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妖》唇边月

2、我丑么

　　妖妖对着铜镜，小心翼翼将鼻孔中的竹管取出来，鼻孔瞬间变小。眼角取下竹膜，三角眼恢复成丹凤眼。再擦去黑痣，一张绝美的面庞出现在铜镜里。
　　“妖妖。我被选中了呢，一会就随杜管家去国公府了。”
　　妖妖侧脸瞄了一眼，是梅香。
　　梅香俏脸含春，娇怯眼情丝如水，如同一只发了情的小母猫。
　　她明白梅香一心做贵人妾的心思，故意拿捏腔调调笑道：“这么高兴，是九公子亲口答应要纳了你么？”
　　梅香瘪瘪嘴，很坚定的语气道：“只要我到了九公子身边，就不信他是铁打的……”说道这里梅香警觉地看一眼妖妖，后半句咽了回去。
　　“你是打定主意要缠住九公子是么？”
　　妖妖不以为意，边说边起身走向脸盆。
　　梅香转转眼珠，含羞笑道：“九公子真好看，就是咱们女子也要嫉妒呢！再说他谈笑间诛杀蟒蛇的盖世武功，将来必是朝廷大将，保国公的爵位说不定也是他的……”
　　梅香一边说，一边美滋滋。仿佛自己铁定能做上九公子的侍妾一般。
　　妖妖微微撇嘴，暗想：好看的多了，难道你见一个爱一个？再者说九公子算得神仙哥儿，怎能看上你梅香？你没等入府便包藏这份心思，怎么看都是带着那么一点下作吧。
　　“你非要嫁给九公子为妾？做一个女使不好么？”
　　妖妖甩一句便开始洗脸。她当然是好心，生怕梅香到时候因梦碎而伤情过甚。况且侍妾往往会被大娘子欺辱，她对梅香的侍妾梦不屑一顾。
　　我呢心气不高，只要能嫁给九公子做侍妾，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哎，妖妖，我就要去国公府了，你怎么办啊？还要一直扮丑下去么？”
　　梅香还以为妖妖是嫉妒自己，俏脸儿上扬有点得意。
　　妖妖抬起脸，恰好水珠滚进眼睛里，睁一眼闭一眼看着梅香，故意气她：“九公子让我打扮之后去见，说不定他一眼看中了我呢。”
　　梅香并未听到九公子与蓝庄主的对话，哪成想妖妖也要进国公府。这些婢女中只有妖妖与她可比美，这不是凭空多了一个竞争对手？还有刚刚自己说要缠住九公子的话，若是妖妖故意传给九公子，自己岂不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梅香脸色大变，忙上前拉住妖妖胳膊央求道：“哎呀妖妖，咱们可是好姊妹，你千万不要把我的话传出去呀……我的银簪子给你，答应我好不好？”
　　梅香轻轻摇着妖妖，几乎要落泪。
　　好么，又是动之以情，又许诺贿赂，妖妖心中顿生反感。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你当我是小人么？”
　　妖妖拿起棉巾自顾自擦脸，走向铜镜。
　　梅香还是不放心，跟上去要口供：“妖妖，好妹妹，你一定会帮我保守秘密的对么？”
　　妖妖在铜镜里看她一眼，冷声道：“梅香姐姐，你当我妖妖是什么人？是暗中给你下绊子的下作货色？”
　　见妖妖有了怒意，梅香忙满脸堆笑推着妖妖后肩：“妹妹怎么生气了？都是姐姐不好，嘴碎，该打、该打！妹妹是女中关羽，哪能和我一般见识？姐姐向你赔罪，只要妹妹不生气就好……姐姐帮你画眉如何？妹妹知道，我画眉又细又弯，可是一等一的手段呢。”
　　梅香一顿温言软语，妖妖也心软下来，脸色逐渐平和。
　　“好吧，姐姐替我画眉。”
　　梅香嘴上说姊妹，心中却是担心妖妖也被选中。故意给妖妖化成一长一短的眉，反正铜镜很老，妖妖应该不会发现。
