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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密室藏秘,不伤者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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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朱一身紫衣躺在床上,衣服上有着大片大片的血迹,黑色的长发失去发带的束缚,如海藻般在身下流淌。他闭着眼睛,脸色苍白,气若游丝,双手乖巧地交叠在身前,不复醒着时的乖张。
凤池本已苍白的面色变得更加惨白,如同被寒霜覆盖的牡丹花,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她小心翼翼地,轻轻地,伸出颤抖的手指往他鼻翼下探去。当感受到那丝微弱却温热的气息,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四肢有点发软。
“裴太医呢,还没来吗!”
裴瑜也不好过,发髻凌乱,衣服上沾染着些许血迹。他进来便看见躺着的玄朱,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后低着头,一言不发。
“裴瑜,你听着,”凤池直勾勾地盯着他,“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什么药,你都得把他救活。”
裴瑜冷冷推辞:“微臣受了点伤,心情不好,无法全力诊治,请长公主恕罪。”
凤池眼微眯,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怎么会受伤,你去做了什么?”
裴瑜猛地抬头,直盯着她:“长公主府,假山密室。”
“你….见到他了。”
在长公主和姚氏在朝堂上针锋相对的这天,此时的长公主府防备最弱,对于裴瑜而言,这是一个绝好的探查长公主府的机会。
他慢慢摸索,无意中发现,长公主时常休憩的那座凉亭的假山里,有一个密室,里面居然关着一个人。
“你是……杨伯父!”裴瑜大惊失色。
杨父也认出了来人,激动道;“瑜儿,你这么会在这里?那修儿呢?”
裴瑜眼中带着几分希望:“杨伯父,你既然在这里,那我爹呢,他是不是也还活着?”
“你爹他,唉——”杨父抚摸着胡子叹气,不忍看他再次失望的表情。
裴瑜沉默,收起失望的心情,向杨父讲述他们这些年来的事情。
哪知杨父听到后十分激动:“你们不该回来这里,快离开,马上离开!”
“伯父,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我们只要你们两个好好活着就好。听我一句劝,离开皇宫,离开帝都,越远越好,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了。”
“是不是长公主,是她杀了我父亲,还把你囚禁在这里,因为你们知道她害死了先帝?”
杨父摇头:“不是这样的,先帝不是长公主害死的,你父亲也不是长公主杀的。”
“怎么可能不是?就是因为父亲还发现了她永日不败的秘密。”
杨父大惊:“你怎么知道?不是这样的,长公主知道你父亲早就知道,所以她是不可能为此杀他的,真凶另有其人。退一万步想,就算是为了她的身体早日好转,她也不会杀了你父亲。”
裴瑜眼一眯:“什么叫我父亲早就知道?”
杨父撸撸胡子,胡乱解释:“因为你父亲曾经为长公主诊治过,把过脉。”
“不对,我父亲是先帝的专属御医,只为先帝一人诊脉。”他突然想起父亲曾说过,“医者父母心,瑜儿,日后你千万别丢了。”那时父亲脸上的自责和悔恨一直让他疑惑不解。很巧的是,这正是长公主及笄那天后不久发生的事。听闻那夜前朝余孽作乱,宫中血流成河,前朝,哼,都亡了几百年了。最后却只是说辜意犯上,被大怒的先帝贬出帝都作罢,宫中所有人对此讳莫如深,闭口不谈。难道…“长公主及笄夜那天,父亲也在场,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秘密,所以被灭口?”
“那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伯父,你在说谎。不然为什么直到现在,我提起那一夜,你的脸上还残余着惊恐?即使你不说,我们也会查下去的,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杨父沉默,然后叹气:“修儿若是像你一样心细如发,何愁不能集百家之言,成一家之事!那夜是个噩梦,对于经历过的人来说,是一个怎么也不愿回想起来的噩梦。长公主及笄那天,大家都很高兴。辜意喝多了,酒后失言,向长公主表明心意。这不难想象,他们青梅竹马,长公主又这么优秀,年少慕艾也是正常。若没有先帝赐婚在前,他们也是佳人一对。这原本也没什么,大家只当是个插曲就过去了。没想到前朝余孽从中作梗,企图杀了辜意嫁祸沈清浊,离间皇室、辜家和沈家,从而动摇大周的江山。先帝震怒,对皇宫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清洗。谁也没有想到,前朝的漏网之鱼居然这么多,他们眼见阴谋不成,于是绝地一击,包围皇宫,妄想直接灭了大周的皇帝。”
“可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如果真是这样,完全没有理由杀了我父亲,还把你囚禁在这里。”
“这是因为……是姚氏的人!瑜儿,你快走,不要管我!记住,和修儿一起离开皇宫,越远越好!”
