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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抱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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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桃花开了。
芬菲烂漫,娇嫩欲滴,仿佛白雪抹了淡淡的胭脂,一朵朵,一簇簇,层层叠叠地坠在枝头。春风拂来,花瓣簌簌而落,漫天飞扬,犹如天女散花一般,如诗如歌,那画面说不出的凄美动人。
寒朔倚靠曲廊的栏杆上,出神地凝望眼前一方池塘。
池塘里养了不少颜色鲜艳的小鱼,正欢快地游来游去。碧波荡漾,粉红的花瓣被风吹来,轻轻落在水面,调皮地打了个旋儿又顺着风势渐渐飘远。春风拂过,花瓣一片片落在他的身上,悄悄亲吻他的发,他的肩,飞落水中泛起丝丝涟漪。
寒朔闭着双眼深吸一口气,风中那股清雅的,甜美的桃花香味沁入心脾。
春光明媚,落花如雨。风轻柔地拂动衣裳,屋檐上有雀儿两三清脆鸣叫,身旁有彩色蝴蝶翩翩起舞,此情此景,令人无限陶醉。
自打穿越以来,寒朔几乎天天心事重重,已有些日子没睡好觉,这会儿不禁摒弃脑海中所有杂念,倚靠在背后的栏杆上,双目微阖,不知不觉便沉沉入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并非靠在栏杆上,而是歪倒在一个人的怀里。幽蓝的锦袍近距离地跃入眼帘,像月光下的海,蓝得深沉壮阔,上面金线镶绣的的繁复花纹在阳光泛出细碎的光芒。稍微再转过头,就落入那双寒星般清亮的眼眸中。
“啊!”这一惊非同小可,寒朔立即从睡眼朦胧的状况清醒过来,猛得往后一仰,用力眨了眨眼,和近在眼前的乔霖四目相对。
乔霖紧挨着他,微低着头,一只手仍虚虚将他搂着,眉眼间的温柔似能化出水来。
待寒朔厘清自己的处境之后顿时觉得十分难为情,轻声道:“抱歉,我……我不知怎么就睡着了。”一面说着,一面想从他怀里离开。
乔霖却没有放手的意思,甚至暗中施了巧劲让他不得挣脱,“此处的水很深,你在这里睡觉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寒朔听他说完也感到一阵后怕,只能乖乖认错,“嗯,你说的对,下次我会注意的。”
乔霖没想到他会这么听话,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挑眉道:“若是觉得困就再睡一会儿,我陪着你。”
寒朔哪还睡得着,赶紧转过身说道:“不用,我们回去吧。”说完往地上一跳,结果因为坐太久双脚发麻发酸,刚一着地就禁不住发出“唉呀”一声狼狈地摔了下去。幸好乔霖早有准备,忙一把搂住他才不会摔倒。
真是,脸都要丢数尽了。
寒朔暗骂自己几句,拿手用力敲敲膝盖和大腿,垂着头一副气恼的模样。
“脚麻了?”
“嗯,抱歉,再等一下,我很快就好了。”
乔霖缄默不语,突然在他面前单膝跪下。
寒朔唬了一跳,惊慌地问:“你这是?”
“我帮你吧。”
说着朝他伸出手。
这回可把他吓得险些跳起来,忙缩了缩脚,急道:“不用!不用!你别!唉呀……”
乔霖充耳不闻,抓住他的脚踝不让他逃了,接着控制力道顺着小腿往上替他轻轻按揉。因为神情太过专注认真,反倒让人不好多说什么。
寒朔僵着身子动都不敢动一下,低下头只能看见对方高高束起的乌黑长发,再往下,所有的目光都被低垂的眉眼吸引住了。长而密的睫毛如栖息的蝶,在眼睛下方投下淡淡的影子。他不经意地眨一眨眼,寒朔的心就跟着颤了一颤。
庄内人都说二少主严于律己,刻板正经,待弟子们也极为严厉,且平时又不苟言笑,所以大家对他既敬且畏。老实说,寒朔也挺怕他的。正因如此才更没想到对方肯纡尊降贵为他做到这个份上。
别看这人表面上挺冷淡的,其实手上的动作很温柔,力道也掌控得刚刚好,既疏解了酸麻之感又让人感到很舒服。
寒朔一方面觉得受宠若惊,一方面又无所适从,也说不清到底是在享受还是在受刑了。
过了一会儿,乔霖缓缓放开手,一抬眼就看到他的哥哥呆呆愣愣,面红耳赤的模样。
一瞬间,心里像掺了蜜般甜软得不可思议,情不自禁地上前将这人打横抱进怀里。
“嗯?”寒朔条件反射地抱住他的脖子,想挣又挣不开,只能无措地喊道:“乔霖,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乔霖开口还是那句话:“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真的!”寒朔羞得玉面飞红,更加用力挣扎起来。
“嘘,乖乖的,不要动。”乔霖沉声说着,将他抱得更紧。
这么多年了,终于能再次抱住哥哥,一切就像做梦一样。他的哥哥终于不再对他冷眼相待,不再对他拒之千里之外,而是一脸慌乱地呆在他怀里,如他所想地依赖着他。
哥哥的身体很软也很香,抱起来毫不费力,如果可以,真想抱一辈子永不放手。
“乔霖!”
