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自由落体》知卒

5、弗兰克先生

　　次日，一鸣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浑身一股酒嗖味，头也有点痛。挣扎着爬起来洗漱，冲了把脸才总算是清醒了些。

　　径直去米格太太家的咖啡屋。点了份早午饭，坐在街头，晒着太阳。

　　“一鸣，听说你又赢了银牌啊？”米格太太端来餐盘时恭喜道。

　　一鸣摘下墨镜，和老太太行了个贴面，礼笑着谢过。

　　“我能坐吗？”身后一个微弱的声音问道。

　　一鸣回头，即便戴着墨镜，这迎着阳光还是有点刺眼，瞧见身后走了过来的肖元。

　　微微嘴角上扬：“你怎么下来了？”

　　“您要点什么？”米格太太也有些惊讶。肖元早上来过了，打劫式的打包了份葱油面饼，一拿到手，迅速闪离。

　　这会居然又回来堂吃？

　　肖元呆站杵了半响。“来杯菊花茶？”一鸣提议道。

　　“好，菊花茶。”肖元松了口气。坐在米格太太拉出来的椅子上。这是他第一次在咖啡厅坐着喝。还在街口，身边总有来来往往的人。

　　然而今天他就是想和一鸣坐在一起，如果一鸣选择的是街头，那就街头吧！反正，自己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或许是明天，或许是下周的某一天。能靠近一鸣的机会屈指可数，就一起坐坐吧！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也好。

　　一鸣吃着早午餐，昨晚酒劲过后，还没回过神，更没想好如何对待肖元即将离开这事。肖元更是安静。两人就这样坐在对面，一言不发。

　　不一会，肖元又掏出文献，看了起来。

　　“您的茶！有点烫。”米格太太送上一杯胎菊。又看了眼一鸣，心疼的问他是不是又宿醉，顺便又教训了会：“别净仗着年轻，瞎折腾身体。哦，今天布莱恩怎么还没来了？”

　　“他今天不来了。这段时间，是陪我练车的，才常来的。”

　　“那就可惜了，多几个朋友常聚聚多好啊！”说着看了眼肖元，“你说，是吧？肖先生，有人陪多好？”

　　肖元一听耳根羞的通红，腿却不自主的往桌子中间伸了伸。米格太太一边帮一鸣收拾盘子，继续发挥自己的唠嗑特长：“之前常来的哪个小不点的帅哥呢？就是那个名字特长的俄罗斯人，怎么好久没见他来了？”

　　“哦，他啊？离职了！他是波兰人！”

　　“哎哟！是没法续合同了吗？最近几年经济不好。多好的年轻人，找份稳定的工作都这么难。”米格太太由衷的惋惜。

　　一鸣：“您别担心，他是跳槽！有了更好的机会，去别的城市。”

　　得知小罗是主动离职的，米格太太又问一鸣为什么不挽留呢？毕竟他们俩关系这么要好？离职后，就再难见到了。

　　一鸣不以为然：“我留他做什么？又不是他老板。再说年轻人，有好机会自然是要去闯闯的。相逢是缘，离别也该坦然。这人世间，来来往往的！”

　　一鸣对缘分这事看的极淡。米格太太叹了口气，说起几周前好像还见到过小罗，早知道一定会跟他好好道别一番。

　　一鸣一愣：“他来店里了？”

　　听他这么问，米格太太也奇怪了：“没进店，我看着他往你们住的地方去了。不是去找你的吗？”

　　一鸣摇摇头：“没见过，哪天？”

　　米格太太端起托盘，想了想：“应该就是肖先生来的那天，是个周五。店里很忙，他没过来，我也就没过去打招呼。”米格太太耸了下肩，端着盘子走了。

　　一鸣有些不解，照说那时候，小罗离开喷泉城两个来月。如果有事回来，应该会通知自己吧？难道是自己误解了，人家只当自己是个前同事，离职了就不愿再联系了？一鸣想到这，嘴角一抽，暗自苦笑了下。所以说缘分这事还是看淡点好。

　　“是罗曼沃伊切克*伊万诺齐吗？”肖元慢慢的问了句。

　　“啊，是小罗！你听说过他？之前也是你们实验室的。”一鸣惊讶肖元一下子说出小罗的全名。这一大串的。

　　肖元摇了摇头，“见过他的笔记！”

　　“是啊，估计他们是不愿提起他的。”一鸣说着摸了摸咖啡杯沿。他喜欢这光滑的杯沿，还有这热度。

　　肖元觉得有点渴，眯着眼看了下杯雏菊着的茶袋，也没能看清里面的东西，小嘬了口茶，抿了下嘴，味道还好。又喝了两口。

　　“确定回巴黎了？”一鸣依旧靠着椅背问道

　　肖元点了点头：“明天见HR。”

