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尽》A般若

2、第 2 章

　　第二章到Q城

　　结束了第一天的工作，沈砚先是没有回租来的小公寓。他打了车到了海边儿，在傍晚的礁石上坐了很长时间，又起身在沙滩上无目的缓步走着，夕阳下孤独的影子也跟他慢慢的移动着。“终于”，他想“我到了你生活的地方，以另一种形式和你在一起。这个养育你的城市真美啊，可是没有你，我在这里终归还是过客吧。”

　　Q市的海岸线绵长，冬天的海在微风下泛着波澜，因为宽阔无边，更显得肃杀凄凉。一群一群的海鸟飞起又落下，觅食着浅海边的小鱼小虾。他向它们伸出手，期待能有一两只落在他手上做片刻停留，能陪他说说话，但是它们都无视邀请，兀自地忙碌着。沈砚裹了裹身上的羊绒大衣，把脖子上的围巾向上拉了拉，遮住唇鼻，北方的冬天对他来说还是严酷了一些，他觉得身体和手指都被冻僵了。风陡然地大了起来，海风冷冽，毫不留情的袭击着这个落寞的男人，脸皮被刮得生疼，眼镜的镜片也洇染上雾气，世界冷而模糊。该回房子里去了，许砚最后望了一眼大海，心里许诺着找一个有阳光的白天来看海鸟们，给它们带些吃的。

　　找了辆车回到住处。脱掉大衣，摘下围巾。北方室内充足的暖气迅速地使身体暖和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哥嫂报平安。大哥沈良宇刚刚地问了问工作情况，嫂子曲霞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像是一直在等这个电话。曲霞细细问这边冷不冷，能不能适应，吃饭了吗，吃的东西习惯吗。沈砚听着那关切温暖的声音，眼角渐渐的有些湿了。他中午在医院食堂吃了很少一点，晚饭还没吃，也不觉得饿，今天不打算吃了，但是仍跟嫂子说一切都好，吃饭了，也习惯，让他们不要担心。曲霞的声音有些哽咽：“小砚，你在那边没亲人没朋友的，多不容易。要是那边不适应，就随时回家来，是曲东东不懂事，我，我去说他，你可别太委屈了自己。想家里的什么东西你就说，吃的用的我都给你寄。”

　　沈砚笑道“嫂子，别总是把当成小孩子啊，这边有海，风景可美了，医院里同事们也和善，我挺喜欢的。等你和哥有空来玩吧，带着小筝和东东，我能给你们当向导呢。”小筝是他的小侄子，上小学五年级了，是个可爱的胖小子。

　　“你没人照顾，我和你哥真是不放心呀！”

　　“好了，嫂子，我答应你，等我觉得这边不好的时候，我回家。”

　　收了线，沈砚摘下眼镜，揉揉眉心，想了片刻，又拨了个电话。曲东东白天就给他打了电话，因为忙着，他应允着有空打回去就挂断了。

　　电话几乎立刻就接通了：“砚哥......”那边小小的叫了一句，就没声音了，随之传来低低的抽泣。

　　“东东，你在宿舍啊，吃了晚饭吗？”沈砚温和的问着。

　　“你躲我。”那边小声的，“我很讨厌吗？”

　　“冬冬，你听我说，我到Q市来，只是因为我想换个生活方式和环境，跟谁都没有关系的，你明白吗？”沈砚沉稳冷静的说着，“你知道的，我的工作真挺累的。这几年在急诊室里没完没了的抢救病人，每天都累的喘不过气儿来，我早想着换个地方歇歇了。你别多想了，好不好？”

　　“我知道，我闯祸了，我给你惹了麻烦，要不然你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那边冬天那么冷，你最怕冷。”曲东东急切的说，“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我，我快放假了，我去接你吧。”

　　青年原本清亮的嗓音因为焦急而变得有些咽哑急促，沈砚笑了笑，继续安抚道：“我这第一天上班呢，又租了房子了，哪有刚来就走的道理，你让我适应一段时间，我都跟你姐说好了，要是这边不好我就回去。再说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我当然要回去和你们一起过的。你呀，就让你砚哥自由自在一段时间，你是我弟，咱们见个面儿还容易吗？好好读书，别瞎想，啊？”

　　东东到底没敢再坚持，他多想每天都能看到沈砚，听他说话，看着他朝自己温和地笑。怪就怪自己太鲁莽，把一切都搞砸了，如果他不那么愚蠢，如果他能忍得住自己的心思，至少这个人还能在留在新城，他还能赖在他身边，一声声叫着砚哥，就像一个乖巧懂事的弟弟。

　　曲东东站在宿舍的走廊里，懊恼自责不已：“砚哥，那你每天要开心点啊。”他期艾的说着，“你，你去了那边，也别太想言哥了，别难过。我，我和姐姐姐夫，还有小筝，我们等你回家过年。”

