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妖》唇边月

3、斗曹玥

　　保国公府正门阔大威严。
　　门楼琉璃为顶、起角飞檐，两扇正门各镶嵌三十六颗大铜钉，只是年深日久稍稍泛着绿色浅锈。‘保国公府’四个硕大金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门前站立四位壮硕禁军，清一色灰色短打衣衫、褐色牛皮护腰，手扶朴刀目不斜视。里侧是两位黑衣门子，一样巍然挺立，颇有大户人家风范。
　　灵儿好奇，她悄悄掀起车窗帘子一角，忽而惊叹道：“这就是国公府么？府门比我们县的县衙还高大威严啊。”
　　娥红一脸紧张叮嘱道：“小心些，咱们是下人，切莫在正门窥视。”
　　妖妖也瞄了一眼，心下暗自思忖：以后就要在这个高宅大院里讨生计，说不得要有多少隐忍屈就。好在有九公子那一句‘以后你只听我一个人的……’，其他人并不敢随随便便驱使自己。一股不服输的心气随即涌上来。
　　正门是贵人们走的，九公子已然下了马车。
　　妖妖忽然想九公子是否嘴角带着梨涡，偷看了一眼，可惜恰好是九公子背影。她不禁哑然失笑，自己也太迷九公子了吧。
　　娥红看妖妖偷笑，心想瞧这丫头高兴的，成了九公子贴身女使便抑制不住情绪。她抿了抿唇，明知故问：“妖妖，你笑什么？”
　　妖妖没说话，笑着手上在她腰间拧了一把。
　　娥红立即斗口道：“死妮子，现下就当自己半个主家了么？还没进府里你便欺负人！”
　　妖妖要气气娥红，忽然想起九公子就在十几步外，忙掩住口憋了回去。
　　后面马车的梅香依旧暗自生闷气，看到国公府威风十足的门庭，更是嫉妒妖妖。
　　若不是妖妖横着，说不定自己就会成为九公子贴身女使！她一巴掌拍向窗棂，却忘了自己手上有伤。
　　“哎呦！”
　　梅香疼的喊出声来。
　　管家杜卫在外边呵斥道：“叫喊什么？懂不懂规矩！”
　　梅香吓得顿时噤若寒蝉，捂着伤手，疼的咧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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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九——”
　　九公子曹翕正要进门，却被人叫住。直接呼唤小九的人没几个，听声音一定是马图！
　　曹翕并没回头，云淡风轻般站在原地负手而立。
　　“小九，我等你等的好辛苦……”
　　马图气喘吁吁拦在曹翕面前。
　　明知道马图的目的，曹翕故意漠然打官腔道：“马兄如此急切，不知有何要事？”
　　马图一咧嘴，满脸无奈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我要见你姐玥儿，等你带我进去啊。”
　　曹翕嘴角微翘：“要见四姐姐，你自己进去找她啊？拦我做什么？”
　　马图一翻白眼：“废话！要是门子让我进去，我还找你？你当我撑的么？”
　　马图的爹爹马威梁是曹昂的副将兼义弟。马威梁十年前边关战死后，曹昂便开始眷顾马家。长子马英去了征西大将军衙门，出任令牌官。次子马图便在国公府随两位公子一起学习诗词文章。
　　征西大将军保国公曹昂对马图的安排很明显，让他习文为马家留后。不能让马家二子都做了武将。
　　可马图是个坐不住板凳的。文章诗词学不进去，武功又没人教授，已经二十一岁，毛毛糙糙的性子丝毫未变。
　　马图在国公府住了十年，锦绣文章没学会，倒是一心喜欢上了四姑娘曹玥。保国公曹昂对马图视为亲子侄，当然不会有门第之念。倒是乐见马图与曹玥结为连理至亲，甚至写信鼓励马图追求曹玥。
　　可惜曹玥并不喜欢马图，嫌他整天在耳边聒噪，最后干脆轰走了马图。