　　一鸣客套的说着：“也好，以后去巴黎出差说不定能碰到。”

　　肖元低头看着杯子里漂浮起来的菊花袋：“好，年内来！”

　　一鸣：“是哦！你也要毕业了！以后再会时，只怕都认不出来了。”

　　肖元应和着，心里却犹如刀割。怎么会不认识？只有一鸣不认识他的份，他是断然忘不了的。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公司里他坐如针毡，人人也都盼着他走。或许真如师姐说的，他就应该留在巴黎。提前结束合同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他还是舍不得。

　　周一一大早，一鸣驱车早早到了公司。肖元依旧独自沿河走到公司。虽然答应师姐坐公交车。但这条路是他第一天上班，一鸣带他走的。而今天，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走这边了。

　　还记得，第一天上班，一鸣见到他，又是一脸嫌弃，然后硬是拖到卫生间。当时，他心里扑通乱跳。过了会，一鸣不知从哪拿来了个大工具剪刀。把他又吓的脸发白。结果三刀两剪的给他理了发。

　　肖元胡乱想着，就走到了公司，一进大门，抬头看着高耸的商务楼，盯着五楼看了眼，又低头慢慢走进研发楼。

　　一上午，肖元都在研究查理给的那份材料。理清了思路，断定已有的试验总结并不成立，需要重新验证其可能性，于是列出几个可行的试验方案。一旦开始专心研究，肖元才又感受到内心的平静。然而，做完这个，就只等验证，不出意外。验证也只是个确认。现在，他又无事可做了，真的可以走人了。

　　快中午时，肖元收到人事的会议邀请，关于实习合同的。应该就是解约的事了吧！

　　肖元整理好最后的工作，发了份邮件给查理，又看了眼实验室。虽然说在这也上了两周的班，但他到目前做的都是文本和推理工作。仪器碰都没碰到一下。离开应该也没什么不舍得。可心里就还是有些堵的慌。

　　食堂又送来的水饺，也没心情吃。晾在一边。

　　肖元准点踏入查理的办公室。雪莉和老查理都已端坐好了，看起来都还很高兴。肖元更是心灰意冷，蜷坐在对面的空椅子上。

　　雪莉愉快的打着招呼：“嗨！肖先生，下午好！我们不会耽搁太久的。一会聊完了，您就可以早点回去。”说着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查理确认了一下：“是吧？”

　　查理往趴桌上，往前伸了下短短的脖子：“你今天的报告我收到了。还不错，确到点子上了。一会没什么事就不用待在实验室，早点走，不需要蹲点！”

　　肖元一听，垂下脑袋应了声。

　　雪莉清清嗓子：“那我先说吧！肖先生，我们知道你很不满意我们公司的保密协议。也不适应我们的工作生活环境。想提前解约。我们认真考虑了你的情况。觉得你说的也是有道理的。查理，是吧？”

　　查理哼了声。

　　雪莉：“所以，我们想恳求你，再多待一个月试试。”

　　“什么？”肖元怀疑自己听错了，再待一个月？今天不是来办离职的吗？难道实习生也有离职期？

　　雪莉拿了份文件，边指边说：“公司认真思考了一下你的建议。决定按您的要求，修改保密协议。也就是说您对参与的项目成果有发言权。也有表决权。这是新的保密协议和合同，您看一下。如果同意，就签个字。当然你可以不用着急决定。考虑一天，明天再说也行。”

　　雪莉看到肖元脸色表情不定，有点担心：“再就是，针对您的生活问题。我们很抱歉，之前未能及时帮您解决。从今以后，我们给你找了个导师，生活导师。”

　　肖元疑惑着看着雪莉：“生活导师？”

　　查理抓了抓毛糙的头发：“这个吧！就是生活上，你跟他。工作上，你跟我。人我们都给你想好了。就市场部的一鸣。他接你的时候，你不是说很喜欢他吗？”

　　肖元听着手一颤：“我？喜欢？”

　　雪莉看着低垂着脑袋的肖元：“公司也是希望能有个能力出众的人多方面培养你。一鸣这边很熟悉，也是华人。跟你也住一栋楼。他在这边的工作和生活都很顺利。也希望你能喜欢上这边。你愿不愿意啊？”

　　肖元依旧不敢抬头，耳根却红了：“我……”

　　查理：“哎呀！你也别犹豫了。我们也就是想保证你的日常安全和正常饮食。我觉得HR这个主意相当好。一鸣那家伙虽然满脑子不切实际，但心眼多。你跟着他，也不会总这么闷。”

