最好看。
　　但是今天齐思嘉实在是没什么兴趣，跟着来的叶尚文是个短跑冠军，上辈子是东北猎狗转世，看上去小小只的一个，瘦不拉几，张嘴就是满口的大碴子味儿，之前萧小爵还想着让他俩长期合作凑个cp，被齐思嘉断然拒绝，叶尚文知道后很受挫，齐思嘉只能实话实说安慰他自己不喜欢辽宁人。
　　“姐姐你这就是歧视了，”叶尚文在化妆间里都还记着这事，“我们辽宁人咋了辽宁人，辽宁人也没吃北京大米啊。”
　　“你别说话了，”齐思嘉吐血，“没人歧视你，就味儿太重了哥哥。”
　　俩人正说着呢，德扬跟何舒文推门进来了，他们是跟齐思嘉同一年出道的，但因为齐思嘉最开始是跟韩国签割裂合同的，前两年才回国，德扬的团一开始就在五秒天堂出道，只是一直在国外发展，论前后顺序齐思嘉管他们叫师兄。
　　“佳佳怎么在这儿啊，女子化妆间不隔壁吗？”
　　德扬也是个老东北人了，跟叶尚文站一块就是个碴子喷射机，有段时间他们经常在一起活动，搞得齐思嘉张口闭口也是一嘴的东北话，倒了好久才倒过来。
　　“佳姐嫌那边要排队就过这边来了，老板说这里划给咱们，算不算耍大牌啊哥。”
　　“耍个犊子耍大牌，”德扬一屁股坐在了齐思嘉边上，忙着臭美自己那几搓刘海，“今儿玩什么项目啊尚文，还搞你那一百米跨栏呢？”
　　“跟哥一块击剑呗，多帅啊。”
　　说着何舒文就在空气中做了几个击剑的动作，自我陶醉了一会儿，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齐思嘉从镜子里看到这几个男孩的傻样儿，无语得想翻白眼。
　　随着时间的推进，门继续开了又出开了又出，陆续来了快十多个人。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把他们都叫去了场地，全部放进场馆的时候齐思嘉才注意到这次其他的嘉宾都有谁。
　　选秀节目刚出道的那个团团员是肯定都在的，其余还会有几个高人气的选手，或者是公司力推的对象。付远甄自然也在其中，还是由沈弥跟着，人群里老远就看到了她，跟她打了个招呼。
　　“齐齐姐今天参加什么项目？” 付远甄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活动，显得有些兴致勃勃又有点害怕，“我体育其实很差的，沈哥叫我报的射击，齐齐姐去年也是射击吧？还是冠军呢。”
　　“诶呀，都是捧的，没关系的，”齐思嘉谦虚道，“不用太紧张，大部分的人也都啥不会，沈弥肯定都叫你去练过了，也不用说的这么夸张搞得自己什么都不懂。”
　　这话倒是道破了他们中的那些小九九，免去了表面上装小白最后一骑绝尘的那种俗套剧情。沈弥顿时有点尴尬，没有想到齐思嘉会这么直白。
　　正说着呢，五秒天堂其他几个见齐思嘉被抓在这里说话还以为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者需要巴结的大佬，立即凑了过来。几位都是人精，认出了宜兰的小妹妹和常常出现的经纪人，寒暄了几句，萧小爵竟然也从后面晃了出来，这可就是神仙下凡，各路人马疯狂假装熟络拍起了马屁。
　　齐思嘉平时是最看不得这种场面的，她因为家里关系颇厚，本身父母也和萧小爵认识，甚至很多方面公司旗下艺人的活动和代言都是齐思嘉爸妈助推的，所以不用像其他人一样特别去捧萧小爵的臭脚。
　　虽然如此，但她也不是那种故作清高的角色，多少能够理解彼此身处此地而不得不去做的苦楚，只是瞥眼看到沈弥的时候，发觉对方仿佛如鱼得水一般地游走在自己往日不大喜欢的那个圈子内，突然瞬间感觉到了这份悸动的没劲。
　　她想，或许对于沈弥而言，这就是社会上必须学到的一课，是那种成年人的觥筹交错，所以他不喜欢邱一品犯错，也不喜欢齐思嘉犯错，因为他觉得这会显得很幼稚。
　　可是齐思嘉也很不喜欢他认为的这种成熟。
　　于是转身走了，回到休息室里换衣服。
　　最终的参赛项目她选择了摔跤，搏击格斗式的摔跤实际上在偶像比赛里面很少见，因为画面实在是有点狰狞，尤其女子组。不过近两年来很多人为了爆冷，也会选择这个项目，所以最终齐思嘉挑选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没什么意见，尤其是德扬他们几个，对于齐思嘉平日展现的爽利和暴力都表示了这一项目的合适。
　　甚至开始商讨等男女友谊赛的时候推哪个讨厌鬼上去挨打。
　　沈弥看到赛场单子齐思嘉女子格斗组那一栏的时候也是有些吃惊，但很快就被压过去，鼓励了即将上场的付远甄几句，便站在台边开始作为工作人员观赛，不再介入录制会场。
　　今年来的人选整体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亮点，反正本来这个综艺就没什么人看，基本上是偶像团综作用了，专门拍给粉丝的物料，也就不怎么需要多余的包装。
　　其他项目方面的进展都是每年一样的如出一辙，射击组的付远甄今天特地有沈弥指点了妆发以及整体造型，提前练习了很久的射击姿态，因此也算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成绩不错，甚至跟齐思嘉当初创下的记录只差了一点，作为一个卡位没有出道的新人，这个成绩属于能够拿出去当安利的了，因此效果不错。
