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巢》飞个球球

15、第 15 章

　　林崇从学校走出来的时候，就收到了倪笙的短信，还是同上一次一样，只有简短的三个字，似乎多打一个标点符号，就要多花费很多力气一样。
　　“斜对面”。
　　那辆极其嚣张的车张牙舞爪地停在c大的斜对面，引得路人频频侧目，然而坐在车里的人却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也很享受这样的目光一样。林崇对车没有概念，并不知道车的价值。只知道这辆车就同车主一样，好看地有点霸道。
　　林崇微微叹了口气，还是从左侧绕到对面去。
　　上了车，林崇与倪笙对视了一眼，他记得倪笙上班的地方离这有点距离的。那为什么还要搬到这附近来住？难道上下班不会不方便吗？仅仅是为了房子的设计图？林崇越想越不明白。

　　“安全带。”倪笙提醒道。
　　“哦。”林崇还是不习惯上车就系安全带这件事。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始终却问不出口，最后只好保持沉默。
　　他也想拒绝倪笙频频的好意，他怕自己还不起，但是他又不想奶奶跟着他吃苦。别说是一般的疗养院了，现在可能连奶奶康复的费用，他也拿不出来。更何况还需要请护工。纠结与妥协之间相互拉扯着，快将他拉扯到撕裂。
　　善意对他来说，有时候也会变成负担。他没忍住，多看了几眼正在开车的倪笙。

　　可能是想得太过入神，林崇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倪笙问道。
　　这一句话，却将林崇拉回了现实。他显然是想事情想得入定了，猛地惊吓了一番。
　　“吓着了？”倪笙觉得有点好笑，问着还笑出了声。
　　林崇回头看了看倪笙，觉得自己这样似乎很不礼貌。
　　“不好意思。”林崇向倪笙道了个歉。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林崇看着车子驶入了一条林荫大道，空气似乎都变好了。他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
　　淡淡地摇了摇头。倪笙知道林崇在烦恼什么，林崇不说，他也不提，就装作不知道。

　　“这条湖是人造湖。前面那颗大树看到了吗？”倪笙说着指了指疗养院里那一颗巨大的树，林崇点了点头。
　　“那棵树也花了点功夫的。好看吧。”倪笙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林崇。
　　只见林崇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有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里的设备都非常先进。疗养院里面就有医生。饮食会根据每个人的需求配比，护工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奶奶现在就住在一楼，等她康复了，我会让她搬去三楼。三楼的阳光更好一些。”
　　林崇一边听，一边不自觉地抠着大拇指。他在车子驶入这家疗养院的时候，就已经被眼前的这一切震惊了。他一直都知道人与人之间有差别的，但是他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能有这么大。当这差距具体化的时候，对于林崇而言，冲击力还是很巨大的。
　　并不是嫉妒，或者羡慕，而是在感慨，自己有生之年，或许都难以达到这样的高度。