　　马图偏偏是个牛脾气，放言非曹玥不娶。一直纠缠下来，曹玥已经一十七岁，却无人敢上门议亲，都是马图闹的。
　　保国公府对面本是一家规模不大的书院，马图变卖全部家产买下，前边开了门面，匪夷所思用于卖豆腐。
　　按理说卖豆腐挣不了几个银钱，马图却乐此不疲。只为守在大门口等着曹玥出来时看一眼。
　　眠月大街本是簪缨府邸聚集之地，如今出了一家叫卖豆腐的门面，勋贵们都以为马图有毛病，这是正常人干的事么？
　　豆腐生意倒是很红火，只是近一个月也没看到曹玥身影，马图心里便着了火一般，想入府看曹玥。
　　就差给门子跪下，也没人敢放他进去。所以他一直等着九公子曹翕出现，这是唯一的希望。
　　曹翕瘪瘪嘴，十分同情地说：“马兄啊，四姐姐的脾气你比谁都清楚，若是带你进去，我定然逃不掉一顿争吵。你不能动动脑子，自己想出主意来么？”
　　马图还以为曹翕在推脱，圆睁二目忿忿道：“小九！忘了小时候让我给你当马骑，背着满大街跑的情景？那时候你特别胖，差点累的我吐血……”
　　曹翕苦笑不已，这家伙要他报恩呢。
　　他赶紧回复道：“好好好……我给你一个门道……”
　　曹翕转身到黑衣门子身边问一句：“去年府里养的那条黄狗后来见过没有？”
　　门子躬身道：“回九公子，奴婢没再见过。”
　　曹翕点点头，然后迈步上了台阶，扬长而去。
　　马图毛躁却并不傻，曹翕在指点他钻狗洞！
　　看来只能如此了，谁让自己武功不行呢？若是曹翕，早就翻墙而过了。
　　他一咬牙，转身奔国公府后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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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公府有三位哥儿，两位姐儿。
　　长女曹玗三十五岁已出嫁有年，丈夫是如今已经登上右谏议大夫三品高位的张康贤。
　　长子曹朗三十岁，恩荫七品云骑尉，在殿前做供奉官统领。娶妻多年育有两子一女。
　　次子曹期二十七岁，在开封府任八品右厅巡官。娶妻卢氏，膝下无子。
　　次女曹玥一十七岁，待字闺中。
　　三子便是九公子曹翕。之所以起名小九，据说是因为生在重阳节。曹翕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名字为何不与两位哥哥一样，带月字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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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府第一件便是沐浴更衣。不多时，八个丫鬟都换了清一色的百褶裙、豆色对襟半袖褙子，站成一行。
　　看的杜管家频频点头，感叹还是年少好啊，瞧着就顺眼。
　　梅香眼珠儿一扫，没看见妖妖和灵儿，便以为妖妖耽搁在后面。
　　便对着杜管家轻声告状道：“杜管家，婢子记得我们一起来了十个人啊，这里只有八个，不知那两位为何如此怠慢，还没出来。”
　　娥红狠狠瞪她一眼，一起出来混生计的姊妹，梅香竟然落井下石！她忙接着说道：“婢子们刚刚进府，门路不清也是有的，请杜管家您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才好。”
　　杜管家捻髯一笑：“楚妖妖已是二等女使，自然与你们不同。有灵儿侍候去前院更衣，接着就会去挂剑阁，当然见不到啦。”
　　听闻妖妖升为二等女使，而且灵儿为侍，最高兴的就是娥红。妖妖身份跃升，她脸面也有光。
　　梅香恨的牙根痒痒。妖妖一进门便做了二等女使，自己却是个最低级的婢子。楚妖妖你别得意，没多久我梅香也要做女使！走着瞧！
