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叨叨爱刀刀

6、第6章 从未拥有

　　我姑姑是一个和我不一样的人，她长得漂亮又有才华。

　　虽然和我一样在爷爷奶奶的刀光剑影下长大，但是她却很优秀不光是父亲这一辈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而且还在上海工作。

　　她每次回来都会带很多东西，家里人除了对她40多了还没有结婚以外，没有任何可以指责她的地方。

　　我是很喜欢姑姑的，因为她拥有我不知道的人生。每次和她聊天都很有意思。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说，但是她没有把我当成小孩子在我面前从不避讳。

　　我很享受这种对话方式，因为感觉自己有被尊重。

　　关于家暴我最初的理解也来自于她。

　　我记得是有一次过年爷爷和奶奶在餐桌上直接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就开始动手。当时我可能还在上小学，第一反应是想冲过去拦住爷爷不让他打奶奶。

　　结果被我姑姑一把拉住，她看起来像是早已习以为常。然后小声对我说

　　“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去管他们，等他们打累了就好了。”

　　可能是被姑姑的声音感染我也开始减小音量。

　　“可是如果不拦着爷爷他会打奶奶的。”

　　姑姑好几秒钟没回话，像是在组织语言。

　　“一般情况下，这种行为叫家暴是应该要阻止的，但是阻止的前提是被打的那方有求救的意愿。否则你再怎么阻止还会有下一次。反正这么多年了也没出事，我们就在旁边安静看戏就好。”

　　等爷爷奶奶看着越来越激动，好像没有要停下来的架势后，姑姑故意大声说了一句

　　“哎呀，马上喜顺（我母亲的名字叫余喜顺）他们就要回来了饭还没有做好，等他们回来吃什么呢？”

　　话音刚落，原本还在互相推搡的二人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一边互相埋怨，一边开始着手处理餐桌上的食材。

　　我当时觉得姑姑特别聪明，一下子就让他们停下来了。可是当我抬头看见姑姑的眼神里很冷淡，连原本的调侃都消失殆尽。

　　姑姑一直都很忙，基本上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所以我见到她也不想和她说自己的糟心事，怕惹得她不开心。

　　但是因为我刚和父亲一家住在一起的时候，相处得特别不好。用我父亲的话就是我是个神经病。反正在那段时间里他们是这么看我的。

　　可能我实在是太让他们心烦，所以他们让我姑姑来教育我，毕竟我从小到大都很听我姑姑的话。

　　我是不知道在他们口中是怎么和我姑姑说我的，但是因为我不想被误会成奇怪的孩子，所以我就把之前没怎么说过的糟心事一股脑先发制人的说了出来。

　　大概就是从李钰的事到我和莫言言的矛盾还有补习班的压力。期间姑姑并没有打断我，她安静地听我说完，在我以为她终于要开始对我说教的时候，她先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然后才开口

　　“如果你觉得在这个家很不舒服的话就努力走出去。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是这并不可怕。我一直觉得得到了再失去比从未拥有更可怕，因为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你再失去你就会不适应。但是从未拥有你就不会对别人有任何期待，你只靠自己你也只能靠自己。”

　　我望着她的眼睛觉得这真是一双无比坚定的眼睛，顿时感觉有些自惭形秽。因为拥有着和我不一样的人生的姑姑，肯定经历了比我更多的难以想象的痛苦。

　　在那以后我表面上就不会再对父母说的话顶嘴，他们说他们的对我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原本应该是这样，但是我之前因为看书看上头主动去和他们谈心，结果发现自己做不到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无所谓。

　　我不像姑姑那么坚强，不需要被任何人认可，就可以勇敢的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

　　我总是很希望能有人认可我，认可我本身不是因为成绩什么的外在因素，而就是我本身的性格我的谈吐我的兴趣就可以认可我。

　　本来我以为李钰是那个认可我的人因为她说过我很有趣，结果我们绝交了。后来我以为父母是那个会认可我的人，结果他们的眼里只有莫言言。

　　最近因为辩论会我以为我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组织，我们是因为辩论才聚在一起的，我们为了维护自己的持方而努力，哪怕比赛输了我们也依旧是互相认可的好战友。