“哥哥听话,我想抱抱你。”
他是怎么做到用一副正儿八经的严肃面孔说出这种令人脸红心跳的话来的寒朔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已经羞臊得快无地自容了,“我好歹也是你哥哥,你这样抱着我被人看到多不好意思啊?”
乔霖低笑一声,“不会,没有人敢笑你。而且我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
“……”寒朔识相地闭上嘴,自欺自人地紧闭双眼低下头,祈祷没人认出他来。
此举又惹来对方戏谑的笑声。
回到房中,乔霖总算大发慈悲放开他。
寒朔如蒙大赦,赶紧一退三尺远,假装没看到对方黯淡的神情,一本正经地说道:“对了,你昨晚说要来见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乔霖抿了抿唇,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裹:“城东那家‘相思堂’买来的如意酥糖,你尝尝。”
寒朔没料到他居然为了这点小事郑重其事地跑了一趟,有些惊喜也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会给我这个。”
“你不是最爱吃这些糕点么。”
“我……是挺喜欢的,多谢你。”如果非要说乔应秋和寒朔有什么共同点的话,大概就是都爱吃甜食吧。将层层油纸打开,露出里面几块小巧精致的酥糖,原是用果仁、葡萄干、芝麻等做成的,吃起来香甜酥脆,味道非常不错。
“如何?”乔霖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到他,那样温柔。
“好吃,你要不要也试试?”寒朔朝他伸出手。
乔霖微微摇头,顺势牵着他一起走到窗边坐下,眼中满是笑意:“慢点吃,不够的话我再给你买。”
寒朔有些哭笑不得:“难道我在你心里俨然就是个吃货么?”
乔霖只是望着他。
寒朔今日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衫,如丝绸般黑亮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后背,只在发尾处用一根素色的带子松松系着。微低着头的时候,几缕发丝从耳后滑落散落在脸旁,显得轻盈柔软。手中拈着一小块酥糖小口小口慢慢地吃着,看起来乖得不得了。
窗外花落如雨,窗内光影斑驳,柔和光线洒落在他身上,一时容光四映,似乎整个人都在发光。
乔霖深深凝望着他,根本舍不得移开视线。他的哥哥真的变了很多,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懂事了。
从前的乔应秋明媚张扬,向来听凭秉性行事,就像刚刚着色的水墨画,浓墨重彩,放纵不拘。而现在却显得异常柔顺温和,仿佛用淡色稍加宣染了,变成柔美恬静的工笔淡彩。
但不管他变成什么样,都同样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寒朔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放下手中的吃食,舔了舔嘴唇说道:“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乔霖:“霹雳门的门主五十岁生辰快到了,明日我会带领十名弟子亲自前往送上贺礼。”
“嗯。”寒朔点点头,心想你说这个干嘛,该不会问我送什么贺礼吧?这个我可给不了什么意见。
哪知乔霖却说道:“路途较远,我大概两日后才能回来。”
“哦……”
“哥哥没什么想说的吗?”
“啊?这个……嗯……霹雳门门主很厉害吗?”
乔霖忍俊不禁,“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关心江湖之事啊。”他似乎有些无奈,取下背后斜背的饮霜剑,双手捧至他的面前,“你知道这口剑的来历么?”
说来惭愧,寒朔是真的不清楚,但他身为大少主若连这点都不知道,岂不惹人笑话?便不直接回答,而是装模作样地取过饮霜剑拿在手中细细打量。
此剑剑长三尺六寸,剑宽一寸。剑身纤薄轻巧,笔直流畅,充满雪白色泽,锋芒洗练。剑柄为名贵玉石打造,呈现清透纯粹的淡蓝色。将其握在手中竟有如冰雪般冷凉之意。即使如他这般外行人都知道这是一口罕见神兵。
“好剑。”
乔霖取出一块白色布巾仔细地擦拭佩剑,同时将此剑的渊源娓娓道来。
百年之前,踏雪山庄只是江湖中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第二任庄主是位铸剑能手,铸剑功力堪称一流。当时庄主为打造出世上最强宝剑,不惜游历天下寻找宝物,直到在北方一处极寒之地取得十二枚寒雪晶。寒雪晶乃世间罕见奇石,庄主用其再加兽骨等其它材料最终打造出属于极致水平的上乘神兵。踏雪山庄因此声名鹊起,在江湖上风头无二,最终成为武林第一门派。
“古有踏雪寻梅,今有踏雪寻剑,天下人以为美谈。历经多年,如今庄中还剩下七枚寒雪晶,霹雳门季门主一直希望能由我再铸一口佩剑赠于他。”
“你还会铸剑?”