　　一长一短的眉会显得两颊有点偏，九公子断不会选一个脸偏的婢女吧。
　　梅香居心险恶，妖妖居然没发现，打扮完移步去了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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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妖双手合于小腹处、目不斜视，规规矩矩站在正厅门外，小厮勤艺报进。
　　勤艺转身出来回道：“妖妖。九公子让你进去呢。”
　　他忽然发现妖妖右边眉稍长，忙嘱咐妖妖：“你要靠近左边窗子见礼，千万不要靠右侧。”
　　妖妖疑惑不解：“勤艺哥哥，这是为何？”
　　勤艺急道：“哎呀，你听我的便好，我还能坑你不成？”
　　妖妖果然听劝，莲步轻移，进了正厅靠近左边窗子站住，裣衽下拜。
　　“婢子楚妖妖，拜见九公子。”
　　勤艺的办法太灵了，左边脸光照足，右边暗一些，恰好隐藏了右边眉长一点的缺陷。只是妖妖还蒙在鼓里。
　　九公子曹翕惊异地看着妖妖，与之前见过的判若两人。
　　原来宽大的鼻头，张开的鼻孔，还有三角眼和黑痣……转眼变成玉树风清的娇俏。
　　细细的眉、水灵灵的丹凤眼、挺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轻抿着如同菡萏初绽……好一个花朵一般的女子。看她年龄应该比自己小一点，九公子问道：“蓝庄主，她多大？”
　　蓝庄主一直细心观察表情，想捕捉到九公子对妖妖的态度。看到九公子眼中满是欣赏，心中暗自为妖妖高兴。他当然愿意妖妖被带走，国公府这样的宽厚好主家可是不好碰。
　　“回九公子话。妖妖今年一十四岁，刚过及笄之年。她出身清苦父母早逝，兄嫂又薄情，小老儿真心盼望这孩子能有个好归宿。”
　　蓝庄主尽挑好的说，妖妖把嫂嫂推进粪坑的事，是万万不能说的。常言说老嫂比母，姑子捉弄嫂嫂怎么说也不好听。
　　其实妖妖受嫂嫂的欺辱能讲三天三夜，妖妖也是最终爆发才下了手。
　　九公子无限同情点点头，问道：“妖妖。你都会些什么？”
　　妖妖偷眼，再次被九公子盛世美颜打到，不禁半边身子有些酥麻。
　　想想九公子大堂里挥手间诛杀巨蟒，哎呀，太潇洒了吧。超绝的武功，还有美胜女子的容貌，怎么偏偏都集合到九公子一个人身上？人世间怎会有如此完美之人？
　　蓝庄主见妖妖发愣，对九公子的问话恍若未闻。急道：“妖妖。九公子在问你话！”
　　妖妖才如梦初醒，忙微恭道：“婢子回九公子话，婢子……并不会什么……”
　　蓝庄主急了插话道：“妖妖，女红、汤水你不是都做了么？怎么不会了呢？”
　　蓝庄主说完，偷瞄九公子，生怕他发怒。
　　没想到九公子淡然一笑，腮边梨涡浅现，目光很柔和看着妖妖问道：“蓝庄主说你会女红、汤水，你自己倒说不会什么，这是为何？”
　　看到九公子嘴边梨涡，妖妖有些眩晕。她偷偷掐一把大腿，让自己冷静下来。
　　“回九公子，婢子自幼在嫂嫂驱使下什么活计都做过，又都算不得精通。所以婢子不敢自称会，只能尽心去做了。婢子心中只想选一家个好主家，一辈子也不想再离开，所以婢子只有挚诚之心……”
　　听到‘一辈子不想离开’与‘挚诚之心’之语，九公子动容了。一个婢女最重要的便是忠心，至于活计可以慢慢学嘛！
　　此女难得！
　　他很欣赏妖妖，微笑着敲了一下太师椅扶手，语气坚定说道：“第一个先定妖妖吧，回府后就安排到我院里，从今以后你只听我一个人差遣！”