　　我其实以为过了这么久，从初中到高中自己终于成长了一点可以收获顺其自然的友情了但是结果我发现我还是错了。

　　事情是这样的，之前准备辩论会的时候我和一个学日语（就是学了日语就可以高考考日语不考英语）的男孩子聊得很投缘。

　　他也是个二次元，很多梗他都接得住。而且我们后来还分座位分到了领座（我们高二就是单人单桌了，所以不是同桌只是恰好坐我旁边），所以自习的时候我就也会和他聊天。

　　可能是我的声音大大了，结果从隔着两组人的石一那收到了能不能安静一点的纸条。

　　之前是石一邀请我加入辩论会的，准备辩论会的时候他也很鼓励我所以我一直对他很感激我们的关系也还不错。再加上确实是自习所以我也不和那个男生说话了。

　　但是下课后正好他站在走廊上我就在走廊上和他说话，我想着在走廊上说话总不会吵到谁了吧。

　　“虽然这个动漫比较小众但是我觉得真的很好看，剧情音乐都特别棒，感情线也很好看，青梅竹马什么的赛高……”

　　当我又开始滔滔不绝的时候，石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打断了我。

　　“上次那本书你看完了没？”

　　“还没有，等我看完了再还你。”

　　虽然被打断了，但是我还是等他们聊完了我才开始说话。

　　“你刚才说你不介意剧透对吧，我看了那个动漫的漫画后面有个情节特别精彩……”

　　“那你具体准备什么时候还，我还挺急的。”

　　我这才发现石一还没走，同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么急怎么刚才不一回问完呢？

　　“额……可能得等到这个星期天，抱歉哈。”

　　“没事没事。”

　　我看着石一摆摆手准备转身走开的样子，我才打算继续开口

　　“就是说……”

　　“对了，我忘了我过来是因为老刘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我忍无可忍冲着石一吼了一句

　　“你是不是故意的。”

　　然后就转身去老师办公室了。

　　因为快进高三了所以我们进行了一次模考。结果我们班模考成绩都特别差，老刘就叫我们要主动去找他反省原因。

　　说是主动反省，可结果还是按成绩排名挨个去他办公室谈话。

　　看来现在是轮到我了，不过因为刚刚石一的一顿操作我谈话的时候也漫不经心的。

　　没几分钟谈话结束，我脑子里还在想为什么刚刚会出现这样的事。也有点反思自己刚才吼石一是不是有点太过了，可能他只是想开个玩笑，毕竟他一直都是这样图书分享会的时候也是。

　　结果当我走近我们班门口的时候，听见了石一和那个男生的谈话。

　　石一“和莫念聊天挺辛苦的吧。”

　　日语男“有一点，她说起什么就有点停不下来，还是蛮难应付得。”

　　石一“平时她在班上也不说话。”

　　日语男“对啊，就是一起准备了辩论会也没想到她那么自来熟。还好你没和她坐在一起要不然得被烦死。”

　　我后来就从后门进班了也没被他们发现，然后接下来的晚自习我也没什么心思听讲就恍恍惚惚地回家了。

　　当时就是感觉好不容易撑着的一根弦绷断了，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按理说我应该已经习惯失望了，可是一直失望真的让我忍不住又开始自我怀疑:

　　和我聊天很累吗？

　　我平时在他们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我难道就应该一直保持沉默吗，那样的我才是正常的吗？

　　我之前对那么多人抱有期待，但事实上不是我对他们抱有期待，而是我对自己抱有期待。我相信自己身上是有可以被人认可的东西的，我相信自己是有可能性的，我相信自己是值得被人爱的。

　　这才是最痛苦的，我相信我自己，可是我又做不到所以我才如此痛苦。

　　最后我的出一个结论：我不应该再对自己抱有期待了。

　　我应该承认自己是没有优点的，就像我父亲说的一样。我本来就不应该觉得自己能够改变，我不管怎么努力都不会有任何改变的。不如说我改变了就会给别人造成困扰。

　　我的大脑残酷的得出这些结论，我明知道这才是正确的，可是每得出一个类似的结论我的心就忍不住感觉一阵一阵的抽痛。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生理上的疼痛。不过哪怕我再心痛我也哭不出来了，我的眼泪和奶奶一样流干了。

　　“原来你在家啊，刚才叫你开门你没听见吗？”

　　我的房门被推开，因为他们偶然半夜会来查我有没有玩手机，所以我的房门不允许反锁。

　　“你怎么不开灯啊，这么黑不溜秋的，本来就是个瞎子这样不就更瞎了。”

