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事闻录》咚呲哒呲233

95、幽冥之歌57

　　费伊转身离去，魔王的劝告在他身后响起，但是他已经听不到任何连续的字句。
　　因为山下的人群已经攀登得越来越高，他们叩拜着，额头流下血液复又凝固，有很多人半途掉队，从陡峭的台阶滚落下去，又被更多的人托举着，如潮水般向上席卷。
　　即使越来越慢，越来越艰难，他们的眼中只有那神殿——这是他们活在宛如地狱般的世间唯一的希望。
　　费伊觉得自己身体中涌动着莫名躁动的东西，不像是血液，但是随着心跳鼓动着，耳膜被沉闷的声响覆盖，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
　　——想吸血。
　　他痛苦地弯下腰，长长的发丝垂在地上，但是没有任何的呼喊呻吟，面容反而出奇地冷静，甚至连刚才质问魔王时的怒气也不复存在，只能从唇角轻轻的吸气声感觉到他在尽力忍耐着。
　　“我的力量来源于人心中的杀伐之意，想平复这种躁动只能回应这群人的祈愿了吧。他们，究竟想杀谁呢？”
　　他这样对自己说着，即使他清楚，明明魔王可以轻而易举地化解自己的症状。
　　但是——
　　“人族，我倒要看看，帮助你们究竟会不会让我后悔。”
　　他于山巅席地而坐，遥遥传来的纷杂的祈愿声就会萦绕在他的脑海。
　　愈发恶劣的天气逼迫这些人背井离乡，无休无止的战争夺走了他们几乎所有的身外之物，肆虐的瘟疫再蚕食着他们的性命，世间最痛苦的情绪冲刷着费伊的思绪，一遍又一遍，沉重而绵长。
　　他在等，等这祈愿强大到足够沟通神明。
　　终于，当满月的第一缕光辉洒落在神殿高耸的塔尖，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触摸到阶梯的最后一节。
　　“你的祈愿，我已经收到了。”
　　费伊顺着那只手看下去，是一双双虔诚而真挚的眼。
　　“原来神殿里真的有神！求求神明救救我们吧，求求您了！”
　　“是啊是啊，您一定有能力救我们的！”
　　人们虚弱的声音里满是希冀，此起彼伏。
　　“可是，我不是……”费伊想对他们说，他们如今所受的痛苦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神降下的惩罚。
　　——相对于相信神的怜悯，你们更应该相信自己。就连接受你们祈愿的我，也是由你们的信念中诞生的啊。
　　可是费伊的话语被无数句恳求声打断，那一双双灰蒙干涩的眼中，有多久没有迸发出此时此刻这样的光芒呢？
　　解释的话被他压回胸腔，他起身望向人群身后鲜血铺满的阶梯。
　　每一滴血都蒸腾而起，汇成涓涓细流，神迹般得向山巅上流动，无数股血交织成一张网，鲜红得像是一场盛大演出的落幕。
　　而血流向的尽头，费伊割开自己的手腕，让自己的血与之交融，再尽数被吸收进体内。
　　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几乎透明，血流在他体内流动的轨迹清晰可见，红色的丝线在他的身上蔓延，形成遍布全身的图腾纹身。
　　一口巨大的金钟在神殿塔尖显现，费伊用尽全力将从祈愿中获得的力量击向它。
　　“铛——”
　　金钟被那力量敲响一声，滚滚乌云将明月遮挡，费伊低低喘了口气。
　　“铛——”
　　第二声，狂风乍起，带起巨大的声响如同猛兽怒吼，费伊恍惚了一下，他闭了闭眼维持住自己的神智。
　　“铛——”
　　第三声，电闪雷鸣，紫红与青蓝的电光撕裂着整片天空，费伊没站稳，跪在地上苦苦支撑着，腰背却挺得笔直，又努力凝聚力量发出去。
　　“铛——”
　　“铛——”
　　每一声激荡开来，大地震颤不止，山河支离破碎。费伊脸色惨白，汗水浸透纤长的睫毛后向下滑落至鬓角。
　　终于，在第十二声钟响后，费伊透过层层乌云看到了一个影子。
　　“何事？”
　　没有声音，却直接传达到意念，神终于愿意倾听卑微生灵的祈求，稍微垂眸赐予片刻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