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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吃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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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朔所住的院子在楚府最偏僻的角落。黎管家深知主人并不怎么看中他,对他难免刻薄,随便找了个许久无人踏足的地方就给打发了。
对此,他也没什么异议。反正能够远离无关紧要的人也挺好的,至少一个人住得清静。
这天深夜,寒朔好不容易睡着,半梦半醒间似乎听闻一道悉悉索索的声响。他又累又疲倦,并没有仔细去分辨,只当又是屋子里进了老鼠。
过了一会儿,房门传来极轻极慢的“吱呀”声,仿佛在黑暗中被什么人打开,或是被风无声地吹开,那声音轻得像是错觉,一不小心就会被忽略掉。
寒朔还迷迷糊糊地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听到了另一阵声响。
小心翼翼,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慢慢朝床边靠近。
分明是脚步声!
寒朔本来背对着房门侧身睡着,瞬间猛然惊醒!
“谁!”他立即翻身而起,借着朦胧光线看见床边立着一道黑影。
一股寒意自脚底直蹿头顶,寒朔毛骨悚然,惊恐地叫道:“是谁!”他颤抖着揪紧被子,一身冷汗,心脏狂跳。极度的恐惧让他无法做出更多的反应,满眼惊恐地望着那道神秘黑影。
来人自知行踪败露,不作停留,嗤笑一声施展轻功破窗而逃。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大敞的窗扉在夜风中啪啪作响。
就像刚刚经历一场噩梦。
寒朔惊魂未定地下床点亮烛火,拖着发软的双腿扑上前将门窗关紧,再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确保无一丝遗漏才敢重新躺到床上。
受此一惊,他怎么也睡不着。一方面是吓的,任谁半夜三更醒来看到床边站着一个人都会吓个半死,还有一方面就是怎么也猜不到那人会是谁。他把所有之前认识的以及最近在楚府见到的人都筛选了一遍,愣是没找到可疑的。
不知来者何人,不知对方的动机是什么。这就给了人无限的想象空间,越想越是心惊胆跳,越想越无法入睡。他独自一人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几乎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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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过饭,阿洪满头大汗地从闹哄哄的饭堂跑出来,将一个排了老天半的队才领到的肉馅包子小心地用油纸包好,四下看了看,发现哪里都不见那道与其他人比起来过于单薄的身影。
也不知道乔应秋是什么来头,这几天没少听人背后议论他,听说好像以前是个某位身份尊贵的少主,后来家道中落便沦落到此当了粗使奴仆。他长得很漂亮,话也很少,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疏离的,冷淡的,让人望而怯步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生向往。就是这么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让旁人不敢随意打扰。
可是这种性子在这里注定要吃亏的。比如昨天被黎管家训了一顿,今天饭堂负责管饭的张大娘看他的眼神就不对了,故意只给他打一点米饭和菜,然后把勺子一扔,说了句:“没有了,快走快走。”打发叫花子一样把他打发出去。
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没有人敢多说一句,相反,还有不少人暗中窃笑,兴致盎然地打量他,似乎看他默默忍受委屈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
“这些尽会欺负人的混蛋!”
阿洪气恼地握了握拳。
中午吃完饭,大伙能休息半个时辰。阿洪估摸着还有三刻钟就要开工了,也不敢耽搁,连忙四处寻找。
最后终于在花园中看到那道孤单的背影。
还是昨天的地方,还是那张石凳。
蜜蜂在花丛里嗡嗡乱飞,几只玉色的蝴蝶围着他轻快地飞舞。
寒朔握着手中的水壶,低头认真思索逃跑计划,正想到要找时间偷偷把楚府的路线全摸清就听到有人喊他:“乔应秋。”
寒朔这段时间听人喊这个名字也习惯了,不像一开始反应总是慢半拍。抬头一见是他,微笑着道:“是你,过来坐会儿吧。”
阿洪还是第一次听他开口说话,简直受宠若惊,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年轻端正的脸涨得通红,“好,好的。”
寒朔:“谢谢你昨天的包子。”
沦落至此,举目无亲,唯有眼前的少年肯真诚待他,他也愿意结交这个朋友。一面想着一面将手伸进袖口拿出刚才在园中无意中找到的新鲜红果子。
鹌鹑蛋大小的果子晶莹剔透,色泽饱满,红艳艳的十分惹人喜爱。
寒朔:“我也不知这个叫什么,不过挺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阿洪摇了摇头,在他旁边坐下,磕磕绊绊地道:“你,你刚才也没怎么吃吧?这……这个给你。”说完鼓起勇气手忙脚乱地把怀里热乎乎的包子塞到寒朔的手里。
做完这一切几乎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勇气,双手放在膝盖上面,面红耳赤,低下头不敢看他。
寒朔有点被感动到,“这不太好吧,你给我吃了,那你呢?”