　　我有很高度数的近视。

　　“你怎么不说话，长辈叫你都不应一下的吗？什么鬼性格，就是因为你这种性格所以你才交不到朋友。真是跟你奶奶一个德行。”

　　母亲一边对我和我奶奶进行日常嘲讽，一边开始往衣柜里放衣服。

　　莫言言也抱着一堆衣服往我椅子上放，同时模仿母亲的口吻说“跟你奶奶一个德行。

　　我对于这些已经习以为常，一般情况下只要搭理她就免不了一顿说教。我保持沉默反而可以息事宁人，而且我现在迫切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

　　“走吧，饭放在桌子上了你爱吃不吃。“母亲先对着莫言言说然后等她走过来要关门的时候又对我施舍了一句。

　　她们今天去参加表弟的十岁宴，按照母亲的习惯她肯定打包了才回来，不过要上晚自习所以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

　　门关上了可是我还是可以听见门外的声音，她们也没有刻意压低音量。

　　母亲先抱怨道“真是生了个冤家，还不如你呢。”

　　“就是就是，还不如我呢。”莫言言一直都很擅长附和别人,虽然她现在只有6岁。

　　“那妈妈，我和她你是不是更喜欢我？”

　　母亲安静了一瞬,似乎是没料到莫言言会这么问。

　　不过莫言言并没有停止提问，反而还追加撒娇攻击

　　“是不是嘛，是不是嘛，我是不是你唯一的小宝贝？”

　　母亲妥协“是是是，你是我唯一的小宝贝。”

　　我真的是恨为什么这个家的隔音这么不好，每次都让我听到我不想听的东西。

　　要是以前我肯定对这样的对话嗤之以鼻。可是当时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半在冰窟，一半在熔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温情都和我没有关系。

　　可是这并不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我可以接受世界上有温情而温情不属于我，但我无法接受在我面前故意用温情来伤害我。

　　这就像是在嘲笑我，尤其是当我全盘否定自己时，就像是证据一样证明了我没有任何一个人喜欢。

　　毕竟我连父母的喜欢都得不到。

　　本来孩子应该是父母的礼物，而我是我父母的包袱，是冤家。而我的父母并不是不会喜欢自己的孩子，他们喜欢莫言言，他们只是不喜欢我。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事，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我难道真的是拥有了什么能让全世界的人都讨厌我的性格？难道我真的一个奇怪的孩子？

　　“如果你觉得在这个家很不舒服的话就努力走出去。”

　　我的脑海里突然响起这句话，然后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在外面了。

　　我甚至害怕会有人追出来一看到有公交车来就上去了，结果我觉得这可能也是我的自作多情才不会有人来挽留我。

　　刚才发生的事让我的脑子嗡嗡作响，我有点理不清头绪。可能是身体超负荷了我在公交车缓缓地行驶过程中睡着了。

　　等我被一串手机铃声吵醒，我才发现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然后我开始环视四周，通过车内的路线图发现自己无意间乘上了2路车，而且马上就要到终点站了。

　　2路的终点站应该离奶奶家挺近的吧。奶奶家拆迁后他们就在近郊租了个小房子，2路的终点站离那个小房子大概15分钟的路程。

　　我第一次的离家出走也只是从父亲家逃到了爷爷奶奶家罢了。

　　等我敲响爷爷奶奶家的门我发现门开得格外快，一般没有通知这么晚来爷爷奶奶家光是解开门上的绳结都要花很长时间。

　　然后等我进去我发现爷爷奶奶家的灯也开着，他们看向我的眼神像是早就预料到我会来。

　　爷爷随后也拨响了自己的手机，从他和对面的通话内容我可以猜到应该是我爸。

　　“你爸要和你说，你态度好一点别惹你爸生气。”

　　我接过电话还没开口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妈看你关着灯在房间里不说话关心你几句，说什么了你就离家出走！你离家出走有本事别回来啊！……”

　　我大概了解他们应该是吃准了我除了奶奶家哪不会去，所以才会根本没来拦我。

　　可是要是我没去呢，估计现在应该一个人在马路上自生自灭吧。一想到这我就觉得他们虚伪。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你叛逆期按年纪来说也早过了啊。”

　　“我心情不好想找个地方清净……”

