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象吉社》清崖兮鹤书

61、月光下的新娘（十三）

　　未知的危险不断逼近的紧迫感，让楚焕不由地屏住了呼吸，心跳也不可抑制地加速了。两人紧贴着胸膛，叶之桐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口过快的起伏。
　　察觉到楚焕的紧张，叶之桐还特地捏了捏他的耳垂，想要安抚一下他，却不料，这亲昵的举动反而让楚焕更加慌乱起来，心跳得快要从胸膛蹦出去了。
　　“……”楚焕越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身体却越是无法控制，他的脸颊迅速升温，幸好房间里漆黑一片，叶之桐应该看不到自己通红的脸吧。
　　但楚焕不知道，叶之桐有着异于常人的夜视能力，他的这些小动作小表情，全部被叶之桐精准地捕捉到了。叶之桐看着神色羞赧，茫然无措的楚焕，暗暗地勾起了嘴角。
　　然而叶之桐脸上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他的注意力就被窗外的人影引了过去。那人影已经紧贴着厢房的窗户，但他并没有立即做出什么举动，而是静立在窗边，似乎在探听着屋里的人是否有什么响动，想确认他们是否已经熟睡了。
　　察觉到对方的意图，叶之桐将计就计，加重了鼻息，模仿出别人睡觉打鼾的声音，而且让鼾声尽可能平稳绵长，更接近于真实。
　　楚焕自知没有叶之桐这么神乎其神的拟声能力，就老老实实维持着正常的呼吸，不给桐哥添乱。
　　似乎是房内有节律的鼾声让窗外的人放松了警惕，那人影小心翼翼地动了起来，取出了一根长竹管，对准窗户的缝隙处，缓缓往厢房内吹进丝丝缕缕的白色烟雾。
　　见状，叶之桐皱了皱眉，俯下身轻声对楚焕说道：“楚焕，屏住呼吸。”
　　黑暗之中，楚焕看不清屋内屋外的情景，只隐约看到似有雾气涌来。听叶之桐这么叮嘱，楚焕没有任何迟疑，立即听他的话屏住了呼吸。
　　胸肺缺氧的凝滞感逐渐明显，楚焕憋得眉头紧皱，面色都涨红了。所幸那人放烟的动作还算利落，没过多久就撤走了竹管，重又遁入黑暗之中，趁着夜色隐匿了身形。
　　见那人影离去，叶之桐迅速翻身下床，飞快地打开了厢房门，让烟雾稀释飘散出去。他回到床边，见楚焕还在听话地屏着呼吸，快把自己给憋死了。
　　叶之桐连忙拍了拍楚焕的肩膀，说道：“楚焕，可以了，那人已经走了。”
　　闻言，楚焕蓦地放松下来，连忙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吸得太急也不小心岔了气，疼得捂住肋骨低嘶了一声。
　　见状，叶之桐上前将手掌放在他的胸口，将自身的灵力灌输到了他的体内，引导楚焕体内紊乱的气息回到正轨，沉于丹田。
　　楚焕终于顺下了气，脸色也缓和了许多。楚焕从土炕上站起，想走到门外透透气，可一起身，却感到头部一阵眩晕，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
　　叶之桐连忙扶住了他，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楚焕？”
　　“没事桐哥，我还好。”楚焕揉了揉太阳穴，问道：“刚才那人放的是什么？迷烟吗？”
　　叶之桐点了点头：“应该是的。”说着，他有些疑惑地问楚焕道：“楚焕，你有没有觉得今晚你睡得格外沉，那黑影来时，我推了你好几下你都没醒。”
　　楚焕对此也觉得有些奇怪：“没错，我以前睡眠分明很浅，但今天却像被梦魇住了一样，怎么醒都醒不过来。”
　　叶之桐沉思了片刻，说道：“恐怕晚上的饭菜里，也有问题。”
　　闻言，楚焕好奇道：“如果饭菜有问题的话，桐哥，那你怎么没事呢？”楚焕回想了一下，他们吃的菜都是一样的，怎么只有他自己中了招呢？
　　叶之桐解释道：“因为我体质比较特殊，寻常的药物对我不起任何作用。刚才的迷烟也是，就算我吸进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原来是这样啊。”楚焕朝叶之桐投来了羡慕的目光，要是他也有这么神奇的体质就好了，就不会这么容易中招了。