　　跟家里报过平安，沈砚坐在沙发上，打量着自己的小公寓。工作，住处都是单学军安排的，他是他在Q市唯一的熟悉的人，结识多年，早已经成为了默契的朋友。沈砚是胸外科医生，在新城三甲医院的急诊室工作多年，他沉稳、正直，业务水平算是年轻医生中的翘楚。即使在新城辞职，凭他的资历，要在新城再找个医院或是到别的城市发展，原本是不需要别人为他安排的，但在单学军建议他来Q市发展的时候，他动心了。毕竟，这个城市对他来说有特殊意义的。这是吴言的城市，或许在这城市还能寻找到吴言的足迹，吴言的气息。他想念那张朝气蓬勃的脸，那张脸上灿烂的笑容，那颗无谓的喜欢着他的心脏。“七年了，言哥，你在那边还好吗？”

　　七年前，单学军失去了最好的朋友，沈砚失去了爱人。他们共同目睹了吴言的离去，那颗纯净的灵魂永远的留在了川藏线上。

　　不能够再去回忆了，那一瞬间的发生。停下来，沈砚身体轻微地颤抖着，他命令自己，不要再去回忆。曲东东的电话又让他陷入往事，这是危险的，接下的几天应该是睡不好了。

　　沈砚强行转移着自己的情绪，正巧单学军的电话进来了。他到Q市两天还没见到单学军，人出差去了最南边儿，周六才回来。两人约了周日吃饭，单学军又问起他今天上班的情况。他说一切都挺顺利的。

　　他急着逃离新城，逃离让他尴尬的人情和环境，巧的是有一天单学军向他打听点事儿，他一个朋友生了病，他想听听沈砚的意见是手术治疗还是保守治疗好。问起近况时，沈砚半吞半吐的说正准备辞职呢。单学军在电话也没多问，心里知道沈砚那边儿八成是出了问题，按理说沈砚不是个冲动的人，能达到辞职的程度，那就不可能是小事儿了。第二天就飞过来，逼着人把事情说了。

　　二十天的时间，单学军把房子租好，里面布置好，鹏程医院那儿也搞定了。两人明白鹏程终归离正经大医院的标准还差着劲儿，有点屈才了。过渡个三五个月，等沈砚适应了Q市，再找个合适的地方，左右是离不开医院的。鹏程是个民营医院，没那么条条框框，来去自由。单学军自己开着一个物流贸易公司，无奈沈砚更愿意操手术刀，治病救人的人转行去做生意，也是可惜了好的社会资源。就这么着，沈砚的辞职报告几乎立即生效，他简单准备了一下，就到了Q市。

　　今天办理了入职手续，见了几个科室的主任，医生和护士长，还见了两个老板，各科的小护士们人数多，还没来得及一一介绍到，等日后工作中自然就认全了。医院一共五层，小科室都分布在一二层，三四层是医学整形美容。五层是院长办公院，行政办公室等。今天的王主任即是全院行政人事办主任，也负责医德医风监督治理、医患纠纷处理，医疗事故投诉处理等事情。能看出来老板财力不俗，医疗设备都是国内最好的，办公环境也比公立医院显得宽敞上档次。但看惯了急诊科大白墙的沈砚还是感觉到了轻微不适。可能是就医的大多是女士，又都是追求美的人，医院要营造轻松温馨的感觉，整个画风是粉色的，深粉、浅粉，各种粉。护士服、护士帽、医导台、护士站、包括走廊的墙壁全都粉得冒泡儿。一二层还只是装饰的粉，三层以上就是铺天盖地的全粉了。要说有正常的空间，那就是院长办公室吧，穿过长长的粉色走廊，推开院长办公室的门，就能到达一个让男人不犯尴尬症的地方。

　　沈砚眼前浮现出一双倨傲的眼睛，那就是单学军外甥的眼睛。那人好像姓许，叫什么名字没记住，听说是医院的二股东，平时不常来，也不管事儿。在走廊互相看见的时候，那人眼睛里似乎还带着点不知原由的笑意，打招呼的时候，打量着人的眼神就变得傲慢和生硬。个子很高的男人强势的站在那儿，黑色的大衣敞着怀儿，里面西装领带，不苛言笑的寒暄着，粉色的墙壁没有半点柔化他的气息，那是一个给人压迫感很强的人，自带气场。沈砚下意识的不喜欢。

　　比较起来，大老板叶明俊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人。不过无论老板们脾气好不好，气场招不招人喜欢，沈砚都不在意，不要说平时不会打什么交道，更别说他也没打算长期就呆在这。所以遇到什么样的同事，什么样的老板，都不是很有所谓。

　　民营有民营的好处，不需要天天加班到深夜，周六周日和一个科室的同事轮换着休大小礼拜。他在的外科不是个重要科室，小小不然的病临近的人会来看看，几乎没人会选择在这个医院做大手术。虽说医保卡也能在民营医院用了，但是在一般人的心目中，民营的始终赶不上国家公立的，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带来的行李还没完全收拾好，沈砚打开了旅行箱。

　　这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