　　“你心情不好，你心情不好我还心情不好呢！谁的心情天天好，都几岁的人了，你还因为这种鬼理由离家出走，你还以为你是和你妹一样的小孩啊！”

　　后面就不需要我说话，他一个人也能说很久，反正他说的心满意足就挂了电话。

　　我特别疲惫的倒在沙发上，可能是因为我表现的确实和往常不同，奶奶主动把电视遥控器塞到我手里开口

　　“你看吧，看会儿动画片就好了。”

　　然后我打开电视看动漫，看了一会儿才好一点。

　　结果奶奶又对我说：“你就是一看动画片就活过来了，你活过来了正好明天也是星期六早上没课，你今天晚上就留在客厅帮我守门吧。”

　　我瞬间有点不知道应该有什么反应，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看门狗吗？什么叫一看动画片就活过来了，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缓解自己的痛苦好不好。

　　同时我也意识到自己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动漫小说上，我一直在见证别人的人生、别人的梦想、别人的友谊和爱情。

　　那我呢，我算什么，人体记录仪吗？

　　但是我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我只是觉得自己的这些事没什么说给别人听的价值了。

　　不如说我觉得自己也没什么价值，到底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时爷爷突然从房里出来（之前父亲和我通完电话他就回房了）把手机递给我。

　　我还以为又是父亲结果

　　“喂，你现在还好吗？”

　　我听到了我姑姑的声音，很长时间没有听她的声音了，也很久没有人问过我你还好吗。

　　我在那一刻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我体会到了什么叫无语凝噎。以前好多次我都以为我会这样，但是我总还是可以说点什么来反驳别人。可是现在，简单一句你还好吗让我彻底破防。

　　我不好，我现在很不好。

　　为什么我做什么事都不顺利。

　　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

　　太多想说的一下子冲进我的大脑最后我什么也没说。

　　面对难得的温柔我除了指责自己以外也想不到别的“我感觉我自己好没用，无论什么事情我都做不好。”

　　姑姑的语气依旧是难得的温柔“那你再努力一下不就好了。不要放弃，坚持一下勇敢一点。”

　　不过她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今天一系列的事真的把我压垮了“可是我做不到，真的太累了，我努力过了但是真的一点用都没有。你知道我得出了什么结论吗？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对自己抱有期待了。”

　　姑姑的语气陡然变得和往常一样冷淡“不就是一次考试，都离家出走了，闹也闹过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我被她说的有点懵“什么考试？”

　　姑姑听起来有些不耐烦“你今天不是因为你们老师找你谈话才离家出走的吗？”

　　我知道她甚至我父母都可能误会了，然后我就不得不把今天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

　　可是没想到姑姑她听完后态度变得很轻视“我本来以为你应该已经熟悉这些事了，要是因为考试受挫还想着鼓励你一下，结果就这？这有什么好伤心的，我不是说过不能期待别人只能靠自己吗？”

　　“可是我觉得自己也不可靠。”

　　像是听腻了我的那一套她迫不及待地结束了通话“那你就让自己变得可靠啊，真是没想你这么玻璃心，也不早了等你想清楚了再说吧。”

　　话毕，她就挂断了电话。

　　而我觉得自己很可笑，居然还以为别人是真的关心我。

　　要是我不能满足她的期待那我就什么也不是。和她拥有相同成长环境，又同为不受宠的长女所以在我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吧。要是她自己有孩子的话根本不会搭理我。

　　真的是，我身边怎么连一个真心喜欢我的人都没有。

　　老天对我也太格外偏爱了吧。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一个都没有，怎么会连一个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

　　又想起拥有了再失去和从未拥有哪个更痛苦，我觉得从未拥有更痛苦。因为如果你从未拥有你就不相信你可以拥有，你会不断质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出现了问题,不然怎么会从未拥有呢?

　　而如果你拥有过再失去你顶多是遗憾，你会想为什么我失去了，但丝毫不会影响你去寻找下一个。你还是会有继续向前的勇气。

　　要不怎么说女孩要富养，因为她已经拥有过、见识过、知道真正的爱是什么样才不会被骗。

　　而像我这样的从生下来可能就注定了要低人一等，因为我时常觉得自己不配，我配不上顺其自然的友谊，我配不上父母无条件的爱，我甚至都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啊，好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