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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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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的月色,一样的苍穹,不一样的感触和感伤、追忆和怀恋。
他想他真的是该好好理一理脑子了。
记忆,五年前的记忆一点点随着蜡烛的燃烧,清晰。从事到物,从物到人。清晰的每一个画面,每一张脸庞,每一处情感。
荆条抽打在背,迎着空气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声一阵刺痛一声一排荆刺一声一道血印。他痛着,剧烈地痛着,却死死地咬住了嘴唇,紧紧地握住拳头不愿叫出声。自己从小就是一个坚韧倔强的孩子。
记忆中有两个这样的场景尤其清晰。
一次是她告状,无事生非。
她得意地指挥着行罚手,她调皮而狡猾地说:月哥哥,你求我,你求我我就饶你一次。
他抬起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瞪得她的神情由洋洋自得变得有些恐慌瞪得她的语调由高亢兴奋变得轻声低语。
一丝血迹溅出,沾染了他雪白的衣袖。
哇!哇……她的哭声震天震地,她倒在地上。月哥哥坏,月哥哥坏,月哥哥最坏了!哇……
他愣住了。他伸出手擦拭去她的泪珠。好了,雪儿乖不哭了,不哭了哦。真是服了你了。
呜……呜。她抽泣着。月哥哥。月哥哥。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满脸是还未退去的泪痕。
啊。他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双手的青筋有些微的暴起。啊。痛,肆意蔓延。
哇……她一手挥开了行罚手。谁让你打的!
哈。他痛着,望着她的紧张和蛮横,望着那人的恐慌和不知所措,轻轻笑了。你呀,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明明是你自己……
我哪有啊。她挂着泪珠撒娇,期待着看着他。月哥哥,我可没说过,对不对啊,月哥哥,对不对啊?
是,你没说过,你从来没说过。他的语气中满是宠溺,望着她破涕为笑,他转身淡淡地说你下去吧。然后就是她一面帮他擦药一面又哭的稀里哗啦。
还有一次,是。
他深吸了口气。
是偷偷带她出去玩,被后宫主责罚。她从被拉回来就使出浑身解数撒娇卖乖,然后哭天喊地。
娘,娘你别打了,娘,你别打了,雪儿求您了。他还是一声不吭,却看着她落泪心痛不已。次次她都哭成了个泪人儿,只是那一次,她直接被带走百般挣扎直接被点了昏睡穴,只是那一次,她不会把泪水混着药膏一起涂在伤口上,只是那一次,他不能再拭去她的泪珠等着她笑颜逐开了。
……
雪儿,你成熟了,你不哭了,你遗落了泪珠,可是,你怎么连笑黡一起丢失了呢。可是,你为什么让我看不懂了,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他遥望宫主的庭院眼中是一片乌黑。
他想起小时候的她的刁蛮任性调皮捣蛋得让人心烦心慌却是那样的善良,雪儿,你连见到一滴血都会恶心得几天吃不下饭啊。可你,宫主,你居然是宫主,这样庞大的一个杀手组织居然是由你一手操纵着。
他想起往日种种。宫主!他冷笑。他失望。你怎么可以如此的残忍如此的不择手段如此的轻贱人命,雪儿,你知道吗,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如此。
唯独你不可以。
他痛心。
雪儿,这还是你吗,你告诉我,这还是你吗。
影,影。雪儿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划着。影。如影随行。
哎呀,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什么都是一团糟!月哥哥为什么那么奇怪,为什么要说什么你凭什么确认我的身份你记不清楚脸仅凭气味就能认定我是你一直喜欢一直追寻的人吗。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她使劲地晃了晃脑袋,揉了揉头发。
她清晰的声音穿透空气。
月哥哥,我答应你,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怪你的。
那,如果,我不是月哥哥呢。
月哥哥,你胡说什么啊。
雪儿,乖。
好了,好了。不管你是谁,我们都会永远在一起的。嗯,就算你不是月哥哥,我们也会是最好最好的朋友的。你就放心吧。
他将她拥入怀中,他笑着却藏不住忧伤。
雪儿,你的眼中终究只有月一个人啊。你还记得在那湖畔一同练剑的那个我吗,你记得那一个黑影总是静静地望着你望着你对着另一个人笑着哭着吗,你还会记得吗,你一定不会的。你的过去拒绝了我的参与,其实,连拒绝都谈不上,从一开始,你就无视了我。你的曾经中有月,只有月,只有他一个。
雪儿想,他一定是在胡言乱语。雪儿也想,如果他真的不是月哥哥,那该怎么办。那他就是在欺骗我,那一定就是想要害我害月哥哥害我们不能在一起。那,如果是这样,我还能和他做好朋友吗,一定不行的。那,我不是就也在骗人了吗,这怎么可以。什么什么呀,如果他不是月哥哥,骗骗他又怎么样杀了他又怎么样让他生不如死又怎么样。不管了不管了!他一定就是月哥哥!我一定不会认错的!雪儿,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啊,你的感觉一向是最准的。
啊得一声轻呼。
吓死我了!
