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圆周运动 ...
-
“什么？莫非你是我的光子成的精？”费米想到这儿忍俊不禁，但他极避讳称别人叫“我的”。这句笑话像颗气球飘在心里越胀越大，莹白的星光里，他的脸像个孩子一样微微泛红。
“他怎么不走，难不成是被我撩到了？”玻色抬眼瞄了一下，发现费米笑得连肩膀都在抖。
“我就是光，嗯……”咂巴了一下这句台词，他老脸一红：“能级跃迁通道打开了，我们走吧，去攻略十六世纪。”
气球蔫耷下去，摊成一张胶皮。
“不忙，”费米拉住玻色，“你知道关卡里都有什么吗，这么着急进去，小心出不来。”
“这么危险，你第一次是怎么攻略的？”
是了，三年前场域久无勇者，没有相关信息参考，也没人知道勇者能带同伴。村里人左思右想送了他全村最好的剑——之一。村里的剑柄柄一样，无甚区别，就像挑出了厨房里最好的菜刀。
“带件武器吧，长剑往往累赘，你那柄小刀倒是合适。而且五大世纪外还有些零散的简单关卡，确实可以一试。”费米回忆道，担忧地抬起头，“你的肩膀没问题吧，上回我拿那电棍电倒了一头龙。”
难怪这么结实的身体能被一击撂倒，敢情是跟龙当了同类。玻色：“不碍事，我的好向导咱们走吧。”
费米想，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把“我的”说出口，怎么自己反倒先成了玻色的？郁闷地瞪了他一眼，费米大步走在前面。
银色的路像圣诞树枝一样叉开来，他们穿过两个路口很快到达了一处末梢。向下看去，就像从悬崖上望着星海，笼盖万物的宇宙幽深而神秘。玻色看得入神。
突然有股力量把他往外一扯，费米拉着他纵身跳下。万千星光逆着他们上流，下方一颗不起眼的浅绿色的星球越来越大，用柔软厚实的气层缓冲了两个坠入的人。
“你的通道太离谱了吧。看着像宇宙，还真就连声音都发不出。下次我们要不要穿宇航服进来？”在一片越来越刺耳的‘哐当哐当’声和喧哗中，玻色听到费米在他背后大声说，“这里！圆周运动，我擅长的。”
————
他们掉落在了一个在空中飞速转动的木环上。
气流尖啸着扑向玻色的脸庞，他一时睁不开眼睛，拼命抓紧身下骑着的木环才免于被强大的惯性甩出去。他唯一的依仗正在上下乱飞，颠簸不平，让他联想起发狂的火弩箭。俯身用身体缠住木头，玻色扭过头用尽力气朝后方喊：“费米！在吗？”
玻色感觉小腿处被敲了两下，看来费米就在身后不远。他放心下来，回头做了个口型：“你还好吗？”
费米感觉有点不好。就刚才这两下动作，他差点翻下去，来个出师未捷身先死。幸好最后勉强找回了平衡。他面色发白，努努嘴示意玻色看左边。
于是，玻色看见了一根色彩艳丽，有着曼妙曲线的“柱子”，紧贴着木环从左后方直逼他们。那是一座十米高，金发女郎模样的巨型石膏像。她扎了个女王风高耸盘发，双脚踏在一块可旋转的小型展台上，疯狂地扭动着臀部，带飞起一只大型木质呼啦圈。
玻色和费米扒在那只呼啦圈上，如同两只风中蝼蚁瑟瑟发抖。
“真是疯了，”四面八方尽是噪音，头顶上像有两架旧式火车一块儿轰隆隆地开，间或传来看客尖锐的口哨声，他们嚎叫着让女石膏边转呼啦圈边跳脱衣舞，玻色感叹道，“我们要做什么？这鬼地方半点提示都不给吗？”
“没有任何关卡描述的时候，表示是要我们逃离这个地方！”来自前勇者的温馨提示。
“逃离？”玻色紧紧抱住呼啦圈，半点不敢动一下，“这特么能往哪儿逃！小心！”
金发女石膏的腰直扫过来，玻色下意识闭紧眼睛。想象中的硬碰硬没有发生。他撞在一大块紧束的藏青色呢子大衣上，周身震了一下，除此之外几乎无伤。下一刻，她的腰已经转走，呼啸着往前去，准备第二圈再顶上来。
就在这时，空气中忽然爆出了一阵喝彩。就见女石膏双手向上一伸，娇嗔道：“好热啊。”
那件呢子大衣随即消失，她内里穿着件雪白的毛线衫，刷得被映上五光十色，赢得一阵欢呼。玻色定睛一看，那石膏穿了足有三四件。
“你看，她的动作没有那么灵活。”费米“咚”地又被腰撞了一下，都快要被撞习惯了，“她自己脱不下自己的衣服。而且，你觉得，她的腰真的是自己在动吗？”
女石膏一路疯转，听了这话咯咯地笑着：“我开心得要……要飞掉了。”
玻色隔着衣服，试图观察女石膏的腰与臀之间的摆幅。他总觉得自己是被逼成了个色狼，哪怕观察的只是一大块石膏：“你说得没错——摆幅很轻微，几乎可以称是没有。”
石膏的腰没在动？那，呼啦圈怎么可能飞得起来？
保持呼啦圈旋转，需要一个指向旋转中心的向心力作用。这意味着石膏一定给呼啦圈提供了一个反向的力与之平衡。既然女石膏的胯没有往外顶，那么……
“是她这整个人！不是她的臀部在随呼啦圈扭动，而是她本身，随地板在转！她从头到脚，相对于这个空间在疯狂绕圈！”就在他想到的同时，费米也得出了结论。
以呼啦圈为参照系，女石膏的脚和她脚下的站台本身就在转动，所以地面旋转的效果被掩盖了。如果两个人不是身处呼啦圈上，那他们想必早就能发现——这里快速旋转的地面上，固定着那个小型站台。它被地面带动，一分钟少说也能转270圈。