　　心中如同满园花朵齐齐开放，妖妖喜不自禁。
　　“婢子多谢九公子！”
　　蓝庄主当然欢喜，感叹妖妖果然没白等，终于有了最好的归宿。他眼中有些湿润，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下首陪坐的杜管家忙起身招呼，“妖妖姑娘，既然九公子亲选了你，就去门房等候，半个时辰后跟我回国公府。”
　　“婢子领命。”
　　妖妖大礼跪拜过九公子与蓝庄主，就要转身离去。却发现蓝庄主眼中泪光莹莹，忙回身再次跪倒：“义父在上，请受妖妖再次拜别！”
　　蓝庄主此刻似送女出嫁的心境，一丝酸楚翻涌。
　　他起身扶起妖妖，面带凄凉嘱咐道：“国公府不比庄子里，来往都是贵人娇客，你要处处小心侍候，不得任性撒野……义父只能……”
　　蓝庄主哽咽了，后面的路要妖妖自己去一步一步走，再多的嘱咐又有何用呢？
　　妖妖也扑簌簌落泪，“义父。您的老寒腿一到阴天下雨就疼，我给您老做的热沙袋，一定要每晚热敷一个时辰，切莫随意了呀……”
　　“嗯………好孩子……”
　　蓝庄主回身，步子踉跄了一下。
　　妖妖含泪看着，也是心酸不已。三个月里老人家对她多番照拂，这份恩情是一定要报答的。
　　九公子点点头，自己没选错人，妖妖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
　　他站起身笑道：“这也不是生离死别，二位哭些什么？我同意每月给妖妖两天假，回桃花山庄看望蓝庄主，这样可好？”
　　“多谢九公子。多谢九公子。”
　　蓝庄主与妖妖频频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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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妖居然选上了，而且据杜管家说是九公子亲定直接到他房里。
　　梅香心中沸腾了，恨意顿生。什么姊妹情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既然你妖妖进了九公子房里，从此便是我的敌人！
　　她寻了一件东西悄悄藏起，不知她打的什么坏主意。
　　最终杜管家又选了八个婢女，其中有灵儿与娥红。
　　蓝庄主安置两辆马车送十位婢女去国公府。
　　好巧，梅香与妖妖同一个马车。
　　梅香暗自咬牙，脸上堆着笑与妖妖说话，心里愤恨不已。
　　瞅准妖妖起身拉灵儿上车，梅香将一个竹玩意塞到妖妖刚刚坐过的位置。
　　这东西好几处尖锐，会刺伤妖妖屁股。想着妖妖站不直坐不下的丑态，梅香暗自开心的不行。
　　“吁——”
　　外面车夫一声惊呼，是马儿忽然间向前跨一步。
　　妖妖晃一下身子忽然跌倒，趴在娥红腿上，灵儿则掉下马车摔了个屁墩。
　　妖妖膝盖挤压到娥红大腿内侧，恰好是她痒痒肉。娥红哎呦一声将妖妖推出去，妖妖倒在另一个婢女怀里。
　　梅香可惨了，倾倒的瞬间手掌胡乱按在竹玩意上，两处尖锐刺进手掌心，顿时鲜血横流。
　　“哎呦！哎呦！”
　　这边梅香呼喊手疼，车下灵儿捂着屁股喊疼，一时间车内外一团乱。
　　蓝庄主走过来冷着脸大喝一声：“六儿！你吃粪长大的么？一匹马还管不好！”
　　“不是吃粪，是吃屎长大的……”韩六儿小声嘀咕一句，扯住缰绳心虚地回望蓝庄主一眼。刚刚是他一直盯着灵儿看，美色迷眼之际竟忘了扯缰绳。
　　“等回来我自会找你算账！”
　　蓝庄主狠狠瞪他一眼，韩六儿的德行他怎能不知？
