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176、第六章 手中的玫瑰 (1)

　　广雅昆仑这处高悬的空中飞岛，作为万一爆发冲突的会战据点再好不过了，藤旭方面只能任精锐登上，他的地面部队只好留在底下待命。

　　万一被逮到，肯定会记支大过。

　　白羽有些不安地想，他不希望才高一就留下污点，白袖回家时也不好交代，可是为了妖藻学长，才区区一支大过没什么好介意的。

　　话虽如此，在面对生物般诡谲，不时变化着力量波形的阵图，白羽依然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力。

　　物体挨近的感觉令白羽一僵，手肘很自然的撞出，这流水般的反应？

　　「小学弟，是我。」

　　妖鬼鬼祟祟地接近，不料挨了白羽一下，苦笑着在他对面跪坐下，这间静谧的和室，从洞开的拉门望去，是造景家用白石沙画在浅水里创造的写意图案，水中埋置灯光，更显得如梦似幻。

　　「你不是和藻学长一起行动吗？」

　　「他们现在在转角第三间特别ＶＩＰ房间谈话，藻要我先缓缓再进去，他有话要单独对藤旭说，可能是想先谈判吧？」妖拈着清酒那轻薄的瓷杯，晃着澄澈的水光。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的诗句，美得叫人感到心痛呢？」

　　「永结无情游……」白羽望着薄如蝉翼的盘饰，慢慢移转到妖持着酒杯的手指，妖举杯不饮，只是径自凝神。

　　「学长，你为什么喜欢这几句？」

　　妖撩了撩长发，含上胭脂的微笑显得艳丽。

　　「藻就像月亮一样，唔，她是我的仙子，可是太清冷，又太高傲了。我舞影子尚会因此凌乱，我歌明月还会在云端留连，可是藻她一定不为所动吧！她比月亮还遥远。」

　　「学长，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相信学长一定可以的。」白羽诚恳地看着最后行动在及神情有些浮动的妖说道。

　　「可能是开始紧张的关系，这里衣的腰带勒得我有点窒息，女人还真是厉害。」

　　妖摸摸肚腹，胃开始唱起圆舞曲，本来他还想怀带颗苹果，但是那个死东方说既然要带不如放两颗，苹果就笔直地朝那心术不正的戏子额头飞去，自然妖就饿到现在，虽然他也没什么食欲。

　　「嗯！我知道，其实藻妹妹这样也好，免得太多杂鱼觊觎我未来的老婆，只要有我的热情就够了，我一定可以将寒冰化水，让她荡漾在我的无尽温柔里。」势在必得地握拳，妖自个儿先感动起来。

　　「希望今晚的计划可以成功，大家像平常那样开心地过日子，或许不是每天都开心，但是已经很好了。」呵护着掌心微缩透明的蓝光阵图，白羽彷佛连视野也迷蒙起来。

　　永远的意义，他懂得，死亡就可造成一种永恒。可是生活，瞬间破碎的生活，则是他难以忍受的，被碎片扎伤的痛楚，会持续留在身上，所以好不容易适应了学园生活，他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一个认识的人。

　　庭院中，竹筒随着冻结的流水沉默，妖盯着从温至寒的酒杯，极慢地饮下杯中物。
　　「拜欧，其他研究物种调和学或根本神经病又想长生不老的富翁，我是怕这些想抓我的人，但是我不会容许他们带走藻的。如果逼不得已要见血，小学弟……」妖勾勾唇角。

