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象吉社》清崖兮鹤书

150、诅咒之海（三十）

　　鲛人骨填泉；
　　鲛人泪成珠；
　　鲛人血化莲……
　　燃明咒火燃烧之时，也将贝壳手链上附着的残念传入了楚焕的脑海，他紧咬着嘴唇，如鲠在喉。
　　小雁和彤铃遭受了这么多非人的折磨和苦难，为了让彤铃从水牢之中彻底解脱，小雁甚至忍痛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珍贵的朋友。
　　无助又绝望的小雁，为了报复那些伤害彤铃的人，不惜以鲜血和生命为代价，从深海召唤出了恶魔，与之结契，只为亲手杀了汪海晏等人，了结这彻骨的仇恨。
　　而他，非但无法惩戒恶人，还必须为了保护这座岛上的人，狠心将彤铃留给小雁的最后的礼物给烧成灰烬。
　　无奈与自责，让楚焕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诚挚地对小雁开口说道：“对不起……”
　　小雁抬眸看向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说道：“我以为，你会跟他们不一样……却没想到，竟然是被你毁掉了魔契……”
　　楚焕对上小雁的视线，郑重说道：“汪海晏，我绝不会放过他的！我向你保证，一定会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小雁听到这话，却嘲讽地笑出了声，似乎觉得楚焕的话荒诞无比，她眼神冰冷地盯着楚焕，说道：“惩罚？你让谁去惩罚？海研学社，还是滨城搜查科？”
　　闻言，不仅是楚焕，连叶之桐都变了脸色，他神情严肃地看向小雁，问道：“什么意思？”
　　小雁冷笑着说道：“你以为，鬼雾海这么多的鲛人，真就能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汪海晏他们夺得的大量鲛珠，能那么顺利地找到渠道高价卖出去？”
　　小雁的话，让楚焕通体生寒，他不敢置信地说道：“你是说……鲛人一族被残忍杀害的事情，学社和搜查科其实都知情？怎么会……”
　　小雁目光凌冽道：“滨城那些部门的高层领导，哪个体内没有一颗能延年益寿的鲛珠……惩罚？你让谁去惩罚，又该惩罚谁？”
　　这残酷黑暗的真相，如一道惊雷般劈过楚焕的脑海。既然学社和搜查科的高层都知晓这片鬼雾海发生的事情，那么万秋山这些被派到东无岛调查，又离奇“失踪”在海上的人员，他们的死，可就不只和汪海晏等人有关了。
　　万秋山和其他丧生于东无岛上的人员，他们甚至可能是岸上某些人献给这片“诅咒之海”的祭品，让岛外的人对这片鬼雾海心生畏惧，不敢靠近，借此掩盖这片海域发生的无数血腥惨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滨城这座城市的水，可比鬼雾海的水还要脏污浑浊，深不见底……
　　看到楚焕和叶之桐面色凝重，小雁反倒觉得畅快了许多，她自得地扬起了嘴角，说道：“不过，就算你们毁了魔契，消灭了和我结契的魔，也阻止不了我们对汪海晏的复仇。”
　　楚焕察觉到了小雁言语之中的异常，他疑惑问道：“你们？想要杀害汪海晏报仇的，除了你以外，还有其他人？”
　　小雁的目光有种异常的灼热与癫狂，她看向楚焕，语气阴狠地说道：“那个混蛋，活不了多久了……”
　　在内岛居民区边缘，一处独立而孤寂的房屋中，小何给汪海晏递上了一杯泡好的热茶：“村长，您先喝点热茶暖暖身体吧，我去给您找些干净衣服换上。今天风大，您的衣服也湿透了，不赶紧换下来的话会着凉的。”
　　汪海晏喝了一口热气氤氲的茶水，放松地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小何欣慰地说道：“小何啊，多亏有你在我身边，那些家伙全都靠不住！大难临头各自飞，一个比一个躲得远！”
　　汪海晏一边拍着小何的肩膀，一边说道：“当年我把你从牌屋带回内岛，还真是个正确的决定。多好的孩子啊，也就是你那病鬼老爹没福气。不用担心，等我跟岸上的那些大人物联系上了，迟早能东山再起！到时候你就跟着我，保准你前途无量！”