　　还是勤艺腿快，不一会便取来止血药粉给梅香敷药。
　　妖妖搀扶梅香下车治伤，恰巧勤艺赶回来。
　　边上药粉，勤艺瞄梅香一眼，心疼地说：“怎么弄得？伤口好深。”
　　梅香嘟起小嘴撒娇似的说：“也不知谁带了竹玩意到车里，这个天杀的！”
　　梅香心脏咚的一下加速，骂人实在亏心啊。
　　勤艺一直喜欢梅香，偷偷给她塞糕饼、果脯类吃食。梅香心里明白却装糊涂，勤艺再好也只是一个小厮，她岂能屈就？饶是占了人家便宜，还怡然自得。梅香够狠！
　　勤艺细心嘱咐：“这是剩下的药粉，一定要每日一换药，记得么？”
　　勤艺是桃花山庄最俊秀的小厮，梅香一时按捺不住，红着脸偷偷挠一下他手心。
　　勤艺当然激动不已，在梅香耳边吹了一口气，悄悄说道：“等着我……我家的院子卖了就去赎你……”
　　“哪个要你赎！”
　　梅香低声说完瞪他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勤艺登时愣在当场。梅香这是什么意思啊？到底对自己有意还是无意？无意你撩我做什么？我就是个玩笑吗？
　　勤艺心中一阵悲凉，犹如霜打过的蔬菜，没了精神。
　　妖妖看勤艺恹恹的，暗自为他着急。伏在梅香耳边说悄悄话：“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勤艺对你多好，要不央求蓝庄主把你留下来吧。”
　　妖妖一番好心，梅香当做妖妖欲除掉自己这个竞争对手。
　　娇却眼儿飘了妖妖一眼，嘲笑口气说道：“你要是看他好，你怎不留下？偏偏要我低就？”
　　“你……你病的不轻！”
　　妖妖气的转身上车，不再理她。
　　“你才病的不轻！你哥哥嫂嫂都病的不轻！”
　　梅香一翻眼皮，小声骂了回去。她后半句没错，妖妖的哥哥嫂嫂确实病的不轻。
　　梅香觉得自己倒霉在妖妖身上，便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几辆马车离开桃花山庄，向东京城而去。
　　妖妖撩起窗帘，微风中蓝庄主还在大门口眺望。
　　“干爹……感谢您对妖妖三个月的关照……妖妖不会忘了您的……”
　　两行清泪滚滚而落，被娥红瞧见。
　　娥红轻叹一声：“人一辈子会有多个歇脚之地，你不过是桃花山庄一过客，也不要太伤感。”
　　灵儿一旁听错了，打岔道：“娥红姐，你说妖妖是心疼那个碗？你可得了吧，前几天她打破了一个崭新的云纹大盘，那至少要一百余文钱吧，她眼都不眨一下。谁让妖妖是蓝庄主干女儿呢？要是我摔了碗定会被狠狠处罚的。”
　　妖妖一下子破涕为笑，“你呀，就认得盘子！”
　　娥红也捂着肚子笑，实在忍不住了。
　　灵儿一脸无辜，眼中满是迷茫。“我说的不对么？不是盘子……难道是坛子？”
　　娥红与妖妖笑的更厉害，还有两个婢女也凑上来惊奇的问道：“是谁偷偷藏了一坛子银锭？那还等什么？为自己赎身嫁人啊。找一个官差、衙役或者牢头嫁了也是好的呀。”
　　五个人一起说笑，声音很大。
　　外面的车夫韩六儿，无奈地吧唧嘴，只差口涎长流了。
　　妖妖再次探头，本想看一眼蓝庄主，却看见后面马车梅香也探出头来。
　　梅香纳闷这个车里为何欢笑阵阵。
　　妖妖眼睛弯成月牙状，“梅香姐姐，我这里有一坛银子你不来分一份么？”
　　梅香没听清，问道：“什么？阴纸？……谁死了？我可没钱随份子！”
　　妖妖笑的更厉害了。
　　怎么了，今天都是打岔的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