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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第五章 夜语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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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留在藻的房间里过夜,他觉得很恐怖。
恐怖二字不足以表达,具体地说,像是全身被黑色毛毛虫爬满,还钻进鼻孔里蠕动的感觉,让妖呼吸困难,身体不自然地扭动,坐哪儿都不对劲,甚至藻还真的将他当女人看,一次也没骂过、扁过妖,语气温柔得让妖的眼睛简直要流汗,除了妖下意识地把妆弄乱或要换回自己的衣服,或者要冲进男厕时例外。
但是,原本还存有侥幸心理的妖,几次被时川浪游和东方伶抓到他没有好好扮演「橘」,反正是在自家城堡里,加上他又可以用自己的感应能力过滤人口;妖本来还有恃无恐,以为同伴只是太熟了才让他不小心过度放松,反正他们又不会害自己,加上私底下没必要在共犯面前演戏,但是白日和小学弟聊天时,一个不小心过度投入,结果藤旭都上门了还不知道。
这件事被所有人骂到臭头,妖也真的吓破胆子了。
其实,妖是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变身的,但是他宁死都不会想做这种事,所以把这方面的本能完全忘记掉了,众人愈是忙碌替他掩饰,就愈觉得妖的死脑筋和脑袋发热就昏倒的人类习性很欠扁。
最后还是拿药草来帮他治疗发烧的大魔女逆刃,一边摸着妖的脸蛋吃豆腐,然后宠爱地帮妖说话:「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对他太严苛了,他已经拿超过人类极限以上的心思在投入了,又要和藻演戏,又要扮成他讨厌的样子,还不能被在场的人以外的同伴发现,他不是完全没动用力量吗?这要是你们还办不到呢!」
正式上场时连逆刃都差点没认出来,可见妖的形象牺牲和演技突破有多巨大,还有那后来作贼心虚主动追加效果几可乱真的胸衣束腰,没有真正的意志力还真穿不下。
这话太中肯了,果然成功封住所有人的嘴。
连续好几天都是这样过,他快抓狂了!而且藻那么爱干净,妖也不敢不洗澡,问题是东方伶被自家的院生抓回去忙演艺事务,连睡觉都要化淡妆的事情就变成魔女接手,还愈化愈妖艳,魔女的妆本身也有魔力,但妖已经濒临崩溃边缘,根本不想挥发那该死的性感魔力。
当女生可以得到这么多好处吗?藻把床让给妖,但妖死也不睡,反而整夜都瞪大眼睛,当所有人都这么关心自己,平常把他当沙包玩具的人每个都客客气气,让妖觉得非常不是滋味。
只是换了衣服和化妆而已,自己明明就是同一个人。
不过,妖没有资格谴责那些见色忘友的混账,因为,藻妹妹同样牺牲自己女扮男装,但妖却觉得她变得很陌生,也不敢亲近对方。
「为什么?」他瘫坐在穿衣镜前的扶手椅,闭上双眼思考。
是他的爱还不够吗?妖不能忍受这种事,于是开始冥想如何连女扮男装的藻妹妹一起迷恋的欣赏角度,但是,无论如何都很难进入状况,因为在妖的概念里,就算是用幻想帮藻妹妹换衣服都是大不敬的。
忽然有人走到椅背后,从后方伸过来一只手,扣住妖的下巴轻轻往上抬,使其仰对自身,因为是妖极之熟悉的人,所以他没有半点抵抗。
藻低头凝视着那张在他手中绽放的柔美脸孔,像一朵带着露珠,花瓣众多重迭如绸缎柔软的大马士革玫瑰。
和藻有些相似,但其实不太一样,是妖一直凝视着藻然后决定的人类外表,也许是他太不在意自己的事情,所以长相反而不如嘴上叨念的阳刚,仔细一看,还比藻年轻一点。
是魔女的化妆术作用吗?那张自己每次见到都觉得扫兴的跟屁虫脸,竟也变得楚楚可怜了。藻默默地想。
妖随着他的动作张开双眼,这么近的距离,藻的金发变成透光的丝笼盖在他头侧,眼前只有心爱之人的脸孔,妖下意识露出笑容。
「藻妹妹,妳怎么了?」
很好,连这个时候还是执迷不悟,非常坚持贯彻自己的家家酒。
「妖,你知道为何我们要住同一间房吗?」藻冷冷地盯着他说。
「嗯,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扮演的身分是女人,还是我的恋人。」
「我知道,东方变态有和我说剧本的内容,我全部都背起来了。」妖很有自信地说,事关他自己的生存权益和将来的生活安全,为了骗过藤旭以及叫他滚蛋,妖这边也是赌命奋斗。
「那么你说拥有女性恋人的我是什么?」藻耐着性子诱导问话。