乔霖敛了唇边淡淡笑意,神情有些失落。
寒朔暗道不好,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赶紧说道:“你这么厉害,当然什么都会了,我不过是太惊讶说了胡话么,你别生气啊。”
乔霖收好佩剑,继续说道:“霹雳门擅制火药,隐有超越踏雪山庄之势。季门主为人精明谨慎,野心勃勃,不可不防。踏雪山庄所铸之剑无论如何都不能给到他手里。”
“嗯嗯,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寒朔不太懂各门派之间的弯弯绕绕,但对于乔霖的决定皆是无条件支持的。在他眼中,这个义弟可比他能干多了。
乔霖闲话家常般与寒朔谈天说地,他喜欢这种能够平和交流的氛围,话也比从前多了些。“佩剑虽不能给他,但踏雪山庄与霹雳门一向交好,且毕竟是门主五十大寿,贺礼不可不认真准备。”
寒朔随口问道:“你准备送什么?”
“你说呢,哥哥觉得送什么好?”
寒朔哪懂得这些,绞尽脑汁地回忆起电视剧中的情节,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参考的。最后撑着下巴一本正经地问:“寿桃?”
乔霖噗嗤一声笑出来,手轻握成拳抵在唇边,眉眼弯弯,分外好看。
寒朔想象一下他带着数名内门弟子给门主送去寿桃的画面,自己也禁不住笑起来。他本就生得十分漂亮,起来眼睛弯弯的,像天边的月牙儿,红唇微启,露出一点细白的牙齿,显得格外耀眼明媚。笑完见对方望他,赶紧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眼睛却亮亮的,波光流转。
乔霖按耐住心中悸动,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像最忠诚的侍卫单膝跪在他面前,捧起他的双手仰头凝视他。
此举成功把寒朔吓了一跳。
“嗯?你这是?”
乔霖把头抵在他双膝上,像是欣慰,又像是无限怀念,“哥,你好久没有这样对我笑过了。”
说完用无比真诚炙热的眼神看着他。
寒朔有点不敢与他对视,扭过脸无奈道:“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吗?”
乔霖低下头在他膝上轻轻蹭了蹭,柔声道:“是,你不喜欢?”
一个向来冷淡强大的男人突然在面前露出柔软脆弱的一面,寒朔在心底大呼吃不消,说话也开始言不由衷,“不,不会。”
“小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跟我撒娇的,不肯吃药的时候,不做功课的时候,想吃城东‘相思堂’的点心的时候,你就这样抱着我。可是有一天你遇见了那个人,便离我越来越远了,到最后甚至连见我一面都不肯。”他的声音低低的,需得仔细听才听得出来说了什么。
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寒朔却能感觉到笼罩在身上的忧伤,那么深那么沉的,让人很是于心不忍。于是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像哄孩子似的,“这、这也是为你好啊……抱歉,以后不会了。”
这时,一个念头飞快闪过脑海,寒朔福至心灵,激动地问:“千宿之事,是不是也是你帮我……”
乔霖显然很反感这人,皱眉道:“提他做什么?是不是他又惹你不高兴了,需要我把他解决掉吗?”
果然如此!
乔霖果然是那个一直替他做事的人。只是他说话也太可怕了,什么叫把他解决掉?关乎一条人命他却问得云淡风轻,就好像在说,下雨了,需要我给你打伞吗。
果然是江湖大佬作风。
惹不起,惹不起。
“没有。你好好看着他,可千万别虐待他,我以后还要让他和萧涵影相爱相守呢。”
因为他的回答而心情大好的男人更是将他抓紧不放,“等霹雳门的贺礼送完,我会尽快赶回来。”
“哦,好啊。”寒朔心想你刚才不是说过了么。
乔霖低头在他的手背上落上深情一吻,“你,雨露期应该也在这几天了。”
寒朔正为这事烦恼不已,被他一说立即臊得满脸通红。“……大概是吧……”
乔霖:“这一次,你等我,好吗?”
寒朔没料到对方有此一说,整人个都僵住了。这话翻译过来就是……
他没敢往下想,心头小鹿乱撞,脑中心绪万千,他敢肯定自己此刻的脸一定红透了。“我……我……”
要他怎么说?说好,我等你回来当我的抑制剂?
这话教他怎么说得出口?
乔霖却是满心欢喜,意有所指地说道:“哥哥别怕,我一定会很温柔的。”
“咳咳……”寒朔到底脸皮薄,被他这一调戏立刻狼狈地咳了两声,只能恨恨地用力瞪着他,却因为没有半分威慑力而引来对方意味不明的浅笑,对方握着他的双手,嘴角上翘,笑得格外温柔好看,连窗外的阳光都要逊色三分。
寒朔呆呆地看着,本想说他两句,可是当他接触到对方的视线时,却看到他眼中的乞求和不安。
原来他也会害怕,也会患得患失,小心翼翼。
这样卑微的姿态让他心里有些酸涩,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