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巢》飞个球球

7、第 7 章

　　没有开暖气的房子，在天微亮的时候，就已经让躺在床上的人感觉冷得彻骨。
　　不情不愿醒来的倪笙，先是摸索着遥控，把暖气开了。躺在床上还不到一分钟，慢慢地记忆回笼，想起昨晚上和杨巍只见发生的种种，猛地睁开眼。
　　借着微亮的天光，发现屋里只有他一人。身旁的床早已凉透。
　　他光着身子，从衣橱里翻出一件浴袍，一走出房间，就发现昨晚一路亲一路脱的衣服已经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沙发上。
　　昨晚因激情难耐之际，就连被撞翻的瓷器也都被收拾整齐，垃圾桶里连一片碎片都找不到。屋子里的一切都被摆的整整齐齐。若不是他的身上还留着杨巍的吻痕，他都开始怀疑昨天晚上的事情，只是他的一场梦。
　　“杨巍。”倪笙喊了一嗓子。
　　空荡荡的房子传来他的回音，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倪笙看了一眼玄关处，只摆着一双他的鞋子，他淡淡地笑了笑。
　　看了一眼客厅上的钟表，才6点。
　　他打了个哈欠，又回到房里，拉上窗帘睡了一个回笼觉。

　　昨晚，久未逢甘露的倪笙也忘乎所以的酣战到凌晨。待他被电话吵醒，已经是当天的下午了。
　　来电话的是林平一。
　　“哟，还在睡呢？”林平一一听他电话里传来半醒不醒的声音就知道他这个发小还在睡。
　　“怎么了？”倪笙皱着眉问道。
　　“米凡回来了，晚上一起聚一聚吧。”林平一尽量让自己的话听着很正常，没有半点不自在。
　　“不去。”倪笙那边却回的很快。
　　“干嘛呢？总不会准备老死不相往来吧。”林平一问。
　　倪笙笑了一声，翻了个身，还闭着眼。
　　“不至于。”他回道。
　　“那就来呗，正好大家很久没聚了。一起出来坐坐。就去上次碰面那个清吧怎么样？”林平一说着就要拍板。
　　倪笙还想拒绝。
　　就听到林平一说道：
　　“他前年就回国了，一直待在B市。这两年也一直在打听你的事情。你不要说你不知道。现在突然决定回来，应该也是听说你和你天菜的事情。哥就问你一句，你这次是认真的吗？”
　　倪笙微微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自己左手上的吻痕，笑了笑。
　　“嗯。认真的。”
　　倪笙大概也没想过，自己会这么耐心地追求一个人，自从他放下米凡，开始过上醉生梦死的生活开始，就再也没有动过凡心。
　　杨巍还是他第一个追了两三月才吃到一口肉的人。这在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若要说自己对杨巍没有半点特殊的意思，他自己都不信。这会儿林平一直白地问起，他也像是窥见了自己的真心一般，从善如流地回答道。

　　“那你就趁这次直接告诉米凡，免得他还抱有幻想。”
　　倪笙闻言，沉默了许久，最后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回了一声“嗯”，算是答应下来了。

　　米凡，这个塞满他青春的人，终于还是回来了。

　　倪笙第一次见到米凡的时候，是他正上高中的时候。米凡成绩一般，是花高价进的他们班。第一次见到米凡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男孩长得太过干净了。
　　倪笙那时候不知道自己对米凡频繁关注的背后，藏着的是喜爱。懵懂的年龄，不稳定的性取向，却在岁月间慢慢堆积出了一个叫“喜欢”的种子。
　　米凡是个艺术生，最擅长的是速写。
　　原本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人，命运却让他们相互缠绕，爱恨交加。

　　米凡的画册被别班的人恶意翻出，好几张画着倪笙速写的画，散落一地。米凡对人物的神态抓得特别到位，任谁乍一看都知道，画里的男子是谁。

　　在那个年代，同性之间的爱恋被妖魔化，似乎碰上就会染病，碰上就会变得不正常。
　　在一声又一声的惊呼中，嘲笑中，米凡怯懦地蹲在地上，收拾着那些被众人踩上了好几个脚印的画。

　　倪笙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陡然间，初恋的酸涩感，让他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叫米凡的男孩，似乎抱着不一样的感情。是那种跟别的男孩不一样的感情。
　　倪笙为了米凡打了一架。
　　当那个优等生倪笙挂着手臂在国旗底下大声宣读保证书的时候，似乎就像是在众人面前对米凡告白一般。倪笙念得每一个字都刻进了米凡的血肉里。
　　两人正式交往，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同别的同龄人一般，两个人谈着纯洁又神圣的恋爱。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一起写作业。谈着充满甜味的初恋。
　　一直到这件事被米凡的父母知道。
　　米凡被送出国的时候，一个招呼都没有打，甚至出国这么多年，也从未联系过倪笙。那种突然从你生命中抽走最重要的人的感觉，让倪笙感到痛不欲生。
　　倪笙为他疯狂过，也因为他堕落过。
　　他曾经怕错过米凡打过来的电话，在客厅睡了整整一年。曾经只要想起这个名字，心口就会隐隐作痛。像是被人生生撕裂开一般。
　　直到他意识到米凡不会再回来了，他才试着放过自己。
　　倪笙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他也在问自己，“如今呢？”