一个蒙面黑衣人阴阳怪气地说:“杨大人,你可真是让我好找,没想到长公主居然把你藏在这里。你还是把东西交出来吧,如今长公主自身难保,没有人能救得了你。你如果痛快交出来,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哼,你休想!瑜儿,快走!记住我和你说的话,走!”
“不行,伯父,要走一起走!阿修如果知道你再次出事,他一定会疯的。”
“今天你们两个谁也走不了!”
“伯父——!”
“是的,我见到了杨伯父,知道了一切真相。”
凤池满脸疲惫,叹息:“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天意弄人,两位大人,还有你们,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
裴瑜眼中流光一闪。
“他伤得很重,但是很幸运地避开了要害,所以还有一口气在,我可以救他,只要你告诉我所有真相,原原本本,所有的真相!”
“好,我答应你,先救他。”
玄朱的睫毛轻轻颤抖,似微风亲吻枝头,又似蜻蜓轻点湖面,只有对面的裴瑜看在眼里。
“我要先收定金。”
“一切都起源于孝宗那个时期,孝宗在位期间,专宠贵妃楼氏,而姚氏——”
“恩——”一声虚弱的呻吟,打断了她的话。
玄朱缓缓睁开眼睛,先是有点茫然,然后欣喜似春风拂过的百花,一点一点盛开。
他挣扎着想起身:“阿池,我好疼,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不怕死,只怕…再也见不到你。不过真好,临死之前还能再见你最后一面,老天爷终究待我不薄,咳咳,我好冷啊,你能不能抱着我,我想躺在你怀里温暖地死去,在我们家乡,如果临死之前一直凝望着爱人的眼睛,那么下辈子他们就一定能找到对方,然后一生白头。你…能不能假装满足我最后的心愿?”
他眼角缓缓留下几颗晶莹的泪珠,眼里流露出几许伤感,期盼,还有…哀求。整个人就像漂浮在水面上的花朵,凄美,脆弱,还有几分即将凋零的破碎感,即使再铁石心肠的也会不忍,心生怜惜。
凤池的眸子里泛起蒙蒙白雾,她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在怀里,就像对待易碎的瓷器,她声音轻柔如春风:“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死的,裴瑜医术高明,活死人,肉白骨,你撑住,你不是想带我回缥缈山吗,只要你没事,我们马上回去,我还没有见过你的家乡,见到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所以你…别死好不好?”
完全忘记了裴瑜说的话。
裴瑜转身离去,风中传来他毫不留情的话。
“他衣服上的血是别人的,只是力竭,休养几天就好了。”
唯美的画面瞬间凝固。
“给我滚——!”凤池爆出人生中第一句粗话。
玄朱紧紧拽住她的衣袖:“阿池,你别生气,我错了,我也真的受伤了。”
“碧颜死了,又听到你…,你知不知道我当时的绝望,你怎么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阿池,我…不知道,你别走,我好累啊。”
他死死拽住她的衣袖,他知道她的心好不容易张开一条缝,如果这次让她走了,她又会缩回壳里…吧。
不一会儿,轻缓规律的呼吸起伏,他太累了,叛军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衣袖如流水从他手里流过,凤池一手支额,用目光细细描绘着他的容颜。
连月光都不忍打扰,悄悄躲进云朵里。
灯火暖黄,时光静谧而美好,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暧昧,两人远远看上去如两棵树相互依偎缠绵,定格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沈清浊站在画外,看着这一切,眼神幽深,手慢慢收回袖中,瑟瑟秋风,衣袖纷飞,隐约可见一只药瓶。
不远处,凤姒面无表情,转身离去。
幽幽烛火中,凤池的思绪逐渐飘向过去。
还记得有一次,她因为连续几夜处理政务病倒了,烧得迷迷糊糊的。
那时他着急得不得了,天天守在她身边,片刻不离,喂她喝药,连起身也要小心翼翼地扶着,仿佛她是珍贵易碎的瓷器。
她躺在床上,听见他在耳边轻轻念叨:“你怎么这么脆弱,就像易碎的琉璃,让人直想抱在怀里疼一疼。”
那声音就像阳春三月里暖暖的风,微甜,还有点醉人,让那在嘴里蔓延的药味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那淡淡的而又经久不衰的甜。
阿衡,愿这个夜晚,以后的每个夜晚,你的世界都是皎洁一片。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