　　“一鸣？”肖元想问一鸣愿意吗？却又有点说不出口。

　　雪莉：“这个Phoenix项目，查理是研发负责人，一鸣是市场负责人，都是有重大责任的。查理推荐你进入研发的核心成员。所以，他也有责任帮助你解决生活困难，好让你全力以赴攻克技术难关。”

　　“那我……”肖元激动的话更说不溜了。

　　雪莉把材料都递了肖元，请他不用着急决定，仔细想想，第二天再回复也行。

　　肖元接过文件，翻了一遍，立刻签了字。签完才郑重说出那句：“我愿意！”跟领证似的。

　　回到实验室，心情都还是飘的。不用马上离开了，而且每天都会有一鸣陪。公司居然真的可以这样安排。

　　肖元激动的，有点坐不住。套上白大褂，在实验室逛了起来。走到仪器间，一推门，马克正在边看文献，边吃蛋糕。

　　马克是他们一个实验室的同事，刚入职的第一天，很烦人，一直要跟他说话。还想让他参加什么烦人的早茶会。后来不知怎么了，就“正常”了。

　　“正常”的马克皱着眉看着门口的肖元：“我可是都躲到仪器间吃了。你不喜欢这味，你出去！”

　　肖元闻到一阵的奶酪味，虽然还是不喜欢，但也闻着饿了：“哦，我出去。”

　　马克正拿着叉子诧异的想。这是肖元跟他说到第三句还是第四句话？

　　记得肖元刚来的第一天。他照老板们的意思悉心安排了迎新早茶。但由于肖元拒绝出席，愣是办成了早茶。理由是毫无意义，浪费时间。进实验室后，从不跟自己说话，也不打招呼。

　　唯一一次主动联络，还是在他上次吃奶酪蛋糕时，发邮件让他出去吃。那次，马克没理他。毕竟实验室是公共区域，马克是坐在自己座位上吃的。他酷爱奶酪蛋糕。每周最大的乐趣就是边吃蛋糕边刷最新一期的文献。然而，没过5分钟，肖元就一路呕吐，疾步奔去卫生间。他吐完就好了，马克随后就遭殃了，被老查理训斥不说，还禁止他在实验室吃东西。

　　肖元没注意到马克诧异的表情，关上门，回到座位，拿着那盘冷透了的水饺去了茶水间。

　　吃完一盘水饺，还觉得饿。只好回到座位。刚一坐下，电话就响了，一看号码，肖元心里砰砰跳，接起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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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肖元，是我，一鸣。准备下班？”挂完电话，一鸣哼着小曲，收拾办公桌的电脑。

　　伊琳垫着脚尖小跑了进来。

　　她刚收到通知，行业峰会的预算加批了！如果用这波加批的预算去铺宽推广之路，到时候只要Phoenix项目顺利。明年第一季度一上线，准能火。终于要大展拳脚了。

　　一鸣笑着说：“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你下月转正！”

　　说完，心里一松，可算是批了。三年前，是自己大意了。那时候着急录用，只给伊琳争取了个合同制。不料之后，公司整体业务下滑，人头锁紧。转正一拖再拖。

　　伊琳一阵感激，神色却有些不安：“老板，你不会真的要去当保姆吧？要不我去推了？反正都当了三年的临时工。当当也就习惯了。再说，临时工也挺好的，背起锅来不招黑！”

　　一鸣一听皱着眉：“好不容易批了！还想多事？”

　　伊琳还是觉得不合适，让自己的偶像屈尊去伺候别人，实在是痛心：“不行！我去跟人事说。不自由，毋宁死！您这么洒脱的一个人，不能让您受这个委屈！”

　　一鸣瞪了伊琳一眼，这傻孩子还真执着：“想什么呢？踏踏实实干你的工作，再不把你签了，哪天被人挖走了。得再培养一个，我得多费劲？”

　　伊琳低着头小声拖着音：“老板！我不走。我是跟定你的。跟你上班有劲！只是您最烦这种鸡毛蒜皮的琐事。现在要去照顾人一日三餐，不得烦死？”

　　一鸣提上电脑包：“烦死？只要项目能成功。别说伺候一个，就算伺候他们全组，都没问题！这叫敬业精神，你也学着点！”

　　伊琳依旧靠在门框上，撒娇似的柔声喊了句：“老板～”

　　一鸣一个激灵，一阵恶心，怒斥道：“别老有这种愚忠的想法。有好机会，你就走！”