　　发出去的短信，石沉大海。
　　倪笙坐在卡座上，却频繁在看手机。
　　“你这手机能生出花来？”林平一坐在他一旁给他倒了一杯酒，突然问道。
　　“嗯？”倪笙没听明白。
　　“不能生出花来，你一晚上老盯着它？在等谁的电话吗？”林平一回。
　　倪笙讪讪地笑了笑，举杯和林平一还有洪鸣碰了碰杯。二话不说，闷了一大口。
　　“你的天菜呢？”林平一问。
　　倪笙放下杯子，笑了笑：“他忙，来不了。”
　　林平一笑了笑，似乎想起杨巍是个驻唱，也没多问。

　　陆衡来了没多久，米凡就到了。
　　陆衡并没有识趣地让出倪笙身旁的位置，倪笙当年追去国外的时候，只有陆衡知道倪笙为了米凡过过什么样的日子。现在，对着米凡，陆衡大有同仇敌忾的意思。
　　“笙哥。”米凡一双眼里似乎还泛着泪水一般，闪烁着看着倪笙喊道。
　　米凡没有太多变化，在他走进“说”的时候，倪笙不得不承认，他一眼就认出了米凡。还带着少年气的米凡，淡淡地笑着。消瘦的肩膀，好看的脸庞。
　　但是倪笙不得不承认，他快忘记米凡以前的样子了。
　　倪笙端着微笑，淡淡地点了点头。米凡看了陆衡一眼，陆衡装死坐着不动。林平一招呼米凡坐，米凡只好在洪鸣身边坐下。
　　“这次回来不走了？”林平一问道。
　　米凡点点头。两个人开始聊起米凡的近况。
　　倪笙睨了一眼米凡，他察觉到米凡似乎化了点淡妆。
　　他微微叹了口气，曾经那个长相干净的男孩，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的米凡似乎染了点胭脂俗粉的气息。这让倪笙忽地有点生厌。
　　“我去趟洗手间。”倪笙小声地对陆衡说。
　　倪笙刚起身，米凡就想要跟上。
　　陆衡眼疾手快，立马端着酒，坐到米凡身边，
　　“喝点，这么久不见了。不会不待见我了吧。”
　　米凡骑虎难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倪笙消失在他眼里。他端起杯子，眯了一小口。陆衡端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大口，一杯见底，然后霸气的放下杯子，朝米凡挑了挑眉。
　　米凡犹豫片刻，只好端起杯子，也将杯里的酒闷了。

　　倪笙并没有去洗手间，他绕到了离“说”不远的“觅方”。
　　杨巍没有回他的信息，虽然这是常态。但是对于刚刚发生了亲密关系的倪笙来说，他觉得今天这样不能列入常态。
　　他在门口就看到了那个经常给他通风报信的妹子，打了声招呼。
　　妹子见到他十分惊讶。
　　“哟，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倪笙说着，从兜里掏出烟盒，点上了一根烟，吸了一大口。
　　“阿鬼不来，我以为你也不来呢。”
　　“他今天请假了？”倪笙感到有些惊讶。

　　在这之前，虽然杨巍不会经常回他信息，但是如果杨巍哪天不来，一定会告诉倪笙。这似乎与杨巍的性格有关，他好像不喜欢看别人瞎忙活。
　　但是今天他却没有收到杨巍的信息，这让他感到十分意外。

　　倪笙第一反应是，该不会是昨天晚上做得狠了，杨巍受伤了？所以，今天来不了了？

　　“不，不是，他不来了呀。”妹子生硬地回。
　　倪笙似乎没听明白，看着妹子。
　　“他，他昨天没和你说吗？”妹子试探道。
　　倪笙这才突然明白妹子口中说的“不来了”意味着什么。忽地，脸色煞白。
　　“他昨天来找老陈，就是来说这事的呀。你昨天不是和他一块儿走的吗？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倪笙叼着烟，皱着眉头，还在消化妹子的话。他觉得脑子“嗡嗡嗡”地吵得厉害。体温一点点从他身上褪去，他颤着右手，夹下烟，想了许久，才开口问道。
　　“什么意思？他以后都不来了？”
　　倪笙的语气听着不像是生气，反倒是充满了意外。
　　妹子见倪笙的脸色不大对，怯怯地点了点头。
　　“他昨天来找老陈，说他家里出了点事，以后都不来唱了。要不，你去问问‘说’那边？”说到后面，妹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只见她话还没说完，倪笙已经扔掉烟头，大步往回走。
　　妹子还来不及感慨，只见他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朝那妹子走来，妹子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问。
　　只见倪笙弯下腰，将刚刚扔在地上的烟头捡起，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而后才大步离开了。

　　倪笙一边往回走，一边颤着手，从兜里掏出手机，急急忙忙给杨巍打电话。
　　但是那边传来的只是机械式的女音。
　　“您拨打的电话号码已关机。”
　　他连着打了三次，听到同样的声音后，他愤恨地开始给杨巍发短信。
　　“你在哪？”
　　“你不唱歌了？！”
　　“看到给我回信息！！！”

　　他一回到“说”，就直接去找了老板。得到了一样的回复。
　　“阿鬼他前几天就跟我说了，他不来唱了。”
　　“说是家里有事。”
　　“哪里人？我也不知道。”
　　“身份证？没，没跟他要过。”
　　“他就是一兼职，没人会要那个的。”
　　“朋友？说实话，他在这边唱了2年了，跟他走得最近的人，应该就是你了。你如果都不知道，我们就更不知道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对杨巍真的一无所知。除了他的名字，连杨巍住在哪里，家里有几个人他都不知道。
　　杨巍要离开他，从他的世界抽离出去，原来是这么的简单。
　　可是为什么呢？
　　杨巍为什么要离开他呢？
　　为什么一个个都要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他呢？！
　　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