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巢》飞个球球

14、第 14 章

　　同居生活于林崇而言，犹如洪水猛兽。
　　与倪笙同个屋檐下生活了一周，他常常觉得自己这次真的草率了。
　　那种生活无处不被渗透，不被窥视的感觉，让他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这让他又开始做梦了。

　　这晚，他梦到了杨巍。
　　他梦到了那个小木屋，那个他们一起生活过的小木屋。小木屋矮矮的，很破，却是他梦转千回都回不去的家。
　　小木屋里的门槛很高，半岁的孩子坐在屋里甚至看不到外面。他和杨巍在这个小木屋里生活了12年。屋里的陈设很简单，因为买不起笔筒，买不起桌子，屋里面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他和杨巍两个人一起做的。两人都有一双巧手，用竹子，用木头，敲敲打打就能完成一个粗糙的东西。
　　他梦到杨巍穿着他的衣服，坐在那张小小的床上在整理他的衣服。
　　林崇像往常一样，在外面玩得一身脏兮兮地回到屋里。
　　一脚正迈进屋里，就见到杨巍抬起头在看他，并呵斥道：
　　“穿拖鞋。”
　　林崇没理会杨巍，赤着脚就进屋了。
　　“你怎么整理我的衣服？”
　　他梦到杨巍正在叠着他长大后的衣服。
　　“我要出门了。”
　　“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
　　“我要跟你一起去。”
　　“这次不能带你。”
　　“为什么？”
　　杨巍抬头，看了他一眼，向他招了招手，林崇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杨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了笑。
　　当林崇再次抬头的时候，杨巍就消失了。

　　“你别走！！！”

　　林崇一句惊呼，便从梦中惊醒。一抹自己的脸颊，发现，自己居然哭湿了一片枕头。他愣怔了片刻，还在回想梦里的场景。他已经许久没有梦到杨巍了。他轻轻呼了一口气，朝床头柜伸手，准备抽一张纸巾擦擦眼泪。
　　这一转身，却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倪笙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坐在旁边，垂着双眸正盯着他看。
　　倪笙见他醒了，拧开了床头灯。
　　柔和的灯光，却刺的林崇睁不开眼。

　　“吓到了？”倪笙开口问道。他的声音很温柔，那么一瞬间击破了林崇的防备。
　　倪笙伸手抽了一张纸巾递给林崇。林崇接过纸巾，还处在刚刚的惊吓中，未缓过神来。
　　“做梦了？”倪笙又问。
　　林崇半坐起来，点了点头，
　　“你怎么在我房间？”许是刚刚在梦里太过嘶声力竭，这会儿林崇的声音有点哑哑的。
　　“你说梦话了，声音还很大，我被你吵醒了就过来了。”倪笙说得很流畅，丝毫听不出有任何撒谎的痕迹。
　　两人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若他真的刚刚嘶声力竭地喊叫，难免会影响到倪笙。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林崇问。
　　倪笙笑了笑，又说：“你在梦里喊‘杨巍’了。”
　　有那么一瞬间，倪笙看到林崇微微颤了颤，双唇似乎哆嗦了下，但是很快他又冷静下来了。
　　“那你肯定听错了。”林崇回。
　　倪笙觉得林崇和杨巍之间一定有什么关系。这不是他的错觉，从第一次在林崇家里质问林崇的时候，杨巍的名字就让林崇露出过惊吓的表情。
　　这不可能是巧合。
　　倪笙拢了拢睡袍，又说道：“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我听错了？”
　　林崇抬起眼皮，他的瞳色十分深，在这黑夜中，显得更加清冷。
　　月光透过纱帘，铺进林崇的床，倪笙忽然觉得眼前的人，不真实地可怕。

　　“嗯。”林崇回。
　　林崇太冷静了，倪笙见套不出什么话，便放弃了继续套话的想法。笑了笑，问他：
　　“要起来喝口水吗？”
　　林崇点点头，跟着倪笙一起进了厨房。
　　“你最近都在忙什么？怎么每天都这么迟才回来？”倪笙给林崇接了一杯水，又给自己接了一杯水。
　　饮水机是倪笙买的，林崇不会用，在这之前也没有什么机会用。见倪笙在操作，他便默不吭声地看着倪笙操作。暗暗记下了操作步骤。
　　“最近课业比较忙。”
　　同居的这一周，林崇有意想要和倪笙的作息时间错开，所以，最近一周，他每天都在学校待到很晚，才从学校离开。
　　倪笙算是一个好室友，从不干涉林崇什么，像今天这样不打招呼就出现在自己房间的情况，今天还是第一次，而且还事出有因。
　　凭良心说，林崇不应该有什么挑剔倪笙的地方才是。大概是林崇与人保持距离惯了，忽地有人靠的这么近，让他觉得浑身难受了。