　　“谢谢。”就在车子停稳后，林崇对倪笙说出了那句憋了一路的话。
　　倪笙露出了笑容，伸手揉了揉林崇的头，
　　“下车吧。”
　　林崇背着包跟着倪笙进了疗养院。
　　疗养院特别大，他跟在倪笙身后，他偷偷看了一眼敞着门的房间。里面又大又干净。设施看着十分先进，装修地比他家里还讲究，一时看得走了神，没想到走在前面的倪笙忽然停住了脚步，林崇就这么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林崇连忙道歉。
　　“不好意思。”
　　倪笙倒是无所谓，笑了笑，
　　“怎么样，还满意吗？”
　　林崇闪躲着眼神，点了点头。
　　“到了。就是这儿了。”
　　林崇抬头看了一眼，房间的门很漂亮，他竟然生出了一丝丝紧张。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里面的护工应了一声。
　　门打开的时候，奶奶正坐在轮椅上，正在吃水果。
　　“奶奶。”林崇喊道。
　　奶奶见到他的时候，露出了笑容。
　　“阿巍来啦。”
　　林崇被这一句称呼定在了原处。他原以为奶奶将他认错只是一个偶然事件，但是他没想到，奶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喊他“阿巍”。他忽地觉得有些话解释不清了。哪怕这会儿舌灿生花，他也很难与倪笙讲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微微抬起头，看到倪笙果然带着一脸深意的笑容正看着他。
　　林崇顿感无奈，这下解释不清了，正当他脑子嗡嗡作响，冷汗直下的时候，就听到奶奶又喊了一声，
　　“阿崇也来啦。”
　　林崇猛地抬头看着奶奶，只见奶奶直直地看着倪笙。
　　这.......这是把倪笙当成他了？林崇又回头看了一眼倪笙，只见倪笙半点不惊讶，而是笑着，跟着喊了一声：
　　“奶奶。”
　　“快进来。”
　　护工给两人倒了水，简单说了下，今天都带着奶奶做了哪些复建，吃了什么，还有医生的一些嘱咐，两人频频点头。
　　奶奶插着话，说：
　　“阿崇啊，你给安排的那个医生可好了。很耐心的。”
　　奶奶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对着倪笙说的，她说着还捞起了倪笙的手，正准备婆娑倪笙的手背。林崇一个激动，生怕倪笙会甩开奶奶的手，忙抢过奶奶的手，奶奶怒嗔道：
　　“就你天天争宠。我摸一下阿崇怎么了。”
　　林崇无奈地笑了笑，说：
　　“奶奶，他不是阿崇，我才是。您要摸，摸我。”
　　奶奶被林崇这么一说，猛地一惊，将身子往后仰了仰，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没看出什么端倪，问道：
　　“你是阿崇，那他是阿巍？诶.......不对呀.......”
　　林崇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想着怎么和一个老年痴呆的人解释时，只见倪笙很自然地伸手牵起了奶奶的手，细声细语地说：
　　“奶奶，他逗您呢。”
　　奶奶这才松了口气，
　　“你这臭小子，天天糊弄我。你小时候.......”
　　“诶.......奶奶，吃个苹果。”林崇立马打断了奶奶的话，略微有些紧张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倪笙。
　　倪笙端坐着，也不多说什么，皱了皱眉，又笑了笑。
　　奶奶大病初愈，聊了一会儿就觉得累了。
　　临走前，奶奶拉着林崇的手，一直重复着：“是奶奶连累你了，不过阿巍现在有本事了，奶奶也跟着你享福了。”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疗养院附近都静悄悄的，两旁的树林里，不时传出几声蝉叫声，已经有初夏的味道了。
　　倪笙降下了窗户，慢悠悠地行驶在这条路上。微凉的风灌进了车里，带走了一天的燥热。风就像是给了车里的人一些安抚一般，渐渐地让人竟也生出了“岁月静好”的错觉。
　　倪笙一只手支着脑袋，偏过头，看着林崇，
　　“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林崇十分诚恳地再一次对倪笙表示了感谢。
　　“谢谢您。”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
　　“我再给您打一张欠条吧，也许一时半会儿还不上，但是我会尽快的。”
　　倪笙闻言，嗤笑了一声。似是有所不满，
　　“就这些？没有了吗？”
　　林崇知道今天绕不出了，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第一次将自己放松了一样，靠在椅背上，说道：
　　“您还想问什么？”
　　倪笙并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说道：“你知道我想问什么的。”
　　林崇又开始抠指头，许是刚刚就抠了许久，这会儿再抠，没一会儿就抠到了自己的痛处，猛地倒吸了一口气，也似是鼓起了勇气一般，说道：
　　“我不是他。”
　　倪笙闻言，只是淡淡地回答：
　　“我知道。虽然你们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是你们两个人看我的眼神却完全不同。”
　　倪笙当然不会告诉林崇，自己找人查过他的资料。当查到他的户口簿上，他母亲姓“杨”的时候，多多少少就猜到了一些可能性。

　　“他走了，你不要再等了。”
　　倪笙虽然早就猜到了问题的答案，但是还是不免叹了一口气：
　　“你们.......是双胞胎？”
　　这个问题，林崇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嗯”。
　　“那你能告诉我他去哪里了吗？”倪笙问。
　　林崇苦笑了一声，将脑袋搁在窗户上，望着天上的月亮，说：
　　“我也想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到这里似乎就结束了，没有人再继续这个话题。随着一路蝉鸣声，和三三两两的车辆声，两个人回到了住处。

　　从车上下来的一瞬间，林崇忽地觉得有些尴尬。
　　现在还跟着倪笙回到这边的住所，于情于理似乎都说不通。他正想着，一会儿上了楼，怎么开口和倪笙提出搬回去的事情。一路上都心事重重的，却没有注意到倪笙手里拎着的袋子。
　　只见倪笙从纸袋里掏出了一双崭新的拖鞋递给了他。
　　“我看你穿那个人字拖，也不方便，我给你买了一双新拖鞋，你试试。”
　　林崇有些木讷地接过那双拖鞋。满脸写着不解。
　　“快试试看。”
　　“哦。”
　　林崇听话地将鞋扔在地上，刚穿上，倪笙就满意地说道：
　　“刚刚好吧。”
　　林崇点了点头，“嗯。”
　　倪笙换上了那双狗头拖鞋，正准备回房间，就被林崇叫住了。
　　“那个，倪先生........”
　　倪笙回头看着林崇，林崇张了张嘴，几次犹豫后，这才开口问道：
　　“既然我不是杨巍，那.....我们.......这个.......”
　　倪笙挑了挑眉，但是很快就明白了林崇想问什么，
　　“你是想问同居的事情？”
　　林崇点了点头。
　　倪笙笑了笑，说：“同居是方便你照顾我起居饮食来还债呀。还有我那房子的设计图不是吗？”
　　林崇皱了皱眉头，像是没听懂这句话一样。
　　倪笙蹬着拖鞋，往他房间走去。
　　“早点休息吧。”
　　倪笙很快就进了他的房间，关门的声音很小声，是很有教养的，握着门把轻轻阖上的那种方式，小小的落锁声，却让林崇忽地觉得心底暖暖的。
　　他呆呆地朝着倪笙房间的方向，小声地说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