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巢》飞个球球

13、第 13 章

　　在医院里最是能看到人性最真实的一面。
　　林崇挂了电话后，就坐在一楼大厅看着人来人来。可能是要烦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他时常用这种方式放空自己。
　　当他看到一个爸爸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额头上贴着退烧贴。妈妈在一旁排队取号，爷爷奶奶则在一旁不断地逗孩子的时候，他就会忍不住地想，这孩子真幸福。
　　当他看到穿戴不俗的中年人，对自己的父母动则呵斥，一脸不耐烦的时候，他往往会忍不住叹口气。
　　多愁善感不像他。他应该对眼前这一切的苦难感到冷漠。医院里同样也有和他一样，为医药费发愁的人。皱着眉头的人远比平静的人多。
　　就在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医院的人生百态时，有个人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看到那人腰间的皮带很好看，金属头上的logo他认得。皮带的材质看着就特别好。他猜想这条皮带的价格应该不便宜。
　　那人穿着衬衫，一只手臂上还搭着西装的外套。正在单手解着袖口的扣子。
　　林崇微微抬起头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倪笙。
　　倪笙此时也正低着头，看着他，并且微微皱着眉头。
　　“出这么大的事情，我不问你，你打算怎么解决？”倪笙问。
　　林崇被这句话问得有点蒙了。倪笙的语气过于亲昵，好似他们两个之间就应该互通有无似的。一时间那句“关你屁事”，却因借贷关系，生生说不出口。
　　林崇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落在倪笙的眼里，就变成了服软的意思。
　　这将说未说的表情却取悦了倪笙。
　　“来吧。”倪笙说着，就朝电梯口走去。
　　林崇只好跟上。
　　林崇在很久以后，回忆起这个片段，都觉得不可思议。一切就像是冥冥中自有安排一样。他不知道自己这时是如何脱口而出问倪笙借钱的，倘若他没有开口问倪笙借这笔钱，或许后面的许多事都不会发生。
　　林崇跟着倪笙去了院长的办公室。令他惊讶的是，院长在见到倪笙的时候，十分客气。两个人交谈了片刻，大体的意思大概就是希望院方可以多照顾点林崇的奶奶。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院长甚至还邀请倪笙晚上一起吃晚饭。倪笙只推拒说晚上有约，并承诺改天做东，请院长吃饭。好说歹说，院长才同意。
　　林崇知道倪笙家里应该也是富贵人家，但是他并不知道倪笙家里有钱到什么程度。但从院长的态度上来看，倪笙家应该不仅仅是有钱这么简单。
　　倪笙在为他的事情跑腿，他心里除了感激，还有别扭。
　　他从小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有得就一定有失。倪笙将这么大一个人情压在他头上，有些事，他就不能不妥协。譬如上次倪笙提出的“同居”。

　　出了院长办公室，两人沉默不语，一路走到电梯口，
　　“走吧，去吃饭吧。”倪笙说。
　　林崇有点茫然地看着倪笙。
　　“您晚上不是有约了吗？”林崇问。
　　倪笙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借口，你听不出来吗？”
　　倪笙说着，电梯正好到了，倪笙毫不犹豫地进了电梯，林崇只好跟上。
　　林崇在电话里问倪笙借了五万，电话刚挂掉，倪笙就往林崇的卡里打了五万。就冲着这点，林崇晚上请倪笙吃顿饭表示谢意，也是应该的。更何况，倪笙还专程跑了一趟，替他打点了人脉。
　　林崇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自然有分寸。虽然他知道倪笙对他好的背后，是有目的的。
　　但是，倪笙确实在他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了。
　　“大排档，吃吗？”林崇打定主意要请客。
　　倪笙闻言，微微侧过脸，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林崇，挑了挑眉，笑道：“行呀。”