　　这怒气，伊琳赶紧捂嘴，一鸣最讨厌人柔声撒娇。

　　一鸣看了眼手表，又平静下来，说：“人往高处走的。好好经营自己的事业。缘分来去自由的，说不定那天我还等着你提拔呢！”

　　要接肖元，心情一好，步子也轻快了。刚到研发楼下，肖元也出来了。

　　一鸣：“走吧！今晚想吃什么？”

　　肖元：“你车？”

　　一鸣：“还惦记着坐我车？算了，你五行克车，我中午就把车送回去了。我们沿河走回家吧！”

　　自从肖元签了合同。一鸣依约正式挂牌营业，当起了保姆，照顾起肖元的饮食起居。正如他师姐泽慧所说，肖元虽然挑剔，但喜好简单，y有规律，又不喜变。照顾起来并不难。而且只要顺着他，他就能每天乐的屁颠颠的。

　　一晃又是周五了。一鸣准点在门口等着肖元。看见他垂头丧气，气厥不振。对这个吃货抛出了个送分题：“今晚想吃什么？要不给你包饺子？”

　　肖元闷声回了句：“随便。”

　　听到吃饺子都能这么平静，今天肯定是遇到什么重大难题了！一鸣：“研究卡住了？”

　　肖元摇了摇头

　　“是老查理还是马克又刁难你啦？”

　　肖元又摇了摇头

　　“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到底是什么事？”

　　肖元：“师姐周六来。”

　　这是好消息啊？怎么还不开心了呢？肖元和他师姐感情挺好的，天天视频。他那师姐疼起肖元比自己的亲姐要体贴许多倍。

　　肖元：“要去弗兰克家。”

　　一鸣思索了一下，自己听说过的弗兰克也就只那么一位和肖元有关：“是诺奖物理学家弗兰克先生？我们公司的首席技术顾问？”

　　肖元点头应着，一脸愁容。

　　这表情，一鸣都看不出他是想去还是不想去。肖元对弗兰克还是很尊重的。还很推崇弗兰克的什么理论很厉害的。难道是怕人多？

　　一鸣这么一问，肖元点了点头。

　　愁的就是人多，查理马克都去不说。还有很多欧洲的物理学家和相关科学家，企业的研发人员。是个大型私人学术聚会。肖元虽然很想和弗兰克探讨一下他的时空粒子理论。但他不需要当面探讨，更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但是这次，师姐说他必须去，不能拒绝！

　　虽然师姐说这次是安全的，他们最怕的那个人不会出席，他还是害怕！

　　那个人是师傅一再叮嘱他要避开的，然而偏偏自己喜欢的研究领域和哪个人的又高度重叠。

　　必须得有一鸣陪着才行，肖元紧张的脱口尔出：“你也要去的！”

　　可是从没有人跟一鸣提起这事，都不知道自己就这么被邀请了。

　　这让一鸣有点不痛快。

　　更让他不痛快的是，肖元紧跟着说：“你去，我才去！师姐，雪莉说有办法让你去的。”说完低下了头。似乎又很担心。

　　“什么？”一鸣看着他哪低头的样子，气的也不想说话。转身继续往前走。心想这还需要你师姐绕一圈让雪莉安排吗？我这些天不是天天陪着你了？晚上还把你哄睡才能上楼。

　　肖元看着远去的一鸣，以为他还是不想去，着急的掏出手机要给师姐发信息：“我也不去！”

　　一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以后你我相关的事，不许绕着问你师姐，问雪莉，问任何人。直接问我，知道了吗？”

　　“那，那你去吗？”肖元小声颤颤的问

　　“去！”一鸣心疼的瞥了眼肖元，又说：“不要总想着让别人替你安排事。你是成年人，总要独立的。”

　　说着拍拍肖元的肩膀，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突然顿了下，搓了搓下巴佯装深思的问道：“你说，科学家里美女多吗？我这么帅，是不是又得防一波艳遇？”

　　一鸣脑子里顿时幻想了一下，一个群星璀璨的夜晚，几位彬彬有礼的物理大家，正在的草坪上举着高脚杯，谈论着宇宙的奥妙。而他也在高智商美女环绕的氛围下顿悟了那本从来都没看懂的时间简史。

　　肖元瞅了眼一鸣，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嘟囔了句：“不正经。”

　　“唉，那说正经的，今晚给你包饺子怎么样？”

　　“你会？”

　　“不会！”一鸣回答的理直气壮。不会但可以现学？刚留学哪会，他是连点火都不会。不出一年，沪菜就练的炉火纯青。这都是生存使然。前两天做的面条得到肖元的大力追捧，一连吃了两大碗。这让一鸣信心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