「藻妹妹。」妖愉快地答话。
尽管知道触及这个核心命题,妖连一加一等于二的推理都会否定,藻还是又一次碰了钉子。
「我是男人。」
「那是演戏呀。」妖不为然地说。他早就知道一板一眼的藻妹妹铁定会很入戏,不像他一样没人看见就偷懒。
「因为要相亲才这样的,藻妹妹也没有真正的恋人不是吗?」这时候妖就非常能够分辨事实。
「那你说我为何要特地女扮男装?」藻决定顺着妖的逻辑问看看再做打算。
「嗯……」
妖皱起眉头开始努力思考,过了几分钟后他总算想通了。
「那一定是藻妹妹小时候有不得已的苦衷,导致妳家的亲戚都以为妳是男生,而且万一被他们发现妳原来是这么美丽的女人,他们一定会把妳带回去这样和那样,还有那个神经病藤旭说不定还会对妳动心!不!我不能忍受──嘎呜!」
最后那声是藻终于忍无可忍给了妖一记头锤的效果。
「你……就那么爱当男人吗?」藻放开某个笨蛋,十分难得迟疑地问。
「没有爱不爱的问题吧?我本来就是。」妖歪着头回答。
「『本来』吗?」藻望着两人在镜中的投影,那是一个穿着长睡袍的金发青年和坐在扶手椅的正装仕女,彷佛一对年轻贵族夫妻,妻子正慵懒地准备卸妆,却又想让保持美丽让丈夫欣赏自己的情境。
妖「本来」是什么,藻不清楚,因为那是妖自主压抑到最深处,原本就是血族禁忌的事,影生花的本体。
理论上,这是拥有完全治愈力的异族,妖应该不会有任何示弱的情况出现,起码一般跟人类相处时的生病发烧、受伤流血、瘀青骨折和熟睡昏倒,但是这些妖都具备了。
「人类的药对你没有用吧?发烧,还痛苦吗?」藻问着他。
妖会生的病只有一种,那就是「心补,并且是致命的,哪怕因此置身危险,他还是会暗示自己做出像人类一样的脆弱反应,藻如果真心命令他去死,恐怕妖连自己的生命迹象都会停止。
那不是爱,是依赖,这个世界上妖能依赖的存在,只有藻一个人而已。
如果抛下他,这个不可思议的生物就会死。
藻一直都是这样想,而妖也做到自己的诺言,他比任何活人都要更像纯真的人类,不,应该说是小孩子,总是一路扶持着藻,无邪地付出所有,他们之间说谁欠谁已经太过多余了,虽然性骚扰的帐必须额外算。
藻在很小的时候就遇见妖,也决定要保护这个和自己一样幼小的影生花,那时他就知道不同物种的生命周期无法同调,特别是这种强大的种族,往往成年期不会太快到来,也许自己发苍齿摇,妖还是现在的心性,依然不够成熟的能力。
如果那一天来得更早,藻死在意外中,到时候妖会变得怎样?他已经在之前的红尾事件预试了这个情况,妖崩溃了。
倘若在这样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心怀鬼胎的人类捕获,影生花的命运只会堕落在污秽里。
「我好了,不会难过。」妖只要看着藻就能复原,藻比仙药还有效。
「如果你喜欢这样,那就这样吧!」金发院生叹了口气。
其实,认真说起来,两人应该要对等,至少藻这么希望着,所以藻不能替他安排人生。影生花救了自己许多次,妖保护藻的人身安全,藻守护妖的人类身分,两人就是这样躲过追踪来到艾杰利,拚命挣扎着活下来,努力学习新的技术和学问,建立自己的信誉,才拥有今日的成果。
以后必然的不幸,跟现在强迫他认知正确的不幸,都是一样的,说到底也是藻没把握,妖知道自己不是女人后会不会放弃,极有可能是不会的,但妖如果还是想当个男人,那情况又更麻烦了,不如保持现状。
「我知道,藻妹妹一直都很温柔,不管妳是什么样子,我都会永远爱着妳。」妖彷佛呢喃般低下头说,这时,语气里竟没有平常的疯癫讨喜,而是有些悲伤。
或许金发院生听得懂,那并非指藻是男人或女人,而是根本不一样的「人类」,不管是什么样子的意思里,还包含了不管藻是骸骨,抑或是一抹轻烟,甚至只是一段回忆,对妖来说都是真实的存在,而现在他正在把握有限的时间拚命记忆,为了架构出专属于自己的永远。
所以才要让自己沉入人类的框架里,但有时候,妖却是用影生花的思维在架构对现实的认知,导致最后出现的行为是古怪的,旁人无法理解的顽固。
「我不说了,藻妹妹不爱听。」妖自己打住了话题,敏感地知道藻现在的心情也很沉重,却以为他是想到拜欧对自己的威胁和藤旭的压力而烦心。
「睡吧,明日应付的人需要养足精神。」藻将棉被铺在床边,主动先躺下,仍旧把床垫让给妖。
「你可以去换睡衣了,这么晚不卸妆也不正常,明天再让东方替你补回来就好,我的卧室别人也无法进来。」
妖怯怯地看着床的方向以及已经闭起眼睛假寐的藻,欢呼一声跳向水盆,说真的他忍耐很久了!
当妖顺着床尾跳上原本不敢奢望的仙境时,身畔地下传出一声淡淡的警告。
「妖己木,你要是敢跨过我逃跑就死定了!」
「……」沉默里有着某人将头钻入枕头下逃避的心虚窸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