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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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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楼梯的时候,家文开始担心了。他回头看看身后那个人,手上沾满了鲜血。
他打开房门,让他坐在低矮的钢丝床上,从背包里掏出经过药店时买的绷带和酒精。
“得把伤口缝上。”
他皱着眉头,挑挑眉毛,
于是他翻出针线,把细细的针在打火机上烤,又把酒精倒在那十来公分长的扣子上。
他疼得脖子上青筋暴现,但是没哼一声。
家文将针穿过那皮肉,手突地一下,他感到他在强忍。
“你要速战速决。”
他的脸很红,额头上满是汗。
家文咬咬牙,加快了动作。
没有人教,这种事情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地就能得心应手。
他放下针,而他终于捏起身边的白酒往嘴巴里灌。
家文烧了些开水,给他把手上的血擦去,他一头倒在床上,迷迷糊糊起来。坐在床边,家文看着那张发白的脸,拍了拍:
“把消炎药吃了。”
可是他已经昏睡过去。
家文抱着腿缩在那张旧沙发当中,身上披着那块儿毛毯。
被子□□上的人盖着,家文看看时间,他很困了,却耐着。
果然,后半夜,他开始发烧。
家文没有冰箱,只能用酒精降温。他躺在他身边,让浓重的酒精味儿给呛得眼睛发酸。
把所有能取暖的东西都压在他身上了,家文瑟缩着看着灰蓝色的房间内,他半面的脸,
“奶奶的…你可千万别死我这儿啊…”
人是比想象中要坚强。
家文一大早睁开眼,身旁已经空无一人。他一头子窜了起来,看见床上一片狼藉,以为自己昨晚做了个真实异常的梦。
他跳下床,走向桌子,上面的烟灰缸里遗留的带血的针和线,以及半瓶白酒。
“早啊…”
从出租屋出来,家文在楼前那个混沌摊儿前看见了披着自己外套的他。
他脚上还穿着一双拖鞋,浑噩地睁着通红的眼睛冲自己打招呼。
“我以为你走了。”
“走?走去哪儿…”
“……”
“我不会这么没良心的。”
他抽了抽鼻子,“你也坐啊。”
家文坐了下来,要了一碗混沌。
他笑嘻嘻地,惨白的嘴角上银光闪了一下,拿出香烟。
“穿个洞的话,喝汤不会漏?”
“我示范给你看。”
他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果真一滴没漏。
家文笑了起来。
“我叫思达,不过别人都叫我达仔。你呢?”
“我叫曹家文。”
“哦…谢谢你救我一次啦,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我在丛湾,跟着虎头哥。”
“我不需要你帮我什么。”
“哼…不要把话说这么绝嘛。就像我,也没想过会有你帮我呐。”
“……”
“我虽然是跟班,不过混的也过得去,你的事我还是有能力摆平。”
他挥了挥没有受伤的手。
家文只管吃混沌。
“喂,你听没听见我说的?”
“恩……”
达仔拖着拖鞋走在自己前头,看上去有了很多力气一样。
家文说:“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达仔回过脸,“你真的想知道?”
家文没有回答。
达仔耸耸肩,接着朝前走去:
为什么之类的问题其实不是很重要,关键是他们能像现在这样平平和和地说话。这样的事情是家文从来没有想过的。他只是知道有这样一个蛊惑仔,蹲在“阿闵便利店”门口,抽着烟,像是等待着什么。
豪华游轮经过丛湾,巨大的船身,通体闪亮,那些斑点的光芒把海面映照得繁星一片。家文在漆黑中欣赏着她缓慢地游过自己面前,像一头被装饰华丽的水中巨兽,被人类驯服后做着这样凄惶滑稽的事,而不再把吞噬一切有碍于自身的武器亮出来。
这个世界,连那样的巨兽都被驯服了,却依然有蝼蚁猖狂。
“听到没有?!我加你蹲下来!”
他走出收银台,举起双手,蹲在地上。
那个三个孩子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手里都拿着锋利的刀子,在家文面前晃悠。
“快点!”
红衣服的应该是带头的,他催促身边两个兄弟,要他们进柜台拿钱。
家文抬起头,□□儿急了:“妈的!看什么看!蹲好!”
两个孩子把柜台里的钱慌里慌张地倒在一个脏书包内。
门响了,红衣少年回头看,进来的人比自己要高上好几个段位,他傻了眼。
“做咩吖!?”
“你、你……”
收银台后的两个人也停了下来。
那个人手臂上一大条疤,把皮肤上的纹身也给一分为二。
“新来的?不知道这里是达哥罩着啊!”
男人身后的喽啰大声对着□□儿呵斥。
思达歪头看看蹲着的家文,上去拉起他,转手就给那个男孩儿一拳。
男孩儿倒在地上,鼻血直流。
“这次是因为你们没规矩的小教训,下回没这样便宜。”
“谢谢、谢谢达哥!”
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红衣少年擦了擦鼻子里的血,和同伙儿狼狈地逃出了便利店。
家文看着地上他们遗落的刀。
思达捡起那包钱,交给家文:“我很守信用吧?”
“谢谢你了。”
“不要跟我这么客气嘛。”
这样也好,感觉不像自己故意要他欠着人情。
思达坐在收银台里的转椅上,看着墙上的时钟:“诶,我说你什么时候收工啊?”
“还早呢。你要干嘛?”
“去喝一杯么。”
“和你,还是要和你的那些兄弟?”
“当然是和我咯!我的兄弟是不会和你这种人喝酒的!”
“我这种人?”
“长的像条子的人。”
“我长的像警察吗?”
“反正有那种气质。”
“多谢夸奖。”
十几岁的时候,家文是想过要当警察的。可是那时候家里发生了变故,就此放弃了。
“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就我一个。”
豪华游轮呜咽地从他们跟前穿过,随着平静的海水。
思达撬开一瓶啤酒,递给家文。
“我从小就是外婆把我带大的。”
“未尝不是件好事。”
“什么?”
“你看看我啦,父母健全,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一样做小混混。”
“也倒是。”
家文笑笑,做什么样的人也许真的和父母没有什么关系。
但如果他有父母,他也许就能去上警校,而不用辛苦地在便利店做有今天没明天的打工仔。
外婆中风以后,他辍学了,到处找活儿干。这期间,他几次想给他拿所谓的父亲打电话,但是还是没有。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好像原本就是自己不对,多少年了,他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今天又怎么张嘴就冲他要钱呢?
“你的伤还好么?”
“你看,好多了。”思达把手伸给家文,家文看着那条疤痕,用手摸了摸。
他只是专注于那张受了损的纹身,一条龙头从中间被劈开了。
思达感到家文的手指在那伤疤上摩挲,有些痒。
家文抿了抿嘴,抬头看见思达穿着唇环的嘴巴:“你喜欢伤害自己的身体啊。”
思达听家文这样说,也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笑而不答。
码头对岸是一片灯火辉煌,似乎要比丛湾的灯红酒绿显得高贵,气派。
两个人对着黑夜喝酒,把无限的海风溶进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