　　“可是刚才放迷烟的那人是谁？是匡家人，还是外面的人？”楚焕感到有些不解，匡家人既然已经在饭菜里下了安眠的药物，何必再多此一举深夜潜来放迷烟？难道放迷烟的另有其人？
　　叶之桐回应道：“那人是从屋外跑的，如果是匡家人，现在一定还赶不及回房，我们去他们的卧房看看。”
　　闻言，楚焕点了点头，连忙跟着叶之桐一起查看匡家人的情况。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匡家三人，竟然全都不在房间内，偌大的匡家，除了他们两个客人外，竟空无一人！
　　“奇怪，他们都去哪儿了呢？”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楚焕心中的疑惑更甚，匡家夫妇，和佯装残疾的匡全一同消失了踪影，这未免太过反常。
　　正当两人困惑之际，他们却听到一声悠远清脆的铜铃声，从村子的南边传来。叶之桐闭上眼，凝神探听了片刻，随即睁开目光凛冽的双眼，说道：“祠堂的方向！”
　　“走！我们去看看。”说着，两人立即默契地转身，离开了匡家，朝巷子南边跑去。越靠近祠堂的方向，铜铃声便越发清晰，还夹杂着雄浑的鼓点，和奇异的乐声。
　　等两人靠近祠堂时，却发现祠堂门大敞着，但门前有专人看守，贸然闯过去，势必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思及此，叶之桐从口袋中捏出两张黄符，用灵力将灵符引燃，将符上发着金色光芒的咒文拍到了自己和楚焕的额头上。
　　瞬息之间，楚焕眼睁睁看着叶之桐的身形变得透明，随即彻底隐匿无踪，他有些惊慌地喊道：“桐哥？桐哥？”
　　“我在这里。”叶之桐见楚焕担忧，连忙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安抚道：“我在我们身上施了隐身咒术，虽然你灵力不够，无法穿透咒术看到我，但是别怕，我一直在你身边。”
　　感受到叶之桐掌心传递来的温度，楚焕这才放下了心来，点了点头说道：“好，桐哥，我跟你走。”
　　说罢，叶之桐便牵着楚焕的手，带着他一起往祠堂大门的方向走去。叶之桐的隐身咒果真出奇得有效，守门的两个村民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
　　两人放轻脚步，缓缓走进祠堂大门。只见祠堂内热闹非凡，绝大部分的村民都齐聚在中堂，端庄地跪坐在缎布棉垫上，双手交握，置于胸前，动作整齐划一得如同复刻，想必是某个规定的祭祀礼仪。
　　中堂尽头，那面悬挂着的巨大红色绒布前，几个脸上戴着木雕傩面具的人，穿着鲜艳繁复的华彩戏服，展开双臂，跳着夸张的大幅度的舞步。
　　那木质傩面具雕琢得狰狞而诡异，也不知刻画的是神祇还是鬼怪。为首的傩舞祭师，高举着一枚古朴精致的长柄铜铃，不时地摇晃一下，铜铃随即发出清脆空灵的响声，正是他们在匡家院里听到的那个声音。
　　“帝旺朝来聚面前，一堂旺气发庄田。
　　官高爵重威名显，金谷丰盈有余钱。
　　三叩首，拜龙神！”
　　这声音！楚焕闻声惊悟，这为首的傩舞祭师，就是白日里替孟丽医治“蛇毒”的巫先生！
　　一旁另有一个专门主持典礼的祭师，扬声指引道：“一叩首！”
　　随即，中堂之内所有的村民，全部动作齐整地叩地跪拜，脸色的神情肃穆敬畏无比。
　　“二叩首！”
　　“三叩首！”
　　三拜礼毕，祭师气沉丹田，用比之前更为高亢的声音喊道：“迎龙神！”
　　厚重的红绒布应声落下，显露出隐藏在绒布之后的后堂景象。只见后堂的主祭位上，赫然供奉着一个巨大的龙形雕像。雕像长身盘曲，雄壮恢弘，每一片鳞都精雕细刻，栩栩如生。
　　虽然雕像刻意塑上了威严的龙角和富有张力的龙爪，但倒三角的前额，尖锐分叉的信子，和一双可怖的赤红色竖瞳，却暴露了它真正的身份。
　　叶之桐盯着那巨型雕像，目光锋锐而凌厉，望龙村全体村民尊崇祭拜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龙神，而是妖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