“没事,我,我不饿。你快吃吧。”
寒朔也不再坚持,道了声谢便毫不客气地吃起来。
阿洪安静地坐在一旁,心里激动得跟炸了烟花似的,五颜六色的绚烂光芒过后脑中只剩一片空白,心脏怦怦狂跳。
寒朔:“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什,什么问题?”阿洪忙竖起耳朵,眼睛却不敢看他,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你一个月的月钱是多少?”
“啊?”阿洪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羞惭的表情:“我只是负责洒扫院子的,月钱比较少,一月只有一吊钱。”
“嗯。”寒朔点点头,本来还想问问离情丹的事情,比如说哪里有卖?大概要多少钱?可是终究没好意思问出口。
阿洪还年少,还未分化,估计问了也不清楚,而且这孩子似乎莫名地很在意他,这种问题又比较敏感,万一有什么误会也不太好。
可是除了他也不知该问谁。
都怪之前的日子太安逸,没来得及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可等到真正经历过后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他这次才未雨绸缪,为下一次的雨露期做准备。
不愿毫无尊严地去乞求别人。
不愿成为只能仰赖天乾而活的人。
更不愿成为谁的附属品。
一切只能靠自己。
阿洪见他沉吟不语,心里暗暗着急,连忙拍着胸膛保证道:“我……我以后一定会努力赚很多钱的!”
“嗯?”寒朔愣了一下,不知他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踌躇满志,不过毕竟是好事,因此笑笑道:“是吗?挺好的。”
得到他的鼓励,阿洪越发高兴,抿着嘴傻乐。
寒朔吃完最后一口,欲言又止地道:“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帮个忙……”
阿洪霍地抬起头,眼睛亮亮的,“什么事?你说!”
寒朔挣扎了一会儿,对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神最后下定决心道:“也没什么……就是……我的房中好像有老鼠跑进来了,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解决掉吗?”
这么说可能非常丢脸。
但是那晚的不速之客确实把他吓坏了。
自那以后他就一直没怎么睡好,总是疑心有人偷偷潜进他的房间,睡也睡不安稳。经常一到半夜就隐约听到老鼠吱吱喳喳的声音,有时在房顶,有时在柜子里,有时在墙角,更可怕的是有一回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它飞快地从床底下蹿过去的动静。吓得他差点跳起来,寒毛根根直竖,后半夜只能听着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睁眼失眠到天亮。
晚上睡不好,白天就提不起精神,整天精神恍惚,今天早上起来发现头开始疼了,常此下去怕是要神经衰弱。
阿洪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只见寒朔说完这话之后就微微低下头,隐藏在发丝后的耳朵尖慢慢地红了。
就像发现一个极有趣的事情,阿洪没忍住笑道:“原来是这样,这好办,我去帮你赶跑它,或者直接打死也行。”
寒朔对此十分感激,困扰多时的问题有望解决,心情顿时好了些,感激地道:“那……那就麻烦你了,如果能想办法帮我把门窗加固就更好了。”
阿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用客气,都包在我身上。不过我现在还不能过去,可能要到晚上才有空……”
寒朔:“没关系,你晚上过来吧,我等你。”
说完这话,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冷风袭来,凉嗖嗖的。寒朔暗道不好,扭头一看,只见楚云深阴沉着脸站在一旁,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眼中的冰渣子似能冻死人。
阿洪见到寒朔瞬间变了脸色,也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当场就吓傻了。
“主……主人……”
楚云深踱到两人面前站定,见他们几乎挨坐在一起,胸口的怒火更是翻了几翻。
挨得这么近!如果这个少年是天乾,乔应秋的身上一定会沾染他的气息!