　　大排档附近不好停车，两个人是从医院直接走过去的。
　　“你最近都请假了吗？”
　　“嗯。”
　　林崇话很少，特别是面对倪笙的时候。倪笙被冷落了，也不恼。
　　“明天去上课吧，这边请个护工。反正ICU你平时也进不去。没必要在这边耗着。”
　　林崇这次没有回他。只是皱了皱眉头。
　　他不做解释，他不妄想别人能理解他和他奶奶之间的感情。
　　倪笙笑了笑，很自然地抬起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近了不少。林崇似乎在想事情，突然被倪笙搭了下肩膀，吓了一跳。身子大幅度地颤了颤。
　　“这么容易吓到？！想什么呢？”
　　林崇将倪笙的手拿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还是要跟您说一声谢谢，钱我会想办法尽快还给您的。”
　　“不急。”
　　林崇闻言，点了点头，之后两个人便没有继续聊什么。
　　到了大排档的时候，林崇一度以为倪笙会很排斥这样的地方。没有想到，倪笙一进去，大大方方地找了个地方就一屁股坐下了。
　　“您看下菜单。看下有没有想吃的。”林崇将菜单推到倪笙面前。
　　倪笙又将菜单推回到林崇面前，“你点，我不挑食。”
　　林崇件倪笙坚持让自己点菜，也不强求，接过菜单，问道：“吃辣吗？”
　　倪笙点点头。
　　林崇一口气点了5个菜，这对他来说，有点奢侈。
　　倪笙默不作声，看着一盘又一盘被端上来的菜，红烧带鱼，蒜泥空心菜，杭椒炒肉，醋溜大白菜，还有一碗榨菜肉丝汤。
　　看来林崇喜欢吃辣。倪笙心里想。
　　倪笙在海外留学那几年，早就将一身娇气给褪得干干净净。别说大排档了，就是今天去吃沙县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对于倪笙的捧场，林崇感到十分意外。他原以为倪笙说的我不挑食只是一句客套话，没想到是真的不挑食。
　　吃好饭的时候，倪笙觉得自己的肚子都要炸了。好几年没有这样暴饮暴食了。
　　“倪，倪先生，要不，我给您去买个消食片吧。”林崇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充大头点了这么多菜。他原以为像倪笙这样的大少爷可能连大排档的菜都看不上，却没想到，倪笙不仅吃了，还是个坚持不浪费食物的人。
　　“没事，陪我走走吧。”倪笙站起身，肚子涨地让他想打嗝。但是多年的教养，让他没法在公众场合对着旁人就打嗝。生生将自己憋得难受。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这时候天已经黑了。路上的行人少了不少。
　　没有人主动说点什么。还是同来的时候一样。倪笙走在前头，林崇跟在后面。
　　原以为两个人会就这样一路走回医院，然后相互道别，就结束今天的行程。
　　大概是酝酿了一路，在快要到停车场的地方，倪笙突然开口说：
　　“我其实很想你能主动答应我之前提出的要求。”
　　林崇抬头，看到倪笙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回头正看着他。
　　他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愣怔地看着倪笙。
　　“不过我想，你不会同意。所以，哪怕你觉得我携人情逼迫你也好，我希望你这次能收下这把钥匙。”
　　倪笙说着，便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把一个月前被林崇退回去的钥匙。
　　“倪先生，您能告诉我，为什么是我吗？”林崇没有接，只是开口问道。
　　倪笙笑了笑，直直地看着林崇。
　　“那你能告诉我，杨巍和你是什么关系吗？”
　　倪笙这句话说完，两个人之间就陷入了沉默。倪笙看着林崇，而林崇的眼神却在不断地闪躲。但是并没有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倪笙见状，微微叹了一口气，收起了钥匙。
　　“算了。”倪笙说着，就抬起脚步继续往前走。
　　“等等，倪先生.......”林崇喊道。

　　林崇知道倪笙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他虽然嘴上说着想要携人情强迫他答应“同居”这件事，但是，在看到他面露难色的时候，又主动退出了。

　　“我，我答应您的条件。不过，那个，设计的尾款，您能不能先结给我？”
　　倪笙闻言，高高挑起眉毛。
　　“尾款？”倪笙没听清，他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不是这个。
　　“您放心，我一定会设计到您满意为止的。”
　　倪笙愣了下，忽地就笑出了声，朝林崇走去。
　　他从裤兜里掏出那把钥匙，将林崇的手拉至胸前，把那把被他捂热的钥匙，放在了他的掌心，并说道：“好啊。”
　　林崇没想到提前要尾款这件事会这么顺利。他只觉得掌心的那把钥匙烫的他心窝有点疼。

　　一周后，林崇的奶奶从ICU里出来了转到了普通病房，他咬咬牙，请了个护工。
　　等奶奶出院后，疗养院那边还有一笔钱等着他付，他必须抓紧时间赚钱。

　　林崇正式搬进了那套房子。
　　他花了几天零散的时间，用蚂蚁搬家的方式，将东西搬了一些过来。他搬进来的时候，发现倪笙还没有搬过来。微微松了口气。
　　房子里还缺一些生活用品。他挑了几个重要的物件，列了个清单，在附近的夜市采购了一番。
　　倪笙搬进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了。
　　林崇选了客卧，主卧让给了倪笙。这次他给倪笙准备了一双拖鞋。不过碍于预算有限，这双拖鞋也是夜市里淘来的。
　　倪笙进屋的时候，就看到了那双深蓝色的带着一只大狗头的拖鞋。旁边还有一双夹脚人字拖。

　　林崇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倪笙正盯着那双拖鞋看。
　　“您来啦。”他喊道。
　　“这，这个是给我准备的吗？”倪笙说着，就看了一眼林崇。他看到林崇正赤着脚站在大厅。
　　这时，搬家公司正好将倪笙的行李搬进来。
　　林崇看着蜂拥而进的人，那句“脱鞋”还没喊出口，搬家公司的人已经利落地将东西放在各个地方。并且迅速地离场了。
　　“你怎么光着脚？”倪笙适时打断了林崇的强迫症。
　　“哦，我忘了。”林崇走到门口，穿起那双夹脚拖鞋。
　　倪笙笑了笑，在门口脱了鞋，穿上了那双带着狗头的脱鞋。
　　“我买了些家电，你会做饭吧。”
　　这个问题倪笙上次问过，不过上次林崇没有回答他。
　　林崇皱了皱眉头，回道：“会一点。”
　　倪笙满意地点了点头。
　　“需要我帮您收拾行李吗？”林崇问。
　　“不用，一会儿我助理会过来收拾。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理我。”倪笙这么说，林崇就听进去了。
　　回了一句“哦”，果然转身就离开了。
　　倪笙顿感挫败。在林崇进了屋里以后，他微微叹了口气。看来不能对林崇太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