　　“那就多谢村长了……”小何恭敬朝汪海晏略一鞠躬，眼底却生出了几分不明的意味。
　　小何转身往里屋走去，留汪海晏一人坐在客厅木桌旁。汪海晏又喝了几口茶水，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随处走走看看，却在客厅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精心装裱好的相框，里头妥善放置着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半大男孩的合照。
　　汪海晏看了眼那个瘦削的男人，有些心虚地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将那相片倒扣在桌上，眼不见为净。
　　汪海晏还想在小何家里四处逛逛，可没走几步，却突然觉得眼前一花，腿脚也逐渐发软，连站都站不稳了。
　　“这是……怎么回事……”汪海晏勉力扶着墙壁，靠坐在墙角，他看向桌上那杯还在冒着白雾的热茶，突然心中一凛，油然而生一阵不安与恐惧。
　　他紧张地看着小何刚才进入的那个房间，却见小何的身影缓缓从房间内现出，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而原本应该去拿换洗衣物的小何，手里拿着的，却是一把锋锐无比，闪着寒光的剔骨刀！
　　见到小何手里的利刃，汪海晏惊恐地挪着身体，朝后退去，声音都害怕得发颤：“小何……小何你这是做什么？”
　　小何缓步往汪海晏的方向逼近，冷声说道：“我要做什么，难道你心里不清楚？你应该先问问自己，你都做过些什么，要不然，为什么要这么害怕？”
　　汪海晏吓得浑身都在发颤，语气急促地说道：“你……你不能这么对我！难道你忘了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养育之恩吗？”
　　小何嘲讽地说道：“把剩饭剩菜扔到狗盆里，让我和你养的恶犬争斗夺食，而你呼朋唤友站在旁边，拍手笑着看好戏……你管这叫养育之恩？”
　　汪海晏眼神闪躲地说道：“至少……至少我在你老爹病死之后，把你带回内岛，给了你饭吃，你才能好好地活到这么大，不是吗？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狗崽子！”
　　听到汪海晏的话，小何的眼神更加阴寒了几分，他蹲下身，将剔骨刀的利刃紧紧地抵在了汪海晏的脖颈处，咬牙切齿地说道：“我阿爹……他真的是病死的吗？啊？！”
　　小何的语气中，带上了病态的癫狂，嘴角都愤怒到扭曲抖动：“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阿爹是得了鳞疹，你们担心这种‘诅咒’会传染给你们，才把我阿爹活活打死的！”
　　猛烈的爆发过后，小何粗喘着气，声音变得嘶哑了许多。他攥紧汪海晏的衣领，握刀的手发力，用剔骨刀的刀刃在汪海晏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小何恨声说道：“你把我们这些无家可归，栖居在牌屋中的人当做乞丐，当做畜生，从不把我们当人看！呵，今天，我倒要让你尝尝，死在低贱的乞丐手里，是什么滋味……”
　　“不！不要啊！小何，求求你饶了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汪海晏卑微地，拼尽全力低头求饶着，而小何却冷笑着勾起了嘴角，高高扬起手中尖锐的剔骨刀，随即狠狠朝汪海晏心口刺下！
　　跟叶之桐和楚焕分头行动，前来追赶汪海晏的池铭，气愤地推门冲进了屋里，怒气冲冲地大喊道：“汪海晏你这个畜生！还想往哪里跑！”
　　池铭满心激愤地来找汪海晏算账，可举目望去，却见汪海晏已然倒在了血泊之中，胸口还插着一把沾满血的剔骨刀。
　　见此情状，池铭惊诧地抬起头，却见双手沾满鲜血的小何，站在汪海晏的尸体旁，扬着嘴角看向他。
　　那副笑容，复杂得池铭一时看不分明，癫狂恣肆，快意畅然，又带着一丝因果了尽的释然，和深藏在笑容背后的，陈旧的沧桑与哀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