“啊~还是好热。”玻色看到女石膏戳在站台上，像癫狂的八音盒上的小人那样旋转，“大家，我接下来该脱哪件呢？”羊毛衫倏地消失，露出件新奇诱惑的红缎带裙——拿绸带裹成的包臀短裙随着女石膏的旋转一点一点飘开。四周的尖叫声海啸一样涌来。
耳边各种回响穿梭来去，热浪、寒风、撞击一浪接一浪，好似冲刷了几个世纪之久。
“但这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他现在应该赞扬费米的发现，肯定这个模型对他们逃生的意义。
但，这都掩盖不了他们刚才发现的结论彻底杜绝了他们从地面逃离的可能性。噪音、眩晕、疼痛、疲劳、对自己的失望相叠加，玻色觉得他发出的声音已经不像是自己的，而像根绷到极致的破弦——刺耳，还带了点哭腔：“我们怎么出去？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一通不讲道理的发泄完后，他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泪迹想着，“出去真要没脸见人了。不过，我们还出得去吗？” 他忽然想起地球，想起回家。如果……他会不会再度醒来，发现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玻色！冷静，冷静……千万别松手，”费米紧盯着搔首弄姿的女石像，身体有点控制不住地打颤，他把指尖扣得更紧了一点，渗出几丝血，“除呼啦圈之外，我们唯一可能接触到的物体就是这个石膏，突破口一定就在这里。”
“快想想”，他必须镇定，为此他不惜用疼痛刺激自己，“要怎么利用那一瞬间的接触。跳出去抓住那女郎的衣服？哪怕能成功，衣服消失怎么办……”
“你说得对。与石膏人的接触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可惜接触的时间太短了。” 玻色听到他的话，感到惭愧也精神一振。
时间太短了……
红绸带一圈一圈滑落，显出一抹黄灿灿的比基尼抹胸。
“各位，下一件，脱什么好呀？”女石膏满面红光。高耸盘发尽显女王风范，搭配镶钻薄款比基尼，与后腰处一串反光的饰片搭配，高傲而魅惑。
现场已是一片焦躁兴奋的尖嚎，像随时都可能有大波看客冲上台，把那女郎，亦或是玻色费米二人吃干抹净
“不对，不对，模型还有问题。你说，为什么我们会经常撞到那石膏的腰上呢？为什么接触时间这么短呢？”玻色忽然开口，“如果地板是转盘，女石膏是八音盒小人，小人把呼啦圈甩起来时，呼啦圈接触点是不应该变的啊。”
费米听着，眼睛缓缓睁大：“女石膏对呼啦圈的弹力就是呼啦圈所需的向心力，同时保证了呼啦圈不滑落所需的静摩擦力。对，二力平衡了！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与女石膏发生相对运动。呼啦圈上的某一点应该会一直贴着石膏上某个固定点。”
“但现在，这没有发生。”
“把一个转呼啦圈的人和一个套着呼啦圈的八音盒小人并排放在窗前。前者会一直面对着窗户，而后者旋转一圈，只有一瞬是正对窗子的。关键点在于，去除不稳定系统对呼啦圈造成的影响和呼啦圈的些许滚动，女石膏面对的方向和前者一样没有改变。” 玻色凝视着兴高采烈的女石膏，很快构建了这个场景。
看着看着，他忽然低头轻笑一声。然后咬牙切齿地笑骂，恨不得凭空变个书桌出来让他猛敲一下：“呵，我们都傻了，完完全全的错了。这根本不是转动，这是平动。”
女石膏在跟随地板移动的同时，为了保持朝向进行了反向自转。
“如果是那块可旋转展台提供自转，系统的振动不会那么强。如果展台只是为了保证石膏能自转，那么……”玻色仰起头，望着石膏的头顶，蹦出几个字,“两个自由度的……限制器。”
“大家，”女石膏穿得闪闪发光，一脸勉为其难的样子，“真热啊～到底脱哪件嘛。再这么腼腆我就……自己选喽？”四周人声鼎沸，分成两股激辩着要她先脱上面还是下面。
“就是现在！”费米目光炯炯地跟着石膏腰部那串饰片，向玻色轻喝一声。
“女士，我想请您把您的假发脱下来。”
一道清脆的声音迸现，全场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只有那两架火车似的刺耳摩擦音还在有规律地一响一停。
突然，女石膏发出一个绷紧的声音，把头埋进胸里，嚎啕大哭起来。
“谢谢你们，”她抽泣着说，声音闷闷的，“……虽然我很喜欢这假发……不过你说得对，它戴起来太热了。”
她高耸盘发低下的那一瞬间，穿过牢固的发髻，用于化转动为纵向振动的透明细棒瞬间断裂。萦绕不去的“哐当哐当”声同时停息——化转动为横向振动的装置也停止了工作。
女石膏伸手一挥，金色的头发消失无影，露出她清秀的面容。
呼啦圈最后猛烈地颤动了两下，归于平稳。费玻二人所在的位置正好停在石膏女士那串“反光的饰片”前面。
那是一扇门。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圆周运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