　　「你就把眼睛遮起来，我不希望被你们看到那样的我。」

　　他站了起来，推开纸门，从内侧走道出去，瓷沙从他垂下的指缝间流坠到榻榻米上，竟是粉碎殆尽了。

　　「好。」

　　然后，妖的身影从门后消失，陌生又熟悉，却毫不迟疑地走向战场。

　　※※※

　　藤旭不动，藻也如石像一般，没有人打破这层氛围，最终却毁灭于藤旭。

　　「橘小姐，仍然不克列席吗？」藤旭垂下视线。

　　「我请她晚点到，有些事情我想先和你谈清楚。」藻仍是不带笑容，精致的膳食在空气中失去鲜味、发硬，他视若无睹地盯着杯缘水光。

　　两人都不喜欢看见对方的脸，即使对话仍在持续，但分别摄影的话，则像是各自独处的模样。

　　「真体贴。」藤旭应了句，慵懒的三弦声从别处厢房传来，一弹一唱，使得此处时间更加缓慢，几乎要静止。

　　「请说，我正预备听着。」藤旭想起那只被吃掉的骑士、岩光的发言、幼年的藻的神情；想起那些繁重烛光、充满死亡气息的房间、那名红发造命人偶似的美貌。

　　自己一步一步的后退，这个濒临死亡边缘的老人还是好整以暇地让他败北。

　　活下来，岩光，起码活到让藤旭亲手打败他为止，他讨厌老人夹带这些年的胜利躲到死神那一边去。但是这些话藤旭没有说出口，他知道期望能实现的可能性不大。

　　即使自己这么认真，这个世界总是不如他所愿。

　　「我拒绝你的提议，也认为没有遵守的必要。」藻斩钉截铁地说。

　　「这是结论？」

　　「这是一开始的答案。」

　　「藻华，你知道吗？虽然你的确能为家族带来莫大贡献，但是大家并非将你当成工具，你是我们的一分子，本是斩不断的因缘，我真不懂，为什么你非得要违抗不可？」藤旭一手按着脑门，状似苦思。

　　藻听着，那三弦哀惋，曲子虽通俗，却听来觉有老调的世情凄清。

　　「因为你们并不具备重要到值得我放弃理想的价值，把你的家家酒拿去别处玩，我相信会有很多人抢破头要的。」

　　「我可不想把珍贵的玩具，随便交给无能的闲杂人等。」

　　圣罗兰亚病院，拜欧生物科技公司，存在的价值远胜资产数字，两者均根植于政商界，掌握了两者，便可得到媲美帝王的权力。

　　不过对于藤旭和藻华，也就是他们口中的玩具罢了。

　　「藻华，你是最像我的血缘。医治人类很有趣，我相信解剖魔物也充满兴味，能够毫不动摇地在同类和非人上动刀，这种人才是医学需要的真正研究者，以致于我产生了爱惜。」

　　「你的一厢情愿，可以免了。」

　　藻说话不懂保留，拒绝总是彻底，他尤其厌恶不付出任何代价，就想从他身上获得回报的投机客，对于这类人，他擅长全面封杀。

　　如妖之努力尚且被铁板打得司空见惯，何况只是区区和藻有看不见血缘关系的家族，还是藻所厌恶的？人类之所以亲爱血缘，还得有相对彼此依赖扶助的关系，这才让血缘者成为真正的家人。

　　比较起来，妖还明白他要的是什么，可悲的是，这些流有相同血脉的陌生人却连去理解都不想。

　　只想拿着血缘做幌子嚷嚷，企图在不必损失的情况下压榨一切可见的价值，人性的贪婪，甚至还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权力。

　　藻要用他的手与刀，扯断这些肮脏的锁炼。

　　藤旭轻笑，捞起藻放置桌面的手，对方虽想抽回，却被他强力握住，藻的眼中有了怏怒。

　　「这手拿起刀半分也不颤抖，是否连伤我红尾时亦同？」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所谓的责任──并非任性地说不要，就会自动消失，若你想要随心所欲，难道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吗？」

　　手指收紧，将骨骼捏得作响，藻眉也不皱，他似乎在等待，一个全面翻盘的适当时机。

　　「对我而言，代价要有所报酬，才称得上代价。你能给出什么我想要的？」

　　手筋弓起，藻凭自己的握力张开手指，藤旭对于那与外表驳异的力量感到些许意外。看来他的堂弟不似外表的纤细。

　　「你还年轻，不知道免于恐惧的自由有多宝贵。」藤旭没点任何餐点，只有高脚杯中令人联想到吸血鬼的红葡萄酒。

　　「以结论而言，我恐怕要请橘小姐回星城作客，她给我的感觉十分特别，美是美，非常地神秘，藻华，你是故意的吗？」

　　若藤旭对藻的反应有所期待，他可能要落空了，藻只是扬了扬眉。

　　拉门外爆出男子闷哼，接着是被摔穿过门纸、撞坏拉门、跌入室内的特种佣兵，妖正扣住一人的手腕，挡下他手中的尖椎戳刺，尽管如此，妖还是一声不吭地解决忽然朝他发难的佣兵。