　　倒是其他人那边，今天叶尚文的状态不好，跨栏的时候直接卡裆，或许这个搞笑片段可以成为他的沙雕安利素材因此出圈也说不定。
　　也是因此，齐思嘉的表现倒是成为了场上最佳。
　　因为她过去两年基本上都拿的第一，所以本来大家都已经对她在运动赛上拿奖这件事麻木了，但是今天的女子格斗一出场又是跟往年的滑冰射击不一样的姿态，每一个动作都简单利落又充满了杀气，跟她平日里荧幕中的软妹形象截然不同。
　　齐思嘉对外的人设属于偏向幼态的可爱乖巧型，元气美少女，偶尔看上去笨笨的，但是说话很犀利。虽然本人性格到底跟不跟这个荧幕形象符合再说吧，这几次的运动会都充分彰显了她实际并不是那么一个弱鸡的萌妹，反倒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尤其是去年射箭时候的动图被人P成了犬夜叉里的桔梗以及王者荣耀里面的伽罗，总之眼神里面的腾腾杀气和脸上的那份冷峻都相当迷人。
　　人称次元破壁机。
　　当她把友谊赛中被强行推到台上的德扬撂翻的时候，众人几乎都能知道今天的微博热搜肯定要被公司买上一条齐思嘉娜可露露之类的。
　　德扬下场的时候胳膊都要脱臼了，嗷嗷大叫。
　　“佳佳不至于吧，我跟你多大仇啊，下这么死劲儿，哥这胳膊可是保了八十万的保险，可别给我弄折了——”
　　齐思嘉接过场务递过来的帕子擦脸，有点受不了他这大呼小叫的臭毛病：“又没真拧，瞧把你折腾的，回头多锻炼锻炼身体，又重了老多斤了。”
　　“有你这样的么，把人揍了还往伤口上撒盐。”
　　休息的时候沈弥掐着空过来跟齐思嘉说话，齐思嘉坐着仰头看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个人对自己来说没那么喜欢了。
　　她看见他跟边上的付远甄在交代些什么，又跟其他几个艺人来来回回地恭维几句。
　　她想，是自己太幼稚了么？吃醋？不允许对方跟别人交流？
　　大概都不是吧，她只是觉得不管自己如何努力，好像沈弥对待自己都不会跟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
　　她仰头喝了一口水，想起之前自己下定决心要追沈弥的样儿。
　　想着法跟他发消息聊天，偷偷点开他的资料信息研究他的兴趣爱好，跟邱一品有事没事就闲聊，在街上看到什么合适的店就想着把所有人一块都约出来看看。
　　她不相信沈弥完全对自己的企图一无所知，但是沈弥就只是这么一直看着。
　　她很不爽，所以她才跟林晓说自己决定放弃。
　　这种一步也不向前迈，做什么事情都不过是众生平等的男的，齐思嘉这么一个有名有利又有钱的青春少女干嘛上赶着去贴冷屁股，就算他再帅再优秀都无济于事。
　　如果他没打算把齐思嘉当做那个可以持续发展的唯一对象的话，这一切都一点意义都没有。
　　叶尚文过来跟她说话，叫她过去教公司的小妹妹丢铅球。齐思嘉一边腹诽自己长得像是个重型运动员吗一边起身，朝沈弥那边看了一眼。
　　对方朝自己这里偏了偏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节目正常的流程已经全部录制完毕了，剩下的人只是在借着这个场子玩而已。
　　何舒文跟一个不认识的小艺人穿着厚重的防护服玩击剑运动，看得齐思嘉心惊肉跳，叶尚文勾搭上了个同公司的小妹妹，笑眯眯地把齐思嘉拉过来避嫌，齐思嘉实在是受不住这种仿佛相亲大会一样的局面，教了几下准备开溜。
　　小乔的车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出门的时候又碰见了沈弥，齐思嘉心想你要是真的老是在我这么快放弃你的时候阴魂不散，只怕会让我更讨厌你。
　　但左右人家又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理活动，也蛮无辜的，只得耐着性子跟对方打招呼。
　　沈弥熟络地朝小乔问了声好，然后接着随口一提似的问起了齐思嘉接下来的活动安排。
　　作为一个娱乐圈人精齐思嘉再迟钝都感受到了对方这种套话的明显意图，于是心里更觉得没劲了，表面上依旧装着活泼天真道：“不知道啊，我都是等通知，有机会跟你说一声呗，我也好久没见球球了。”
　　说完就直接拉开车门上车，不给对方半点机会似的立即关门。
　　贴着防窥反光膜的后座随着车的缓缓驶开，也折射出了齐思嘉那已经黑下来的半张脸。
　　小乔并没有看到她的脸色，只是多嘴说了一句：“沈哥现在也开始带爱豆了啊？我还以为他一直是带演员的。”
　　“带好久了，”齐思嘉道，“付远甄就是他直接带着的。”
　　“哦，”小乔并没有放在心上，抬手拨方向盘，“那你要注意点了，毕竟你们同款，会撞资源的，以前带的是小邱倒没什么，现在既然是同类型女偶像，就还是少接触点。”
　　齐思嘉回了声是，再没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