薛荷还是一袭紫衣,不知何时出现的。
宫主,你没事吧,怎么这么入神啊。
没事。你们怎么一个个都神出鬼没的吓人。她背过身抚了抚自己的胸脯。
属下不敢。宫主倒是吓了属下一跳。哎?还有谁吓着了宫主?
迎着薛荷的疑问,雪儿定了定神。
噢,没什么。你找本宫有什么事吗。
是,属下听闻影使被关押了,就想,嗯,属下想,想……
想什么呀,吞吞吐吐的。是想亲手杀了他出气?快说!
不不不。属下是是想去看看他,顺便替他向宫主求个情。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埋越下。
宫主眼光一凛。
背对着,她顿觉浑身一冷,一股杀气从头顶直贯而下。
一阵沉默。杀意渐收。
好了,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日辉将尽。
宫主。两列哨位齐声抱拳拳中有剑。
一阵黑晕袭来,宫主皱了皱眉,好暗啊。宫主是不常来这里的。
密室中四支火把渲染着萧瑟阴冷的氛围。
怎么了。宫主淡淡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波澜不惊。
禀宫主,影使昏过去了。
昏了啊。她望着他耷拉松散的发丝和身上一道道血痕。她想,他,疼不疼啊。
一声宫主打破了沉寂。
启禀宫主,还要不要继续用刑。
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甩袖。
新来的吧,不过在这里是没有下一次的。
依然是淡淡的语调,安静的气氛无声无息,连配剑的摔落都是静悄悄的连血液都凝固在血脉中连那丝细微的伤口也冻结。
拖下去。
命令的口吻。一具死尸消失在黑暗的无限延伸处。
都下去吧。
是。平稳悄然的步伐掩不住仓皇,犹如死刑犯从明晃晃的铡刀口下逃离或被释放或是宁求速死省得倍受折磨却丢不掉对死亡的恐惧更畏惧残喘的肺腑之痛。
她的耳朵动了动,都走光了啊。她环视四周那红彤彤的火焰和小桌上燃尽的蜡烛,缩了缩肩。
她撩起挡住他眼睛的那一缕发丝,凝神。他要比我高这么多,她比划着,不,是这么多,她调整着手掌的高度,对,是这么多,她歪着脑袋,好像也没有高多少嘛。她的手指在火光下的空气上划过圆滑的弧线,她愣住了,此时此景很熟悉,似乎,似乎是,对了,小时候和月哥哥也是这么比的。可是,她望着他闭着的双眼长长的眼睫,可是。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像一堆珍珠串不成线。她举起手,他的睫毛好黑好长好密啊,她的指尖触碰到睫毛尖动了动。
他睁开眼,眼眸中是一泓一泓的忧伤像是一潭见不到底的深水。她望着他,她望着那潭水中那个如此完整的自己,原来自己也可以是这样的完整也可以是这样的,这样的,这样的……
她想她应该是找到了那根线然后透支了很多很多的体力和内力她想其实这根线应该是一直就在心中的吧只不过随着岁月越埋越深不好找了。好好闻的樱花香啊,月哥哥,她朦胧着眼喃喃,她想是该好好睡一觉做一个好梦。
嗯,嗯。她伸了个懒腰。嗯,怎么这么硬啊,她翻了个身。哎,她挠了挠头,吸了吸鼻子,这是什么地方啊。她揉了揉眼睛,又闭上了。她想,管他呢。
别睡了,起来,快起来。
嗯,她哼哼着,我才不起来呢。说着她习惯性的挥了挥手想要打掉那只臆想中拉她起床的手。她扑了空,手触摸到空空冷冷的物质。她睁开眼睛,迅速醒了过来。
咦。月哥哥,你怎么……她张着嘴合不拢。
她解开绑着他的绳子,她把绳子扔在一旁,她和月哥哥对视,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空灵清澈。他望着她望着他的眼眸中那个完整的他,他似乎回到了儿时。如今的她眼中包含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还有太多的物是人非容不下再也如此这般的他。
他低下头,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他盯着她,她感受着淡淡的樱花香,他闻着她的气息,他张了张嘴,她望着他动了动嘴唇感觉到一片雾气有些朦胧,然后,雾气缓缓散去,没有见到阳光只是将尽的火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