　　“你这么忙，我房子的设计图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呀？”倪笙说着，朝林崇走近了一步。
　　林崇微微后退了一步，抬头看了倪笙一眼。
　　两人对视了一番，只见林崇微微叹了一口气，
　　“下周开始就不忙了。”
　　倪笙见目的达到，勾了勾唇，往后退了半步。
　　“那我去接你下课。”
　　林崇闻言，猛地呛了一口水，剧烈咳了起来。
　　倪笙微微摇了摇头，站在林崇的身后，帮他顺背。但是他却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早点睡吧，明天我给你准备早餐。”倪笙将水杯放在一旁，便蹬着狗头拖鞋，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林崇站在厨房，想了片刻，似是想不出结果，略微生气地将擦碗布狠狠地往洗碗池里一摔，而后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杯子。

　　做了一晚上的梦，一大早林崇就感到鬼压床了。
　　醒不过来的感觉真的不好。他感觉到外面的天已经亮了。他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过了不久，他又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
　　嗯？倪笙这是出去了又回来了？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碗筷的声音，还真去买早餐了？林崇微微叹了口气。
　　林崇闭着眼睛，全身却动弹不得。
　　听觉在这一刻几乎发挥到了极致，他听到倪笙朝他的房间走来，然后门被打开了。
　　他居然没有敲门？！林崇突然觉得以后睡觉有必要锁下门。
　　林崇听了好久，没有听到别的动静。倪笙没有进屋。

　　10分钟后，林崇终于从鬼压床中缓过来。
　　次卧是没有独立卫生间的。他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倪笙先是看了他一眼，而后视线又到了他的脚上。
　　“穿拖鞋。”倪笙说。
　　“哦。”林崇又回到床边，将那双夹脚人字拖穿起来，开始洗洗刷刷。

　　等林崇收拾好自己坐到餐桌上的时候，他才发现餐桌上的东西他在这之前吃过。
　　“百生源的虾饺。”倪笙将那一笼虾饺推到林崇面前，观察着林崇的表情。
　　林崇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伸出筷子，波澜不惊地夹起虾饺，一口下去后，
　　他说了一句：“好吃。”
　　倪笙笑了笑，
　　“今天去学校吗？”
　　“嗯，下午要去见下导师。”
　　倪笙低头看了一眼林崇的夹脚拖鞋，问道：“你比较喜欢这种款式？”
　　林崇一时没有领悟，难得的露出了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嗯？”
　　倪笙很喜欢他这幅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后看了一眼林崇的拖鞋。

　　林崇没有半点局促，一口包了虾饺，慢条斯理地回答：“夹脚拖鞋便宜。5元一双。”
　　倪笙挑了挑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这双狗头拖鞋，问道：“那这双呢？”
　　林崇喝了一大口豆浆，放下杯子，
　　“你那双要10元。”
　　倪笙又看了一眼脚下这双10元巨额的狗头拖鞋，突然觉得这狗头也没有那么难看了。
　　“下午几点回？”
　　林崇抬起眼皮，倪笙双手支着自己的下巴，正直勾勾地盯着林崇看。林崇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倪笙对视，这才发现，倪笙的双眸瞳色很浅，浅的就像是带着金色一般。
　　“嗯？”
　　“我去接你呀。”
　　那句“不必了”，刚要说出口，林崇就听见倪笙说道：
　　“奶奶应该出院了，晚上我带你去看看她吧。”
　　林崇闻言坐直了身体，他怎么不知道奶奶今天出院？！
　　倪笙像是看出了他的疑，笑了笑说道：“我给奶奶找了一家更好的疗养院。”
　　“我.........”
　　“别急，听我说完。”
　　“我去看过你原来给她找的那家疗养院了，奶奶手术后，后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康复期，那边不仅设备上跟不上，而且也没有这方面的专业护工。奶奶还患有阿尔茨海默病，没有专业的医护人员，恐怕对她的看护也会有所疏忽，你也不想同样的事情发生两次吧。”

　　林崇懂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有能力，他当然想给奶奶更好的条件。但是，原先疗养院的费用他都有点勉强，更别说更好的条件了。
　　林崇抬起头与倪笙对视，眼里不卑不亢。
　　“我付不起那些费用。”林崇倘然地说。
　　倪笙站起身，将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拿起，
　　“我付得起就行。”
　　倪笙像是料到林崇会说什么，说完，他便离开了。留下林崇一人坐在餐桌上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