身为地坤却没有半点自觉。敢背着他跟别人勾勾搭搭,说说笑笑,真是反了天了。
楚云深死死盯着自己的地坤,气氛一时僵到极点。
这两天也不知怎么了,一闭眼就全是这位乔少主的身影,烦得他心神不宁,魂不守舍,跟中邪似的。
本来想来这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他,没想到一来就见他和别的男人“幽会”!还相约晚上去他房中,怎能不让他怒火中烧,嫉妒得发狂。
“很好,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
“小的知错,请主人责罚。”阿洪迅速站起来躬身低头认错。
寒朔后知后觉地跟着站起来埋首道:“小的知错……”
楚云深暴喝一声:“滚!”
阿洪低应一声是,赶紧转身就跑。
寒朔也要跟着他跑,却被揪住后衣领拎了回来。
“乔少主,你跑什么?嗯?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楚大人的语气透露出丝丝危险,寒朔惊慌地缩了缩脖子,老实认错:“对不起,我不该到处乱跑的。”
楚云深怒极反笑:“你以为我指的是这个?”
寒朔无辜地眨了眨眼,表示除了这个还真不知有哪里做错了。
楚云深往石凳上一坐,弹弹袖子,正襟危坐像审问犯人一样说道:“你和他来这里做什么?又说了什么?”
寒朔:“没什么,他就是给我送了点吃的。”
楚云深看着旁边打开的油纸,皱眉道:“怎么又吃这个?就这么喜欢吃包子?”
寒朔听他提起就觉得郁闷,不自觉有了点抱怨的语气:“那不然呢?不吃难不成还等着饿死?我都几天没有吃过饱饭了。”
楚云深一惊,问道,“他们没给你饭吃?”
寒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不隐瞒,直接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小声道:“我也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好,惹得你们厌烦,一个两个都要针对我。”
楚云深脱口道:“我没有厌烦你。”意识到不小心说漏嘴了,又改口说:“此事我会查清,若真是如此绝不会轻饶,我决不允许府中有人仗势欺人。”
寒朔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沉默不语,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楚云深见了心里也不太舒服,又问:“还有呢?”
寒朔:“什么?”
“你约他晚上去你房里!你老实交待,你们想做什么?!”
寒朔被他问得脸一红,犹豫着该不该说。
楚云深见他态度暧昧难以琢磨,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沉声道:“看来真被我猜到了,你果然有事瞒着我,究竟是什么让你难以启齿?”
寒朔一时想不到别的解释,只好从实招来:“老鼠。”
“什么?”
“有老鼠跑进我房里,我……我有点怕……”在这个男人面前承认害怕老鼠真的让他感到无比羞耻,但是没办法,他深知自己若不说清楚对面的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只好硬着头皮说出来。
楚云深愣了一下,又好气又讽刺。
小的时候,他要跑很远的地方去乞讨,晚上没地方住只好随便找个破庙对付。破庙里四处漏风,蟑螂老鼠到处爬,他连张被子都没有,大冬天的就这么和衣往地上一躺。但即使是这种脏乱之地也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有时跟还得跟其他乞丐抢得头破血流。而这个罪魁祸首却仍过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以至于多年以后还能站在他面前说他害怕老鼠?
多可笑?
莫名其妙被勾起了往事。
楚云深一肚子火,蓦地醒悟过来:当初把这小家伙抓进府中不就是为了报复他羞辱他么?怎么才相处没多久就把初衷全忘了?刚才有一瞬间还会觉得心疼?
都怪之前没有把持住一时意乱情迷把人给那个了,才对他产生不该有的异样情愫,几次险些被他柔弱的外表欺骗!
“我明白了,乔少主是想说在我府中吃不好住不好,对吗?”
寒朔猛然想起这人有动不动就扬言要把他卖掉的臭毛病,连忙摇头解释道:“不不,此处环境优美,风气淳朴,大家相处愉快,我很喜欢这里。”
昧着良心说完,突然觉得喉咙有些痒,于是掩起袖子轻轻咳了几下。
楚云深仔细看了看他,发现他比初来时更清瘦了些许,脸色苍白,眉宇间有因连日辛劳的疲倦,看起来十分憔悴。
心中一阵烦闷,仿佛多看一眼都嫌烦,扭过头语气不善地道:“好,我姑且信你一回。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私下与人见面,听明白了吗?”
寒朔僵了一下,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问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我……以前得罪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