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日》恒星异构化

2、第一篇-02-逃离除私堂

　　在回除私堂的路上，我特意用攒下来的钱雇了一辆小马车，总归比骑马要舒适许多。因为是由北向南走，路两边愈发充盈着春天的气息，又想到不久后就能彻底离开这个已经禁锢我三年的除私堂，自然更加喜悦。

　　临近惠宁城，我下了车，让马夫赶着车回去。除私堂的势力遍布惠宁城，哪怕是城郊也马虎不得，需谨慎地提防被眼线报告给上层我的反常行为。

　　进城的厚重城门我走过许多次。我贴着边走，防止踏入如深沟般宽狭一致的合辙印，依然时不时会沾上被车轮溅起来的淤泥。

　　沿着贯穿惠宁城南北的主路一直走三里，就能经过一家糕点铺；每次我执行任务回来后，都会在那里买几包白单最喜欢的酥琼叶，作为与她社交的必要工具。酥琼叶的制作方法并不特别，只要在切成薄片的蒸饼上刷一层蜜，于火上烤至焦黄即可。正是这样一种简单的食物，总是能给白单带来简单的快乐，伴随每一次咬合，都会传来如雪花声的酥脆声。

　　在林中小屋，我只是简单和戚柯聊了聊计划中涉及的人和我们行进的方向，并没有在为什么这样选择上浪费口舌。一是因为戚柯并不关心这些，更重要的原因，是我确实也不能把这些原因总结成几句话解释明白。

　　计划的形成看起来有些草率。

　　不久之前，我感受到白单有想要离开除私堂的愿望。

　　我与她年纪相仿，又是堂中为数不多的女孩子，练功时总是会分在一组，一来二去就熟络起来。除私堂本质上还是商人组织，利益至上，我想堂主不会无缘无故养大一个看起来对除私堂毫无价值的人，于是便刻意在练功之外的时间接近白单。三年过去，她逐渐信任于我，有意无意间将自己的身世透露出来。

　　双亲被杀的悲剧似乎并没有给她带来性格上的巨大阴影，抑或是叔父的放纵宠爱使得她生性活泼并且善于交际；在她身上存在一股魔力，能够使外人不自觉地降低防备继而舒服地交心起来。

　　在执行刺杀木人任务之前的某一个夜晚，我正坐在火炉旁发呆，初春的夜晚还是寒冷的。

　　白单如往常一样带了温热的瓠羹来到我的房间。小碗中的瓠子、羊肉薄片和细面丝都在宣告瓠羹它并不是一道清淡的菜肴，醋香味扑面而来。能在寒气侵入的夜晚来上这样一盅热羹，也算得上是白单对我的特别关照了。

　　我慢慢地喝，听着她聊除私堂里的日常：白单的生活范围以除私堂为中心，只是偶尔才被堂主允许在惠宁城里逛逛，其他城池更是从来没有涉足过。

　　“纠陌，你知道你是哪里生人吗？”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装饰浮夸的绣楼，但那里不是我的家。

　　“不知道，我连爹娘的样子都不记得。”

　　“我也是。”白单用左手托着下颌。

　　她有着一张没有棱角的小圆脸，五官紧凑，眼大而圆，嘴唇饱满，是一种幼稚而有钝感的美，可爱中又带有一股狠劲儿。

　　白单表情略显苦涩地说道，“我只知道我们家原来在京城。可是那里山高水远，叔父也从不允许我独自离开惠宁城。”

　　京城吗？我不禁迟疑了。按理说她家惨遭灭门的时候，我也在京城，虽然年幼，也应当有所耳闻才对，然而我却对此毫无印象。堂主的家族姓氏是一个不常见的复姓，赫连氏，可实际上，我甚至不记得京城里有姓赫连的大户人家。

　　“稚桑经常跟应梓说他家旁边的一排槐树，每到开花时节，其他同龄人爱闹，一股脑地把槐花摇下来，而他就负责把地上白白的一层花扫成一座小丘，虽然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他也不会觉得心烦。他爹娘却是心疼得不得了，小心翼翼地把那些槐花收集起来，让稚桑跑遍每家药房，期望能给这些槐蕊卖一个好价钱。”白单停顿了一下，“应梓也是个可怜的姑娘，她不像我好歹还有叔父庇佑，当时她看向稚桑的眼神，真是充满了向往。”

　　即使我知晓白单有能力维持与周围人的良好关系，却也会惊讶于她还能听到稚桑谈执行任务之外的话题。

　　在除私堂大多数人的共识中，提及任务相关内容时，稚桑都会和善耐心地回答，其余的问题却只会得到一两句敷衍的答案；他身上的疏离感、不曾外露过的情绪波动，都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其实我也挺想亲眼见见那种又白又香的小花。惠宁城里没有槐树，不过京城里那么大，应该会有吧。”

　　有点反常，以往白单还是挺知足常乐的，哪怕至多只能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城里转，她也总会兴奋地发现新奇之处。今天却罕见透露出了想要离开的愿望，我不由得怀疑，最近她身边的人向她透露了点什么。

　　将近日中，我才赶回除私堂。把那封沾了血的信交与查验之后，我便如往常一样向后院走去。

　　把酥琼叶送到白单房间时，她向我使了个眼色，我不明所以，怔怔地望着她假装镇定地把糕点放到桌子上，掩住门后拉着我的衣袖走进内房，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果然，她的言语中暴露了准备离开除私堂的想法：她要去京城祭拜父母，又渴望见识更大的世界，经历更多奇妙的事情。

　　我很迷惑，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灌输外面世界很美好的幻想。

　　“所以，你打算逃出除私堂？”

　　“不仅是我，还有应梓和稚桑他们俩。”她的眼睛闪亮极了。

　　这倒挺好，不需要我再多费口舌了。

　　不过我还是得装出惊诧的神情，问道：“他们怎么会？”

　　“他们早就厌倦了这样腥风血雨的生活，而且现在已经赚到了足够多的钱，所以稚桑想回故乡，开一家小店生活；应梓肯定也想跟着他。不过你知道，除私堂从来没有放走堂中杀手的先例。”

　　她认真地看着我，真是承受不住这样真诚炽热的目光，“纠陌，我知道你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对吗？”

　　这句话的背后，实际上是向我抛出了一个问题——你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吗？

　　我确实潜意识想立即答应她，但是演戏演到底；我先是装作沉思的样子，表现出自己为难的处境，然后说出了一句我和她都期望得到的回答：“好，我们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