　　「看来你的邀请方式，实在不太绅士。」藻往外廊上眺望，人影端端伫立，数秒后，他身边凭空出现另一抹纤影，直接穿透门窗进入室内，正是时川浪游的式神──蓝幽。

　　藤旭右手持枪，眼睛讶异地微瞇。

　　「蓝幽小姐，你要告诉我她也是非人吗？」

　　去年的代打，找了时川浪游风华绝代的式神，并且谈吐优雅，举止媲美大家闺秀，事情因此进行得极为顺利，蓝幽也成了藤旭调查不出来历的女人，更遑论掌控支配。

　　因此造成藤旭对藻今年声称的选择预先带了一份警戒，无论对方表现得多真实亦同，蓝幽的消失，迄今仍是未解谜团，倘若同样的把戏再让藻玩第二次，岂不显得藤旭是白痴了？

　　藻对藤旭的问题并未正面回答，他只是干净利落制伏企图捉住他的攻击手，地上瘫倒的人体增殖得很快。

　　藤旭见事情发展不如他所预料顺利，举枪瞄准妖的眉间扣下扳机，装上灭音器的枪枝冒出闷响，蓝幽身形飘动，在妖之前举臂挡格，从手臂下缘生出数片透明鳞翅，子弹撞在如丝罗般纤柔的鳞翅上，却停住力道，往下坠落在地。

　　转身面对藤旭，蓝幽周身肌肤呈现一种淡青瓷色，眼中没有瞳孔，只存一片发光的蓝色组织，貌极神怪。

　　走廊两侧的墙面传出被巨大动物鳞甲摩擦破坏的响声，和混入广雅昆仑的研究人员惊慌的叫声，在混乱的声音中，不时传出「数据错乱」、「没有任何归属纲目」、「牠变形了」的惨叫，装置被千虫破坏的爆炸与白烟弥漫，红影一路长驱直入至被妖破坏的拉门前，藤旭眼中见到的却只是一位可爱的少女，千虫手指间还卡着仪器碎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藻华，你还真是爱恶作剧，这可不行！」

　　藤旭一声令下，造命袭向藻，却被千虫和蓝幽硬是挡下，造命徒手的破坏力轻易就能超过吨位，尽管外表看来只是你来我往的格斗，地板早已撑不住压力而破裂。

　　「今次我一定要带你回家。」

　　「你连能和环境调和的特殊造命都带来了，不过，人类的科学难道真是万能的吗？」

　　金发院生站在混乱震动的现场之中，目空一切地闲谈。

　　广雅昆仑内自成一个平衡世界，科技和魔法受到自然力的压抑程度相当，也因此没有精密仪器和高等魔法盘据其中，藤旭若介入科技影响，必然获得同样的反力。

　　四周的空间开始崩溃，失去可立足的地面，从藻等人所在地半径五百公尺处成为幻界，方才的餐馆和这片人类营造的商店街尽数消失，一个男人惊恐地看着从黑暗中游来的鲸鲨将吞噬自己的下半身。

　　藤旭张望，到处是闪现又消失并捕食他所带来的狩猎人员的诡怪生物，空气中弥漫着古生代腐败潮湿的泥炭气味，只有藻一行人站在隐约浮现的丛林中，巨大的昆虫擦过他衣襬，随行的还有白羽以及藤旭认识的时川浪游。

　　他听到那个名为时川浪游的男人这样对一个白衫少年嘱咐着。

　　「把生物科技公司的人全找出来，别把无辜的学生也拉入阵图，只要让他们精神受强烈刺激就好了，别做得太过火，这个阵图是可以用来杀人的。」

　　「是的，学长。」不用时川浪游提醒，白羽本就小心翼翼别误下杀手。

　　「怪物！为什么杀不死这些怪物！」

　　藤旭带来的佣兵拚命依赖枪枝和其他武器的火力朝奇形怪状的生物扫射，子弹与射线却被黑暗吞入，到了不知名的宇宙，丝毫引不起半点回音。

　　「藤旭医生！为什么！这是不可能存在的现象！」

　　一个研究人员爬行到瞠立的藤旭脚边，抱住他的腿死命索问，她身上攀爬着无数小型食肉蜥蜴，发抖的手指紧紧扣着他，似炼狱索命的亡者，这些人的呼号声就跟垂死的动物一样。

　　「这只是幻觉。」藤旭镇定地看着藻道。

　　「那么，这也是幻觉吗？」藻冷漠的抱胸反问。

　　红衣少女朝他走来，忽然从骨肉开始变形，带着锐利牙爪将他扑倒在地，背部翼张如红云，三对圆眼转动，冰冷气息从大张的口器中喷出。

　　「式神是由御术师的意志和媒介创造而生的精灵，它不具备物质界生物的生理系统性质，这是咒术学院的我所接触的世界。」

　　伴随着藻的声音落下的是那刺入肌肤的剧痛。

　　「你的现实，不过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