　　挂剑阁在府里西侧花园旁，门前绿柳成荫，满眼花团锦簇，风景甚美。
　　灵儿眼睛有点不够用了，感叹道：“妖妖姐姐，这里好美呀。”
　　妖妖点点头，笑答：“这里是很美，可我义父的桃花山庄也不错啊？你是久看无风景了呢，就连九公子不也夸赞桃花山庄了么？足以说明桃花山庄可以与保国公府比美！”
　　旁边绿荫小径走来一位女子，身后是一个丫鬟。她冷眼怒斥道：“是谁在贬低国公府？好大的胆子！”
　　妖妖暗自叫苦，刚到府里便有人斥责，这可不是好兆头。
　　那女子一身浅粉色伴纱外衣，领口与袖口纹绣着精美菡萏花苞。其人轻施粉黛、淡雅如菊，好一派大家闺秀气质。
　　身畔亦步亦趋的丫鬟长身轻叱：“四姑娘在此，你们两个奴婢还不过来见礼？”
　　一看衣装便知是府中贵人，四姑娘便是待字闺中那位大小姐了。
　　妖妖与灵儿紧走一步上前，万福见礼。
　　“奴婢楚妖妖、岳灵儿拜见四姑娘。”
　　此人正是四姑娘曹玥。
　　曹玥嘴角带着一抹轻蔑，扫视二人一眼，最后目光停在妖妖身上。这个婢女刚刚入府，便着了二等女使服侍，难道是依仗了谁么？
　　曹玥冷冷说道：“楚腰腰？‘堆枕乌云堕翠翘。午梦惊回，满眼春娇。嬛嬛一袅楚宫腰。’你一个婢子，竟敢取如此香艳名讳，是奔着勾引主家来的么？”
　　尽管眼前四姑娘百般刁难，妖妖坚信九公子会护着自己。不知为何，妖妖对只见了两面的九公子，极度信赖。
　　今日索性分说个明白，妖妖淡然一笑道：“回四姑娘。婢子的名字并非身上的腰，而是‘谁收春色将归去，慢绿妖红半不存。’的妖。《三苍》上说，妖，妍也。是指美丽美好。”
　　曹玥一愣，这美貌的丫鬟居然还是个有才学的，刚刚引用那句诗是唐代诗人韩愈《晚春》中的两句。
　　曹玥脸上寒霜更甚，冷哼一声道：“想来是当丫鬟屈才了，你竟是个饱读诗书的学究！是来我国公府教书的么？”
　　妖妖不卑不亢再次微恭：“回四姑娘，奴婢只是婢女身份，言语有失之处还请四姑娘责罚。”
　　曹玥杏眼圆睁：“你还知晓自己只是个婢女？怎地如此不懂礼数！我堂堂国公府岂能与低贱的桃花山庄相比？”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寒意。
　　灵儿极为紧张偷瞄妖妖，心说咱们新来乍到，可不要得罪府中贵人。妖妖姐姐，你千万要小心应对呀。
　　有点意外而已，妖妖并不紧张。
　　她再次微恭应道：“回四姑娘话，我二人却是刚入府的奴婢，司命侍候九公子起居。九公子夸赞桃花山庄之言，并非奴婢胡诌，奴婢只是复述一次。婢子如有失言，请四姑娘责罚！”
　　妖妖言外之意，这是九公子的原话，对与不对你跟我说没用！
　　“你……好一个巧言令色的奴婢！”
　　曹玥已经气急。
　　“四姐姐……是趁着我不在，欺负我的人么？”
　　“九公子……”
　　妖妖忙拜向九公子曹翕。九公子出现，让妖妖稍稍安心。
　　曹玥一声冷笑，并未给弟弟面子。开口怼道：“小九。你的下人竟敢对我言语不恭敬，看来是仗着你的势喽？”
　　曹玥一向瞧不起自己的母亲二夫人阮金玉，甚至有一次曹玥对阮金玉出口不逊，被曹翕一巴掌打昏过去。
　　事情闹大了太夫人也压不住，曹玥最后竟修书报到戍边大营，惊动了保国公曹昂。
　　曹昂盛怒之回信令太夫人罚曹玥三十手板，禁足春风阁半年。
　　从此姐弟二人不睦。
　　听曹玥言语挑衅意味浓烈，曹翕嘴角高傲翘起，“既然四姐姐非说楚妖妖仗了我的势，那便仗了我的势又如何？四姐姐若有不满尽管冲我来，何苦指山说磨责罚一个婢女？”
　　“你……曹小九！”
　　曹玥气的脸变了颜色。
　　曹翕打了个哈哈：“呵呵。马图当你是个宝贝，我么……”
　　天哪！九公子嘴角又梨涡微现，妖妖有点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